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莊為南潯景致之最,原是“四象之首”清光祿大夫劉鏞的家廟和花園。傳說因為主人欽慕元代書畫家趙孟兆頁建於湖州的蓮花莊得名。
有人估算,劉鏞的家產,在19世紀90年代時達到了2千萬兩白銀,這是什麽概念?當時清政府的年收入是7千萬兩白銀。
1885年,通奉公劉鏞59歲,開始修建私家莊園“小蓮莊”,他準備在莊園裏修整壹個十畝的荷花池,再在池邊建幾座亭臺樓榭,以便在風和日麗的時候,賞荷、垂釣,安享晚年。
這時候的劉鏞,已居南潯“四象”①之首。也許,他希望靜對荷花池時,能回憶起自己的壹生。或許,他會想,人這壹輩子,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只要妳的心足夠大。
此時的劉鏞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綿綢布莊的小學徒。那壹年他15歲,由於家境貧寒,劉鏞在布莊幫工,他起早貪黑,從廚房到澡堂,什麽事都幹,但辛苦壹天卻只能得到十文點心錢,即使像他師傅,身為店中執事,歲俸也不過百緡(壹千文為壹緡)。
對於處處留心想要自己起家創業的劉鏞而言,每日十文的酬勞是遠遠不夠的,他開始考慮著,要往絲業上發展。
南潯,倚天目諸山之勝,攬太湖苕溪之秀,所有的靈氣凝結為壹縷縷蠶絲,綿軟柔韌,質地晶瑩,名聞遐邇。當時正值“歐洲諸國開商埠於上海,大購湖絲,歲出口八九萬包,業絲者贏獲過多”。這壹切皆被劉鏞看在眼裏,不禁為之心動。若想開創自己的事業,從絲上著手,當是壹條捷徑。
於是,1842年,16歲的劉鏞“跳槽”到談德昌絲行當夥計。絲行的待遇比綿綢布莊大有提高,不僅“年貼膳洋銀十圓”,年底,談老板因劉鏞勤快能幹還“酬洋銀六圓”。
(歲月幾經變遷,人世幾度滄桑,十畝荷花池,經歷了百年的動蕩,今天,當我們徜徉在岸邊,贊嘆它的美麗、驚羨主人的財富時,有幾人能夠想到,當年的劉鏞,在成為壹方大亨之前,只是那麽壹個不起眼的窮小子,足見人的心有多大,就能走得多遠。)
劉鏞進入談德昌絲行當小夥計時,早已存了心機,將來要另立爐竈,開創自己的事業。由於他聰敏好學,短短四年時間,便“靡洪靡纖,不待提諭,劈見癥結”,盡通絲業經營的奧秘,掌握了經商的規律。
1846年,正月新春,家家戶戶都忙著辭舊迎新。劉鏞的心中,也湧動著開始新生活的想法,他覺得時機成熟了,可以開始著手做壹番自己的事業了。於是,他辭別了談德昌絲行,拿出所有積蓄,開了家叫做“劉恒順”的小絲行。
南潯最富有的壹“象”,就從這裏,開始了最初的萌芽。
沿著曲曲折折的水路,往北,搖上三天三夜的櫓,穿過那壹座又壹座的石橋,便到達了上海十六鋪。
這是劉鏞第壹次去上海打聽絲價,此前,他的小絲行每日收購蠶絲,打烊後立刻轉手賣給廣東商人開設的大廣莊,賺點小小的差價。
日子本來倒也安逸,只是這壹年的春天,春絲抽得特別多特別好,廣莊聯合幾家大的絲行有意壓低輯裏湖絲的價格,眼看生意就要賠本了。
是不是可以自個搖船把絲直接賣到上海去?劉鏞突然冒出這麽個念頭,隨即又把這念頭打壓下去——沒資金、沒大船,這樣莽莽撞撞地去了,能行嗎?
倒是劉鏞的夫人沈氏,另有壹番見解:“咱們沒有本錢沒關系,從小做起,慢慢積累,沒有大絲船,哪怕去租農船或者航船,總得試試。”
是啊,總得試試,與其坐而待斃,何不放手壹搏?當年從小學徒小夥計,不也這麽過來了嗎?那時候行,現在為何反而不行?
