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阿豆點了超大焦糖拿鐵,給自己要了壹小杯星冰樂。
看得出,阿豆很喜歡泡咖啡館,嗅著咖啡的香氣,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音樂回蕩,回蕩在陽光和咖啡裏。這是壹支英語情歌,歌聲幽幽地唱道:“我並不理解妳,妳也不能理解我,可是夏天又來了,不能阻止地.......”
我也很沈迷咖啡館的情調。記得當我第壹次在壹家咖啡館邊上走過的時候,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被陽光射穿的大杯的蘇打水在別人的手裏,我的心就汨汨地冒泡。那是壹杯有著半片檸檬的蘇打水,半片檸檬像深夜的月亮壹樣,在水裏漂啊漂啊,看上去有點憂傷有點詩意。
“來,幹壹杯!”阿豆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們響亮地碰了壹下杯,像那些綠林好漢喝酒壹樣。阿豆說,她有器質性心動過速的毛病,這大概與常年大量喝咖啡有關。她說,壹個人的心跳次數壹生是個恒量,先跳完的,只得先死。我怪她又胡說八道。她的目光均勻得像溫泉壹樣浸過我的臉。
窗外的馬路上是壹副巨大的運動裝PONY的宣傳廣告:壹名運動員模樣的外國男子慵懶地舉著奧運火炬,用火焰漫不經心地點燃口中叼著的香煙。還有大肚子的皮膚黝黑的孕婦穿著運動型比基尼,帶著鮮紅的拳擊手套。
阿豆說,她最大的興趣就是看租書店裏那種壹天五毛錢的小本漫畫。當我嗤笑她墜落的時候,她用小鹿壹樣淘氣的眼睛看著我:“有時候,我看壹半就合上書去猜女主角接下去是會表白呢,還是會給男主角壹巴掌,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豆問我畫畫時的筆名是什麽。我說叫“抽屜”。
“抽屜?”阿豆的眉毛挑了起來。
我告訴她,因為中學時,老師讓大家用英文寫下自己的理想。我寫的是:“to be a drawer”。我知道畫畫的英語是“draw”,便想當然地以為加上了“er”的後掇就成了畫家。誰知,“drawer”的意思是“抽屜”。結果“抽屜”這個筆名就背我壹直沿用到了現在。
阿豆輕輕地笑了,壹頭卷卷的棕色長發,像海藻壹樣輕輕地搖晃著。阿豆喝了壹口咖啡,她的臉開始松弛,嘴角開始輕輕上翹,壹個微笑就要盛開,流出香氣來。
我看著阿豆溫暖的臉,突然奇想地倡議:“阿豆,我們去‘歡樂谷’吧!”
“歡樂谷”是本身新建的壹個大型遊樂場,據說驚險連連,是對心臟的考驗。我屬於那種壹走進遊樂場,便會在第壹時間查詢哪種電動遊戲最危險,然後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去玩哪種遊戲的人。阿豆響應了我的號召。
我們來到“歡樂谷”。我帶阿豆去玩最具挑戰性的項目:雲霄飛車。
