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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不過如此悲涼——《主角》讀後感

當我讀到陳彥的《主角》第三部四十五章時,我遲遲不敢不舍得讀完,真覺得這本如此恢宏壯闊的著作太精彩了,怎麽可以就這樣草草完結?我不讀完,這本書中的人物就會壹直陪著我,或者說我親眼目睹他們的興際沈浮,不忍心看到他們的結局。

《主角》是被人推薦的,19年茅盾文學獎六本獲獎著作之壹。剛開始看,覺得不過爾爾,又聽說是壹本大女主書,想著風靡的網絡文學看過不少,這本獲獎著作勝在哪兒呢?但看著看著,就想贊聲好啊好啊,真是好書,真不輸於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有生動抓實鮮明嘎嘣脆的秦地特色方言,充斥著秦腔的傳統文化,交織著人性的復雜,社會經濟的時代變遷,有活生生蹦出來的浮在紙上的各色人物。

書名的主角是誰呢?第壹主角肯定是憶秦娥,來自小山村裏的招弟,後被他舅舅胡三元改名易青娥,成名後才由秦八娃改名。這既是壹個詞牌名,又是壹位秦腔大名演,我最愛的人物之壹。她的壹生無法用語言輕易概括,壹生被命運推著走,享盡了人世間的浮名浮利,被人稱為“秦腔小皇後”,獲得了戲劇最高獎“梅花獎”,唱進了中南海,跨洋上了百老匯的舞臺,同時又承受了人生無法言說的磨難艱辛,嘗盡了常人無法承受的痛苦,哪怕最艱苦的時候,她也永遠沒有放棄她對秦腔的永恒熱愛和向往,極其自律,近乎苦修般的可怕的自律使她保持著唱戲的最佳狀態,最精進的藝術,蟄伏著,壹旦抓住機會,常常帶給世人更加的驚喜。

憶秦娥是個瓜娃子,也就是山西人說的傻,無論碰到何事,在外人面前,幾乎沒急過,特征之壹永遠是用手背捂著嘴笑。小時候如此,長大後如此,成名後如此,五十多歲時還是如此。我不太懂陳彥這麽設計的用意,真的有這樣的人嗎?被名利浸染過的人,這個小動作出現的意義就是讓讀者壹眼認出來這是憶秦娥嗎?我不理解。

憶秦娥只在壹個人面前急,他就是劉紅兵。我見有人說不懂為什麽憶秦娥幾乎是文雅的人,竟然對劉紅兵出口成臟,有武功底子的人動輒打罵,見血的那種。這個人肯定不會是女人。劉紅兵把世界上認為最好的東西都給了憶秦娥,裝修房子,照顧起居,在封導的老婆差點把她名聲搞臭時,是劉紅兵挺身而出,仗義執言,真的像偶像劇王子壹樣,於萬人矚目中於各色眼光中,壹把抱起擔驚受怕的憶秦娥,厲聲斥責周圍惡意的人群,至少在那壹刻,劉紅兵就是她的神。雖然憶秦娥每每回想至此,都忍不住淚眼婆娑,但是日子很長,考驗很多,炙熱的愛也會有慢慢消散的壹刻。

我覺得憶秦娥的身上有著那個時代的女人的身影,那種性格的女人的影子,也有著所有女人的影子。比如我。也許就是壹念之差,也許是老套的命運的安排,生了孩子的女人和生了孩子的男人往往能看到最真實的人生百態,關乎性愛關乎責任關乎生活。無論如何,相愛的他們離婚了,以最不堪的形式。

對於壹個女人來說,事業上積極進取,獲得巨大成功,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婚姻上的不幸還不足以壓垮這麽堅韌的壹個女人,最不幸的是他們的兒子是個傻子,以後再也沒有人在憶秦娥面前說她是個瓜娃子了,因為她的兒子就是個瓜娃子。十月懷胎,孩子壹天天長大,等著他學走路牙牙學語時,卻被無數人親人鄰居陌生人指指點點,他好像是個傻子呢。作為壹個女人壹個媽媽,我感同身受。憶秦娥就崩潰了,但也是她離佛最近的壹次,進了尼姑庵,打坐修禪念佛經,超度逝去的亡魂,祈求上帝賜給她健康的寶寶,上帝卻沒給她開玩笑。特別敬佩的是憶秦娥對孩子的愛,跨越千山萬水,尋醫問藥,從不放棄希望,同時拼命唱戲,又取得非凡的成就。

最終無法挽回的是兒子的夭折。當然這和憶秦娥的另外壹個男人有關。我想劉紅兵的結局是最悲慘的。尋歡作樂,車禍斷腿,癱瘓在床,父母斷絕關系,無錢給兒子撫養費,連請護工的錢都沒有。瘦骨嶙峋蜷縮在臟亂的床上,護工的譏笑打罵,活著也不容易了,人的尊嚴在哪裏?現在社會養老院裏的老人得了阿茨海默癥的老人不孝順子女的老人,哪個不是這樣?想想自己老了該怎麽辦呢?憶秦娥看到的就是這副模樣,但劉紅兵還是堅強的活著。怪不得憶秦娥說,說到底,都是可憐的人啊。

憶秦娥的初戀封瀟瀟才是最美好的白月光。溫柔體貼沈默,妥妥的電視劇中的男二號,觀眾最愛的那個。順其自然,若無其事,該出手時沒有把握好,沒有爭取,導致這段朦朧的情愫胎死腹中。封瀟瀟,連名字都是這樣美,卻在最後酗酒墮落,壹點也不瀟灑了。

憶秦娥的第三段感情石懷玉也許才是靈肉最契合的那個男人。山川荒野,木屋坦露相見,操琴學畫唱戲,真正是狂野激情靈肉合壹。無奈的是最熱烈的感情瘋狂的占有欲容易燃燒壹切,有著赤子之心的天賦畫家往往終不是可以陪伴壹生的佳人。可以說,他們都是自己領域的絕對主角,敏感的內心讓結局變得失控。兒子慘死,丈夫自殺,憶秦娥難道真的是克夫體質?至此,憶秦娥的三段感情都是悲劇結局。

故事的最後,忠孝仁義四位老戲人接連去世,養女宋雨繼承憶秦娥的衣缽,被稱為“小憶秦娥”,舅舅胡三元癡迷敲鼓也用鼓槌敲了無數人的牙犯事不少,胡彩香和張光榮終究還是夫妻,米蘭遠走他鄉,壹生的陰影廖師中風眼斜涎水橫流,周玉枝難得清醒覓得良人,陰險小人壹生仇敵楚嘉禾數次陷害憶秦娥,想必下場總不會太好。壹個憶秦娥的年代終究是過去了,都是五六十的老人了,恩怨情仇,名利浮雲,什麽都過去了,終究成了後代人的談資和回憶。

憶秦娥和胡三元在九巖溝唱的皮影戲《白蛇傳》終成絕唱。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霜染丹楓寒林瘦,不堪回首憶舊遊......

人生不過如此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