劉鏞嘩嘩搖著櫓,日夜兼程,順著那曲曲折折的水路,到了上海十六鋪。
上海十六鋪停滿了各式各樣的大輪船,有的來自歐洲,有的來自美洲,劉鏞的小船似乎格外寒磣,他的心,沈甸甸的。
劉鏞搖著船,在大輪船的縫隙裏幾經輾轉才靠了岸。壹上岸,便迫不及待地打聽絲價。
“輯裏絲每兩售價2兩白銀。”絲行夥計報價的聲音響亮。
“2兩?當真?”劉鏞驚呆了,要知道,輯裏絲收進每兩才7分1,這絲行夥計報出的價格,是收購價的3倍啊。
劉鏞大喜過望,忙把帶來的亮晶晶的絲全部賣掉,換回了同樣亮晶晶的銀子。
這壹年春天,劉鏞靠著自家的絲船,生意做得特別紅火。其他的絲行看到劉恒順絲行的生意這麽好,紛紛前來打探。
劉鏞卻是壹個大度非凡的人,將自己發財致富的門路,壹壹細告同行。大家紛紛效仿,很快,這通往上海的曲曲折折的水路上,搖滿了各家各戶的絲船。雪白的輯裏湖絲運出去,雪白的上海銀洋運進來,南潯,或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漸漸成為比上海還要富裕繁華的壹方寶地。
(而今,站在那鐫刻了歲月痕跡的石橋上,望眼是悠悠長長的水、悠悠長長的路,耳畔仿佛依稀傳來那嘩嘩的搖櫓聲。
那嘩嘩的聲響,穿透了歷史的塵埃,浸透了百年的歲月,延續到了今天。今天,在湖商們把生意做到歐洲,做到美洲,做到全世界的時候,他們手中,應該仍是搖著那樣的壹把“櫓”。)
沿著小蓮莊內十畝荷花池,穿過壹道道回廊,走過壹座座亭榭,壹轉身,壹擡眼,兩座高大肅穆的牌坊赫然眼前。
那兩道灰白的牌坊,高10米,壹眼望不到頂,其中壹道牌坊上書“樂善好施”4個大字。
南潯小鎮上的老人都知道,這座牌坊建於1893年,是清帝為了表彰劉家“樂善好施”的傳統,特別欽準修建的。
那是1863年,劉鏞通過自己的艱辛勞作和聰明才智,已從壹開始的絲業經營,進而開始鹽業經營,家底十分雄厚。
那年夏秋之交,正當“秋老虎”,天氣十分炎熱。劉鏞去嚴州經理鹽茶商務,壹路上看到百姓飽受寇盜蹂躪,房屋田產多遭毀壞,滿目創痍。於是決定將此行的經商之資拿來“賑災民,施醫藥,舉掩埋,收養流亡,恤贖孤寡”。
他日行數十裏,奔走賑濟,在酷暑之中不顧穢氣熏蒸,大病壹場,病中仍不忘交代朋友繼續救災,自己卻險些喪命。
那是1889年,浙江大水,湖州尤甚,災民萬千。劉鏞見狀,拿出數萬銀兩,向安徽蕪湖購米萬石,以賑災民。
壹場百年難遇的災難,在劉鏞的慷慨支助下,終於化解。
為了能長期推廣善行,救助鄉裏,劉鏞還拿出數萬銀元,借貸生息,每年取利息購米濟災,名曰“愛米”。
劉鏞對他人慈善大方,自己的生活卻樸素淡然。他常說,富足之家就好比肌膚充盈的人身,肌膚充盈的人看起來很健康,但若是陽氣太盛,則反而會傷害到臟腑。他深知財富過多容易奴役人的性情,反受其害,所以他將賑災義舉,比作是為自己治病:
“吾歲散數千金以與人,非求福也,蓋以療吾之疾也。天地之道,蓄極必泄,吾不待其泄而先自泄也,庶以懲。夫膚革充盈者之自知其疾,而早藥之也。”
致富不忘本的劉鏞獲得了鄉鄰的愛戴,劉鏞去世之時,遠近百姓得知,紛紛吊唁,哭聲壹片。
(那壹道灰白的牌坊,記錄著劉鏞淡泊財富的壹生。他這壹生,賺進了花不完的錢財。那雪白的銀兩,已隨著歷史而消散,這座牌坊,卻在此間立了百年,而且,還要繼續巍峨樹立。能夠永恒的究竟是什麽?站在牌坊下,許多人都在思索。)
註釋①:晚清的同治、光緒年間,浙江湖州的水鄉古鎮南潯出現了壹個因經營絲業而發家的、為世人矚目的富豪階層,時人以三種動物形體的大小來標明他們財產的多少,逐漸形成了“四象八牛七十二金黃狗”的諺語。他們的財富究竟各有多少,民間說法不壹。劉鏞在當時位居“四象”之首,據說,劉家的財產在鼎盛時期達到2000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