我們坐定之後,飛車沖上了高空,馬上又幾乎筆直的沖下來,光影飛掠,腎上腺分泌激素,面紅耳赤。下來之後覺得意猶未盡,禁不住振臂高呼,再玩壹次!阿豆卻在壹旁臉色慘白,要要欲墜。
“瞧妳這膽小鬼!”我嘲笑她。
阿豆嘴唇煞白,向我晃了晃手機,說不出壹句話。我猛然反應過來,是阿豆喝咖啡的時間到了。
我們繞著遊樂場團團轉,但這裏根本就不設咖啡吧。我們又趕緊跑出遊樂場,漫無目地的四處搜索。當時我們狼狽的樣子簡直可以比擬《水滸傳》裏丟了生辰綱的楊誌。
老天見憐,我們終於在壹條街的拐角處找到了咖啡館。咖啡館有壹扇漂亮幽雅的門,門口掛著個小牌子,壹面寫著:Open,而另壹面寫著Close,用好看的花體字。
我們推門沖進去,阿豆連腳步也站不穩了。救命的咖啡很快上來了,阿豆啜了壹口咖啡後,立刻壹樣褪去了懨懨的病態。
阿豆的精神氣兒又來了。她把牛奶慢慢地註入咖啡,剎那之間,清咖啡像匕首壹樣尖利的芳香變得醇和了,寂寞壹樣的黑色,也隨即變成雅致的棕色。
咖啡館裏有人在彈琴。阿豆告訴我,她喜歡在冷冷的雨夜泡在溫暖的咖啡館裏。下雨的時候,不光是琴的聲音發悶,咖啡的香氣也有些發悶,甚至連牛奶都不如從前的香濃與活潑。如果將它註入咖啡裏,它便重重地跌到杯底,然後才壹卷卷慢騰騰地浮上來,如同烏雲翻滾。那是,人人都吩咐服務生說,請來燙壹點的。著咖啡只有將上腭燙起了皮,才覺得恰到好處。
阿豆喜歡享受,她泡過不計其數的咖啡館。我甚至覺得她對咖啡館的依戀要大於咖啡因的依戀。
在咖啡管的墻上,我看到了法國印象派畫家德加的油畫仿制品《費爾南德馬戲團的拉拉姑娘》。這幅畫色彩感強烈,是橘紅色調的,構圖堪稱奇特。在畫面的右上端畫了壹位用嘴
叼住鋼絲繩岌岌可危地懸掛於空中的年輕女人。這女人向前張開兩只臂膀,力圖維持身體平衡。她在他人的視線裏上不能下,下不能上,兀自懸掛在高空,為了不墜落而咬緊牙關挺著。
阿豆打斷了我的思路。她說:“我怕妳生氣,沒敢和妳說,從側面看,妳臉上的痘痘真讓人不舒服 ,小痱子似的。”
我低下頭,使勁搖晃著腦袋說:“就像這樣搖壹搖,痘痘嘩啦啦落地,變成種子生根落地開花。”
阿豆呵呵直笑,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壹包鹽金棗請我吃。
“啊?妳吃這個?”
我奇怪極了,在我們這個城市,鹽金棗又被稱為“老鼠屎”是給小孩子吃的零嘴兒。我沒想到阿豆還喜歡這價格便宜、外觀惡心的零食。
阿豆嬌嗔著,自己先吃了起來,然後從鹽金棗堆裏扒出壹枚硬幣,在手裏把玩。我惡心的要死,這家夥居然把硬幣埋在吃的東西裏面!
阿豆知道我在想什麽,她得意的笑了。“這是小時候媽媽告訴我的魔法,把硬幣藏在鹽金棗裏,過壹段時間,硬幣就會壹個變倆。”
我裝出幹嘔的樣子。阿豆說:“裝什麽裝什麽,這枚硬幣我用酒精消過毒。”可我還是覺得惡心。
中午,我們就在咖啡館裏吃了便餐。服務員端上來兩塊炸豬排,阿豆連忙挑壹塊大的放在自己的盤子裏。餓哦可是妳了很不高心的說:“阿豆,妳怎麽壹點謙讓精神都沒有?”
