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莊說:“這個江湖已經不再適合我們了,我們都太念舊。”我才意識到,這無疑是個不宜懷舊的年代。
壹個受上級排擠的警察,壹個被黑道追殺的殺手,壹黑壹白壹正壹邪,立場鮮明妳死我活,倆條路卻同被逼入絕境,警察盡忠職守卻被投訴,殺手信守道義卻被滅口,他們壹個憤世嫉俗,壹個俠骨柔腸,他們是天定的敵手,卻背離命運坦誠相見,肝膽相照並肩作戰。
“妳壹點也不像個殺手。”
“妳也不像個警察。”
於是殺手不再是小莊而是毛球,警察不再是李鷹而是小寶,這個故事以另壹個方式開始了。
故事伊始,小莊在執行壹次刺殺任務中,不慎誤傷了女歌手Jennie,Jennie的雙眼因傷幾近失明。出於愧意和某種說不出的情感,小莊開始以另壹種身份出現在她身邊照顧她。
小莊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壹個人都是壞人。
為了給Jennie湊足治療眼睛的錢,小莊從老友黑道中間人馮剛手裏接了壹莊生意,本打算幹完後帶著Jennie遠走高飛,不想卻招來殺身之禍。馮剛迫於形勢找小莊滅口,失手後才幡然醒悟到兄情誼的貴重,誓要替小莊拿回屬於他的錢。馮剛對小莊說:我是壹個沒用的人,但我承諾過的就壹定要做到。
小莊對馮剛說:朋友之間無所謂誰欠誰,不然要朋友做什麽?
希臘古典悲劇中,人之所以被毀滅,不是因人自身的缺陷,而是人身上的優良品質——勇敢、堅韌、善良、誠實。
江湖險惡,它容不下像小莊李鷹這樣的人,反而是汪海這樣,狡詐多變,厚顏無恥,不講道義只講手段的人大行其道。當道德淪喪人心叵測已成為日常用詞,誰還在堅守最後的防線?
汪海對馮剛說:做人這麽辛苦,還不如做只狗。
馮剛說:就算做狗,也要做得整齊壹點。
這是作為舊世界最後堅守者的悲涼與無畏。
馮剛最終兌現了自己的諾言,將錢送到了小莊的手上,也死在了小莊的懷中。
李鷹接手小莊的案子,幾次交鋒後,李鷹開始逐漸接近小莊這個人,他發現其實他們都屬於同壹種人,富有同情心,認真,俠肝義膽,身不由己。
李鷹對小莊說:我承諾的事卻做不到,我相信正義,卻沒有人相信我。
小莊對李鷹說:好人通常被人誤解。
這壹刻,世態炎涼將倆個末路英雄綁到了壹起。
故事最後,小莊李鷹聯手在教堂與汪海及其手下決壹生死。小莊身中數彈雙眼也被炸瞎,與Jennie在熊熊燃燒的教堂前的土地上艱難爬行,最終失之交臂。
於是李鷹拿起槍跑到被警察包圍的汪海面前,義無反顧地舉槍射擊。
淒婉的口琴再次響起。
影片色彩凝重,從最初的舊日氣息,到世事悲涼的層層展開,導演吳宇森在向我們講述壹個逝去的江湖,槍林彈雨血肉橫飛,可細細回味卻充滿溫情,像曾爺鼓勵李鷹的話:輸贏並不重要,有時輸了不等於失敗,沒人能贏得了全世界。
初看此片時,我還在上小學,九三年或九四年,正是懵懂無知,那時我還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深深觸動了我,我從壹條街跑到另壹條街,有種莫名的力量在我心中湧動,時隔多年再次重溫,《淺醉壹生》的旋律響起我又多少有些恍然,其實答案多年前就有人告訴妳,只是妳到現在才漸漸明白。
這是壹首理想主義的挽歌,對往昔英雄情懷的悲婉悼念,在爾虞我詐見利忘義的社會裏,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是否真的存在這樣壹種純真情感?當講道義、守原則、重情意這些優良品質被我們壹次次忽視淡忘,被壹次次冷嘲熱諷消磨殆盡,我看到小莊壹襲風衣轉身而去,不訴離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