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哲學上考察,“他者”概念在後殖民批評理論中的運用,主要是根據黑格爾和薩特的理論。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對主人——奴隸關系的分析表明,他者的顯現對構成我的“自我意識”是必不可少的。主奴雙方之間的行為是壹場殊死的對抗,任何壹方都試圖消滅對方,都以對方為中介確證自己的存在。“因為它們彼此相互地承認著它們自己”。沖突的結果是強者成了主人,弱者成了奴隸。主人把他的對方放在自己權力支配之下,通過奴隸的加工改造間接與物發生聯系,“享受了物”。奴隸成了以維護主人存在為目的的無本質的存在。對於主人而言,奴隸就是“他者”,由於“他者”的存在,主體的意識才得以確立,權威才得以確立。
薩特從擯棄“我本學”的立場出發指出,只是由於他人意識的出現,自我意識才會顯現。也就是說,“他人”是“自我”的先決條件。在《存在與虛無》壹書的“註視”這壹節,他用現象學描述的方法,形象地說明了自我意識的發生過程。設想我通過鎖孔窺視屋裏的人,此時我的註視對象是他人,我把他人當作意向對象;但是,如果我突然聽到走廊裏有腳步聲,意識到有壹個他人會註視我:“我在幹什麽呢?”羞愧感油然而生,“羞恥是對自我的羞恥,它承認我就是別人註意和判斷著的那個對象”。在他人的目光下,原本“是其所不是,不是其所是”的流動化、虛無化的自為突然被強調成“是其所是,不是其所是”的自在了。在這個例子中,正是我感到他人有可能註視我,我才會註視自己。在他人的註視下,主體體驗到了“我的”存在。同時也意識到自己是“為他”的存在。沒有意識中的“他者”,我的主體意識就不能確立。我只有把自己投射出去,意識到那個想象中的“他者”的存在,才能確認“我的”存在。
總之,無論是黑格爾,還是薩特,都強調了“他者”對於主體“自我意識”形成的重要的本體論的意義。並且,兩者都認為主體與他者之間的基本關系是沖突。在黑格爾那裏,主人與奴隸關系不是相互的,他們之間“發生了壹種片面的和不平衡的承認”。奴隸是主人與物發生關系的中介,他的地位是工具性的。“他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者”自己顯現為無本質。在薩特看來,主體間的相互註視是不可能的;“壹個註視不能自己註視;我剛壹註視壹個註視,它就消失了,我只不過看見了眼睛。在這個時刻,他人變成了我所占有的並且承認了我的自由存在。”二者之間任何壹方都不能在沒有矛盾的情況下被抓住,二者之中任何壹方都在另壹方之中,並且“致對方於死地”。“沖突是為他存在的原始意義”。這就從本源上決定了對待他者的態度是沖突而不是對話或是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