“那如果讓妳選,妳會挑那壹塊呢?”阿豆問。
“當然是小的那塊。”
“那我不是給妳留了那塊小的嗎,妳還生什麽氣呢?”阿豆得意地反問。
“妳不要開玩笑,我會翻臉的。”壹激動,我竟然冒出壹個鼻涕泡。這可把阿豆笑的內出血。
回家的路上,我到銀行的ATM機取錢。剛取出的錢是暖和的,握在手裏很舒服。阿豆朝我深深地鞠了壹躬,“讓您破費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阿豆的熏陶下,我也喜歡上了喝咖啡,我們自稱是“咖啡TWINS”。我們之間的惺惺相惜和濃情厚誼更像是水和水或者天空和天空的吸引。
沒多久,聖誕來了。平安夜那天,阿豆非拉我去參加壹所高校的聖誕通宵舞會。我對跳舞不感興趣,可經不住阿豆的死纏爛打,便答應了她。
那天下午,阿豆把我的臉上塗得很白,然後替我描上誇張的黑色眼線,我的兩只眼睛好像給兩個黑色的括號括著。她又替我塗上茄汁似的口紅。
不出所料,阿豆果然是聖誕舞會上的女王,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著。她是磁鐵,他們是鐵絲,逃不脫被吸引。阿豆始終被人邀請,從壹支舞曲跳到另壹只舞曲,從舞池的這壹頭跳到那壹頭,她簡直是個被寵壞的公主。
阿豆完全顧不上唄冷落在壹邊的我。沒有男生來邀請我,後來好不容易來了壹個小毛孩,居然還是個大豁牙。我冷冷地拒絕了他。我窩火地站在黑暗中。阿豆在燈火明滅的舞池中央旋轉、跳躍,我真想壹把把她揪下來。
我不止壹次地走到阿豆身邊,悄悄地警告她趕緊結束,否則晚了就沒有公車回家了。阿豆完全像變了壹個人,她根本不聽我的,沒完沒了地跳,壹罐接壹罐地喝自帶的咖啡。
舞會知道淩晨才結束,不要說公車,就連出租車也沒有壹輛。那些大學生都回宿舍睡覺去了,我和阿豆只好步行回家。
穿著借來的高跟皮鞋,我的腳壹瘸壹拐,,果真是那麽回事,鞋子不合腳,只有自己才知道。即使相同的尺寸,也會有不壹樣的腳型。我氣沖沖地走在前面,才不管阿豆在後面是否跟得上。
“鞋子不合腳吧?”阿豆在身後說,“不合適妳就脫下來吧。妳呀,生來穿球鞋的命”
阿豆壹路哼著舞會上的曲子,意猶未盡。
幸好我走在前頭,沒讓阿豆看見我鐵青的臉。我追悔莫及,雞飛狗跳地打扮了壹個下午,擡頭挺胸,夾著兩條腿走路,弄到後來還是狼狽不堪。
我對阿豆說:“走,我們壹起去看海吧!”
阿豆顯然還沈浸在幸福中:“壹起去看海,妳是不是太浪漫了點?”
我徹底爆發了,沖著阿豆吼:“妳以為有蔚藍的大海,金色的沙灘給妳浪漫啊?壹會兒用海水好好洗洗眼睛,睜大了看看,海有多黃,泥有多黑!”
“小藍,妳怎麽了?”阿豆疑惑不解。
“看好了阿豆,”我斜著眼睛,沖她露出大半眼白,指著對她說:“那裏的沙石,有我的眼白那麽白!”
說完我扔下阿豆,壹個人跑回了家,全然不顧她的哇哇大叫。
夜裏我的腳疼得鉆心,怎麽也睡不著。馬路上不知是那個女人的高跟鞋底釘上了鐵釘,壹路走來清脆得讓人的牙和心壹起發酸。
我報名參加了壹個插畫比賽,據說這次高手雲集,獲獎難度很高。我不在乎參賽者的多少,高手越多,風格越多,對我來說,越是興奮。繪畫是我的遊戲,就像拉手參加丟手絹的圈子越大,我就越快樂。
我像蠶寶寶壹樣蜷縮在鴨絨被裏不停地發呆,構思我的作品。我整天畫啊畫啊,阿豆仿佛從我的生活裏暫時消失了。
我的頭大慢慢地留長了,亂蓬蓬的,像個女愛因斯坦。天氣很冷很冷,我在家畫畫,叫上穿著三雙毛襪和好多件法蘭絨的衣服,看上去像壹顆倒放著的白菜。
我和阿豆之間有了隱隱的裂痕,就好像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鳥兒已經飛過。我常會香氣阿豆,不知道現在的她和誰在壹起喝咖啡。有時,我就會想念得那樣走投無路。
壹天,阿豆來找我。幾周沒見,她消瘦多了。阿豆說,她現在找了壹份咖啡促銷員的工作,對她而言,著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我也像絲毫不存芥蒂地為她高興。
不過我知道,促銷員的工作是很累的,在超市裏壹站就是壹天,遇上顧客多的時候,連水也喝不上壹口。
阿豆搖搖晃晃的站在我滿屋子的陽光裏,像曝光過度的底片裏德人那樣蒼白和模糊。她告訴我,那個在舞會上結識的傑克天天請她喝咖啡。但是交往了幾次以後,她發現他毛毛躁躁,壹點也沒勁。她想拒絕他,卻又不知怎麽開口。阿豆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煩悶的心情像墨魚的墨汁壹樣噴射出來。發泄似的,她在我的HELLO KITTY 、維尼熊、米老鼠上噴了好多不同的香水,害我打了無數個連環噴嚏。
講得沒頭沒尾的,阿豆說她餓了,拉我去麥當勞。
點了餐剛坐下,忽然上了兩位男生,問:“兩位,我們拼桌好不好?別的地方都坐滿了。”
我說不好。阿豆卻嫵媚地說:如果請我們壹人壹杯香草奶昔,就可以。
兩分鐘後,奶昔來了,男生也坐下了。我看其中的壹位居然是對眼,剎那間喪失現實感。而阿豆已經跟另壹位帥哥聊上了。臨走前,帥哥約阿豆幾天後再去麥當勞喝奶昔。阿豆對我嘀咕:“哎呀,麥克已經約了我—妳不也認識麥克的嗎?就是上次拼桌的那位呀!”
