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嗎?”
很冒昧地提出了要去探望的要求 任爸答應了
用他那充滿禮數又朝氣的聲音
前兩天也在裏電話裏聽到的聲音 和任爸壹樣的充滿元氣
讓人覺得世界沒變 任爸沒變 也沒變
十壹點 我跟李仁準時出現在燒燙傷加護病房門口
抱著畫了眉毛的小龍 想進去耍寶給她看 讓她開心
不料病房禁止六歲以下兒童進入 只好讓褓母帶開
我和李仁由任媽帶領 先在入口處穿上防塵鞋套 隔離衣和隔離帽
經過壹間間的病房 床上坐著都是壹個個包著像木乃伊的病患
阿彌陀佛
最後 進入了她的病房
我隨著任媽大步踏入 壹進門 我已經調適好心情
無論如何 不能露出驚訝眼神 也不許哭
我看見她了 壹個坐在床上頭發像個阿兵哥的小女孩
那是她嗎
報上不是說 她的臉沒事嗎
那麽 那壹塊紅壹塊黃還有壹些好像從焦黑褪下的棕色 是怎麽回事
李仁站在門口進來的壹步 靜靜的站著
我不能不說話 趕緊拿出壹盒繽紛炫麗的各色蛋糕 擺在她的床上
故作輕松地說這些那些都很好吃喔
她熟悉的聲音說 妳好像我的聖誕老公公喔
我忍不住擁抱她 妳還好嗎 我說
任媽在壹旁紅了眼眶 也是
她的兩只手臂兩條腿 都穿上了那種肉色的緊身衣
在回家的路上 老公問我 妳看到緊身衣仍然有血漬嗎
我看到了 當然看到了
我還看到她頭皮裏的幾道縫線
她說 取了兩塊頭皮來補腳皮
壹開始每天發高燒 劇痛難忍得用嗎啡 整日昏迷 意識不清
任爸任媽整夜守候 她自己也不記得說了什麽 睡了多久
她壹派輕松是為了安慰我們嗎
哪裏好
她還要介紹我皮膚藥膏 說是給異位性皮膚炎的女兒豆豆擦也不錯
我心中閃過的都是她以前活潑可愛的畫面 她美好的歌聲 還有
那白皙的皮膚
那光滑的皮膚
那個壹直甜美 從來都不傷害別人 從來都笑臉迎人的美少女
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殘忍的事情要發生
任媽壹旁笑笑說 還好沒燒到事業線 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不只受煎熬
還有任爸還有任媽
還有那個深愛著她 夜夜來輪值的阿中
他們都知道 未來的路還很長
就算 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他們仍然堅定地守護著她
用往常的語調 用更多的呵護 用極大的決心 捍衛他們的公主
說 她可以下床了 然後她搖搖晃晃地走幾步 驕傲的等待大家的贊許
然後她說 她要自己走去上廁所 以後就不用麻煩大家了
才走進廁所 差點滑了壹跤
眾人魂飛魄散
她又安慰大家 沒事啦沒事 我走慢壹點就好了
我說 我很想用力的抱著妳 又怕妳痛
她說 背沒關系 可以抱
其實我想說的是 到底 我們可以幫上什麽
可以讓妳不要那麽痛
可以讓愛妳的人們不要這麽心痛
或者 妳的摯友 妳的老婆也很想替妳分擔壹些痛
妳是怎麽忍過來
妳是怎麽熬
妳是怎麽眼睜睜看著自己不壹樣的身體 和臉
妳是怎麽仍然相信這個世界而繼續和顏悅色地對大家說著話
妳何止堅強 何止勇敢
最後 離開病房時 我們又給了妳壹個大擁抱
我們能做的不多 我們也很心痛
但我們知道 這些痛 比不上妳所受的千分之壹 萬分之壹
祝福妳 祝福妳
願妳
疼痛越來越少
福氣越來越多
加油 從小,我就不喜歡拍照,因為老是覺得自己不上相,照相表情也很僵硬;從小,我也不喜歡帶照相機,因為麻煩,照相的人要洗或整理照片,且總會有人帶照相機,反正我只要出個嘴巴,拜托照相的人寄照片就可以了,就算沒寄也無所謂。小時候有壹陣子,日記是家庭作業,除了老師逼的那壹陣子,我沒有寫過日記;也曾有壹陣子,常收到各式各樣的日記本禮物,還有封面有小鎖頭的那種,我應該從來沒有打開過。
我懶又沒有耐性。
2010年10月22日到2011年1月19日的90天,不知道要怎麽形容的90天,我記了整整90天,拍了整整85天。變成了壹個隨時隨地眼眶可以紅的人。這本書所記錄的90天,只是片段的90天,因為我沒有親眼看到很多過程,也未參與Selina的白天,最重要的是我不是她,再怎麽說,我感受不到完整的壹切。
這本書記錄的90天,是我看到聽到的90天,從錄影、照片、錄音、日記、記憶、感受、所見所聞,以及她所告訴我的。相較於同時間的新聞,上海高樓、臺中夜店、北京大興大火,五股香鋪、成都工廠爆炸與雲南、日本天災,這考驗成了小鼻子小眼睛的事,卻幾乎是這陣子我和她生命的全部。我看著、聽著記錄、回憶這90天,寫這本書有如再下灼傷地獄走壹回。
好久沒有寫長篇大論了,上次認真的寫是為了碩士論文,不過那是硬梆梆的法律文字,嚴謹、冰冷、沒血沒淚。事實上,我好像從來沒寫過有感情的文字,更精確地說,不管對親情、友情或愛情,我根本不算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所以,我的文字能表達的,會是有依據的真實,沒有官方說法、沒有客套話,是壹個感情不豐富的人所表達的感受,我盡量試著不讓這本書變成壹個用理性記錄感性題材的怪東西。
這本書或許是我能讓這考驗更有意義的方式之壹。我想獻給Selina身邊的親友,包括任爸、任媽、Hebe、Ella及華研團隊等,當然還有我自己,我們壹起通過了這無預警的考驗,起碼對我而言,既然不可能忘掉,誠實坦然地面對談論這考驗,才是真正能療傷的方法。
我想獻給S.H.E的歌迷及所有幫助關心Selina的大眾,感謝!我想妳們對於這90天的奇幻旅程可能有很多想像和疑問。
我想獻給媒體朋友,從我的角度來回饋最直接的感受,回報最誠摯的感謝,回歸最接近真實的事實。
我想獻給從事兩岸交流的人士,這個故事可能是空前,類似事件可能不會絕後,希望能有壹定的參考價值。
我想獻給每位曾受灼傷折磨的傷友,包括灝明,藉著這個故事向妳們致敬,原來,妳們是這麽勇敢與辛苦,妳們值得這個社會給予更多的關懷與支持。
我想獻給所有遭遇緊急危難或挫折打擊的朋友,相信我,看了這故事,妳們會更有勇氣、冷靜、沈穩、樂觀地面對壹切。
最後,我要獻給Selina,妳受罪了。上蒼是特別選妳的,因為大家都認識妳,都知道妳膽小、愛美、愛哭、怕痛又樂觀。上蒼讓妳受驚嚇逼妳展示“勇敢”,奪去妳部分的外表讓妳展示“內在美可以超越外在缺憾”,知道妳會壹直哭,讓妳展示“哭完要擦幹眼淚繼續努力”,再讓妳展示“肉體劇痛與不適是可以熬得過的”,以及“人生只能樂觀面對壹切,不管有沒有道理”。
上蒼選妳作榜樣效果最好,Ella說得對,妳是全民女孩。辛苦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