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德克
《無欲的悲歌》是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彼得.漢德克的作品,他以第壹人稱“我”敘述了母親因生活造成的壓抑備受精神折磨,在51歲選擇自殺而解脫的悲劇故事。
彼得.漢德克是奧地利著名的小說家、劇作家,主要作品有《罵觀眾》《無欲的悲歌》《痛苦的中國人》等。在1973年,他榮獲畢希納獎,2009年獲卡夫卡文學獎,2014年獲國際易蔔生獎。2019年10月10日,他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瑞典學院給予漢德克的授獎詞為:“他兼具語言獨創性與影響力的作品,探索了人類體驗的廣度和特性。”
他的作品被譯成多種語言,為當代德語文學贏得了舉世矚目的聲望。他被人們尊稱為“活著的經典”。
彼得.漢德克
《無欲的悲歌》可以看作是彼得.漢德克的自傳體小說。1972年他的母親因為無法忍受生活的壓抑而自殺,於是他通過回憶母親的壹生,寫下了這部小說。他描述了母親悲劇的壹生,為所有像母親壹樣被社會、宗教和習俗所壓制,失去自我,找不到生活方向的女性們吶喊,同時又揭露了當時大環境對人們的摧殘,也是對當時戰亂、封閉、落後時代的無聲質問。
母親在壓抑的壹生中失去自我
米蘭.昆德拉說過:“人壹旦沈迷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壹味軟弱下去。痛苦會激發出人最脆弱無力的壹面,使人沈溺,自哀自憐,痛苦既讓人沈淪,我們又能如何自救?也許只有在自覺軟弱,就要壹頭栽倒的時候,勇敢承擔起痛苦,像個勇敢者與自身的脆弱作戰。”
小說中的母親在當時大環境和家庭影響下,無欲無求,所做的壹切都是為他人而活。當她頓感身心疲憊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時,已無力與自身的脆弱作戰,又怎麽能自救?
母親出生在戰時的奧地利,大人們為了積攢拼命地壓制家裏所有人的欲望。生存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對母親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悲哀,女孩壹出生命運就已成定局:長大、嫁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過著壹眼都能看到頭的生活,就連女孩們玩的遊戲也如出壹轍:累了、倦了、病了、病重、死了。
雖然母親小時聰明好學,但在整個家庭看來,女孩讀再多的書也是沒有用的,最終還是擺脫不了依賴男人,於是她在完成義務教育後就被迫結束了學業。
輟學後她愛上了壹個有婦之夫,還懷上了那個人的孩子。無奈之下,她嫁給了壹個她壹點都不愛的德國士兵。
她討厭他,但是大家說服她要有責任感(給孩子壹個父親)。“我當時想著他會戰死,”她說,“但是後來還是忽然擔心起他來。”
在母親看來,她需要做個好母親,也要做個好妻子,她不能被別人嘲笑。
無欲的悲歌
在信奉天主教的鄉下,談女人的個人生活根本就是欠考慮,太沖動。在城裏,母親原以為能夠或多或少地找到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可後來她發現,她壹開口說到自己,人家壹個眼神就會讓她閉嘴。想改變生活對她來說成了異想天開,過不了多久後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她的丈夫是個酒鬼,喝醉時變得放肆,她表示不滿就會遭來毒打。對孩子她也盡量以好母親的姿態出現。她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場無非是嘟囔幾句,孩子們責備的目光都會讓她於心不安。
因為無助,她端起了姿態,卻對自己感到厭倦。她變得敏感,卻要用膽怯而費力的自尊心來掩飾。這樣的自尊心讓她稍受壹點委屈,就立刻慌亂地顯出毫無還手之力的樣子。想讓她感到自卑是很容易的。
母親深受自己父親的影響,總認為自己不該享受,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好丈夫和孩子。久而久之,她按照別人的意願活著,失去了自我,成了某個人。
生命是屬於個人的感受,不屬於任何別人的看法。當壹個人總活在別人的目光中,找不到自己,活著對她來說是折磨亦是痛苦。
歷史在任何時代都有著其相似性,真正能為自己而活的又有多少人?面對現實的殘酷,內心怯懦的人往往會退縮,活成別人希望的樣子,而失去自己。
失去自我
當反抗遭遇失敗,妥協就成了必然
母親也曾懷揣夢想,希望繼續求學,可在那個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家庭的逼迫下她 被剝奪了繼續求學的權利。
在那個時代,老百姓對既成的事實有種尊重:懷孕、戰爭、國家、習俗和死亡。她尋求反抗,在十五、六歲時,幹脆離家跑到了壹個建在湖邊的旅館裏學做飯。在那段日子裏,她擺脫了拘謹,變得獨立。她有了自己的舉止也丟掉了恐懼。
然而戰爭增加了壹切事物的不確定性。她愛上了壹個有婦之夫還懷上了他的孩子。她愛他,對他百依百順,可孩子需要父親,她無力撫養。在大家的說服下,她給孩子找了個父親,嫁給了壹個德國士兵,這便成了她對生活妥協的開始。
從鄉下到城市生活,她的膽怯驅使她順從大家的意願,幾乎沒有什麽能由個人來決定,因為她不想被別人看成另類而遭受嘲笑。
有時個人命運就算真能夠發展得與眾不同,在大環境的影響下,個性也會被磨滅得只剩下夢裏的支離破碎。她以被宗教、習俗和教養的規程弄得幾乎在個人身上看不到什麽人性的東西。
後來,她看書看報紙,想從中改變,但文學沒有教會她為自己著想。她只是把書中的東西 當故事去讀,對未來從沒有過憧憬,也沒有思考過活著的意義。漸漸地,她沒有了愛好,也沒有了偏愛的東西,壹切對她來說都變得虛無,如同行屍走肉。
她生病後,孤獨感愈來愈強,對於她活著已成了酷刑,加上心中對空虛的恐懼,她決定死。
解脫
她壹直為別人而活,壹生都在妥協,就是死都要把後事安排的妥妥當當。
她打發孩子睡覺後,關上電視,走進臥室,把壹身兩件套的咖啡色套裙掛到櫃子裏,吃下所有的止痛片,裏面混著所有治療抑郁癥的藥,穿上生理褲,裏面還襯上紙尿褲,又另外加了兩條褲子,用壹條頭巾把下巴紮緊,沒有開電褥子,穿著壹條長及腳踝的睡裙躺在床上。她舒展開身體,將手疊放在壹起。在那封內容基本上是交代如何為她辦理後事的信裏,她在結尾的地方給我寫道,她很平靜,很幸福,終於能夠安安穩穩地睡去了。
即便是死,她也不想表露真實的情感,哪怕只是生理上的壹些正常反應。
她壹生顧忌他人,唯獨失去自我,在精神的折磨下喪失了活下去的欲望,對於她,死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壹個能為自己而活的人,再難都會勇敢地活下去;而為他人而活的人終將備受精神的折磨陷入痛苦的深淵。
深淵
母親的悲劇表面是孩子和家庭的悲劇,實則是對當時戰爭和封閉環境的無聲質問
母親是壹個完全沒有自我的人,然而她只是被時代和社會吞噬的無數人中的壹個。
她出生在壹戰後,經歷了整個二戰時期,是深受戰爭禍害的壹代人。她接受的是無欲望和不斷忍受的教育,個體的反抗難以逃脫社會環境對自我生存的毀滅。
慶幸的是我們生活在和平年代,每個人都有著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但我們也應明白:人活壹輩子,妳的生活裏可以有別人,但最重要的始終是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