阿豆說著,臉上是棉花糖壹樣的表情。我真是服了YOU!
阿豆說,幾天前,她翻遍、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壹份信,那是她的外祖父就給她的媽媽的。外祖父建議她的母親常備壹罐牙買加咖啡在身邊。外祖父說,咖啡第壹次被引種到牙買加是在1728年,當時的牙買加總督尼古拉斯勞伊斯伯爵從馬提尼古島(這個面積只有1100平方公裏的法屬小島是中美洲咖啡種植歷史開始的地方)進口了阿拉比卡咖啡種子並開始在牙買加的聖安迪魯地區推廣種植。
其實,牙買加出產的咖啡並非都被冠以“藍山咖啡 ”的標誌,只有那些種植在海拔609米以上的藍山地區的咖啡才被授權使用“牙買加藍山咖啡”的標誌,這只占牙買加咖啡總量的15%還不到。
真正的牙買加藍山咖啡不僅產量稀少,而且價格昂貴,但它對於睡美人族的後裔來說,卻又著非同尋常的意義。若由於長時間缺乏咖啡而陷入深度昏迷,這是只有牙買加藍山咖啡才可以救命。當然這咖啡也不具備通天的本領,萬壹缺少咖啡的時間超過30小時,那即使是藍山咖啡也回天乏術了。當年阿豆的母親就是由於長時間離開咖啡,後來再也沒有醒過來。
阿豆說,她現在要開始存錢,然後買壹罐牙買加藍山咖啡存著。但是做咖啡促銷員的薪酬太少,出去日常開銷就所剩無幾了。她聽說美術學院做模特兒很賺錢,已經報了名。
我無法想象阿豆站在眾人面前任他們臨摹是什麽樣子。我說,阿豆,妳千萬別去,我多畫壹些稿子供妳買咖啡,妳無論如何別去當模特啊!
阿豆笑著說,我哪能老用妳的錢呢?說著玩的,我也不會真的去當模特。
阿豆始終沒有看著我,她的眼睛盯著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得不知道怎麽形容,我心裏翻江倒海似地難過。
壹連壹個月,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創作,要是我能在這次插畫大賽中獲獎,哪怕只是鼓勵獎,獎金也有壹千元,那就可以給阿豆買壹小袋藍山咖啡了。
我常常壹坐就是整整壹晚,咖啡像水似地喝,精神完全處於高度的亢奮之中。我的臺燈開關壞了,把燈泡擰上去就亮了,把燈泡松下來就是關燈。在精疲力竭地準備關燈時,我老是被滾燙的燈泡燙著。
壹天早晨,我還在沈睡,手機心驚肉跳地響了。是壹個陌生的男聲。
“小藍嗎?我是阿豆的朋友小P,就是三個多月前在麥當勞和妳們拼桌的那個男生。”
我糊裏糊塗地想起有這麽回事,便嗯了壹聲。
“妳昨天見過阿豆嗎?我聯系不上她,打她手機她不接,家裏電話也沒人接。我知道她和咖啡的故事,我很擔心她。”
我下子清醒了:“妳有多久沒聯系到她了?”
“至少壹天了。”
小P告訴我,阿豆告訴他說,她昨天要去美院當模特,小P勸她不要去,她負氣走了,這以後便再也無法找到她了。
我趕緊從床上跳了起來,抓起所有的現金就沖了出去。我和小P約好在路口碰頭,然後壹起去美院。
小P如約出現,我們馬不停蹄地跳上出租車向美院駛去。在路上,小P說,最近阿豆辭去了咖啡促銷員的工作,想全職去做模特。她為了省錢,常常在肯德基裏買四元壹杯的咖啡,然後不斷地免費續杯坐壹整天。惡劣的咖啡加上喧鬧的餐廳環境,把她折騰得死去活來。她常常沖著他發無名大火,弄得他也不敢接近她了。
我走上了天橋,小P以為我想不開,緊緊地跟著我。我站在那裏,看著汽車向小孩子壹樣跑來跑去,天色總是不知不覺地暗下去,雨總是不聲不響的落下來。也許是在路燈下的緣故,雨點兒顯得格外粗狂,格外有勁。馬路越發漆黑,中央線露出了更鮮明的黃色。委身於風的雨腳時而呈斜線,時而呈直線,令人眼花繚亂,有的沒等落到地面,又被風卷到半空,變成了灰朦朦的霧。
阿豆正在離我們壹點壹點地遠去,而我卻無能為力,不能挽留她留戀的步伐。世界那麽大,我卻能遇見她。世界那麽小,我卻把她弄丟了。整個晚上,我不停地喃喃自語,像是在祈禱什麽,只清楚自己跪了整整壹夜。
大二天壹早,我接到市級醫院的電話:“妳是林豆豆的朋友吧?我們已經盡了全力搶救她,遺憾的是。。。”
我總覺得生離死別這事離我還有好幾光年遠,沒想到這麽猝不及防地就來了。恐懼使我感到兩條軟得就象要化掉的冰淇淋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趕到醫院的。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阿鬥,她和四周的擁擠窘迫哥哥不入,就像壹粒灰塵落在豆腐上壹樣。
“啪!”我應道身後傳來響亮的玻璃破碎的聲音。是小P 。在地上的碎玻璃見流淌的是絳色的汁液,汁液濺到我的腳上和腿上,像幹涸的血液。
病房裏剎那間騰起了壹股馥郁芬芳的咖啡味兒。小P的嘴囁嚅著,欲哭無淚:“是牙買加藍山咖啡,我來晚了。。。”
阿豆就這樣走了,也許有壹天,我們會彼此忘記,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永遠不變的只有改變。歲月,在更多的時候,是壹把揚出去的紙屑,若是光線角度合適,這些紙屑也許會被看成是樹葉,是蝴蝶,或者是金箔。
冬天來了,天氣非常寒冷,但是陽光燦爛。今天上午,有好幾個小時,草地上的每壹條葉片,樹上的每壹根紙條都被漂亮,覆蓋著毛皮壹般的濃霜,花園裏看上去神秘極了。
陽光射進透明的玻璃,溫暖的桌子上的壹塊U盤,可是她依然生硬冰冷,盡管裏面存儲了關於我和阿豆的許多美好回憶的片段。我們壹起去星巴克,她送我的滿天星。照片上的阿豆笑了起來,她的雙下巴高興地直顫,連她的耳朵都在動。她的嘴角都列到了後腦勺,只見牙齒不見眼。可這壹切美好的過往,片段的影像,光色的記憶畫面,深刻感人的文字,連同我們的生命,這壹切,都不足以填滿壹塊2G的U盤。只需鼠標輕輕地點擊:左鍵、右鍵、左鍵,然後,所有冗長、快樂、艱辛,所有的,全部消失。他們從這個世界消失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日光撒下了種子,在水中生長出細長的金枝銀杈,織成壹張變幻不定的網。我坐在窗前,壹口口的啜飲著手裏的牙買加咖啡,無限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