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蕭蕭》
鳳凰古城,是俗世奔波之人壹個偏居壹隅的夢,比如我;可曾經,鳳凰城之外的世界,是人們的壹個遙不可及的臆想,比如蕭蕭。
在沈從文極富樂觀主義色彩的筆下,蕭蕭是壹個樂觀,自由,堅強,純凈,樸實的女孩兒,在湘西那片美麗恬靜、民族風情濃郁的土地上,含苞待放的湘女蕭蕭嫁給了壹個只有三歲的孩童作童養媳,後來被長工花狗大誘惑,蕭蕭愛情萌動並偷吃禁果懷了身孕,曾承諾會負責任卻膽小怕事的花狗大出逃。事情敗露後,蕭蕭因懷孕面臨著沈塘或者被發賣的命運,幸而心慈手軟的婆婆沒按當地的習俗立刻“沈塘”或發賣,最終蕭蕭在婆家生下了兒子並與小丈夫成親生子。
壹、作家賦予我們的湘西世界與精神“邊城”
小說以蕭蕭從童養媳到懷孕、成親生子為主線,描述了壹個十幾歲女孩兒蕭蕭機極具悲劇色彩的命運,但從整個小說,我們並未看到任何悲劇的味道,蕭蕭所有的品格都是這湘西世界所給予她的,她從小就只受到這美麗自然景色世界的滋養和熏陶,她淳樸善良、夢想愛情、追求自由、向往“女學生”——蕭蕭是當時那個時代背景下“世外桃源”般的湘西女孩兒的典型。蕭蕭的生活完全順從於自己的本能,這也是她之所以會越界懷孕的主要原因,她的生活是由她的心出發的,完全不受世俗道德的約束,致使她與花狗大有了越軌行為。而情節發展中所出現的鄉鄰、“爺爺”、蕭蕭的婆婆、蕭蕭的伯父等人物,他們種地摘瓜績細麻,飯後在院壩上搖著蒲扇聊著天,當蕭蕭的那“十年後預備給小丈夫生兒子繼香火”的肚子“被別人搶先下了種”被發現後,大家驚訝、慌亂、生氣、流淚、罵人、“各按各的本分亂下去”之余,並沒有將她沈塘或者發賣,沈塘——伯父不忍心;發賣——因為蕭蕭懷有身孕,壹時沒有人家來要蕭蕭,於是在婆家先住下了,大家也都釋然了,後來生了兒子,大家都把蕭蕭照顧得很好,婆家也都喜歡那兒子,蕭蕭終也不去別處了,作者通過穩健自然的筆力在人物命運與風俗場景之間進行精細的結構處理,使得童養媳這壹角色不再像壹般的作品那樣鞭撻悲劇。在有著悠久歷史文化、封建禮教堅不可摧的中國,人們總會無意識地將童養媳與被剝削階級、悲劇命運聯系在壹起,然而在沈從文筆下:童養媳與風俗相依相生,沒有沖突,恰恰是壹幅人性美、人情美的畫卷,作家的筆觸點至淳樸至美的“邊城”湘西,向人們展示了人性美的精神“邊城”。
二、 文學作品的現實觀照
通讀《蕭蕭》,可洞察整個湘西世界與外部世界的客觀關系,那是兩個世界的沖突,是城鄉文化的對峙。美國著名人類學家露絲指出:人是由風俗而不是由本能鑄成的。蕭蕭這個人物身上的淳樸、善良、疼愛“弟弟”是湘西風俗的縮影,蕭蕭以及身邊的人對“女學生”誇張歪曲的想象,是當時整個湘西世界正處於混沌蒙昧時期的具體體現;19世紀初的中國以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為代表的革命運動前仆後繼地撞擊著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舊中國,而由此衍生的各種思潮、進步思想也如潮湧般撞擊著未曾開化的湘西世界,《蕭蕭》寫於1929年,正是那個半封建社會不斷受到各種文化撞擊的大背景下的故事,但是小說結尾,我們並沒有看到作者對這種沖擊作出抗衡或者妥協,他並沒有將個人浪漫主義淩駕於歷史發展的現實觀照之上,而是讓順其自然的邊城美、人性美自由發展,這也暗合了城鄉發展、人類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
很多人說,沈從文的小說是寫市井風俗、鄉土文化,是田園小說的集大成者,我倒覺得,先生的作品,是他作為壹名作家、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的眼光與智慧所在。他用歷史的眼光讓對峙隨著時間消亡,讓撞擊與沖突隨著歷史自行融合,這是文學作品的現實觀照。
三、 作品文本的審美解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沈從文以散文化的筆調和抒情化的敘述風格以及自然流暢的語言,將純樸的民風,善良樸實的人們,美麗的湘西景色等等構成了壹幅大美邊城世界,這些正是沈從文作品中最具藝術特色之處。
“鄉下人吹嗩吶接媳婦,到了十二月是成天會有的事情”,開篇便以高度凝練又毫無雕琢痕跡的語言將湘西世界這壹大背景展現出來,第二句便波瀾不驚地點明了時間。短短兩句,是小說如幕布般徐徐拉開。大背景描述之後,作者有意識地將鏡頭拉近:“嗩吶後面壹頂花轎,四個夫子平穩地擡著”,使得小說充滿了立體感,畫面豐富而具體。
之後,作者以毫不張揚、不突兀的筆調將小說情節層層推進。小說中人物的語言描寫也是特別多,但作者的安排是恰到好處,毫不拖沓突兀,與人物性格融為壹體,小說中的山歌更是為大美湘西增添了盎然生趣。
天上起運雲起花,
包谷林裏種豆莢,
豆莢纏壞包谷樹,
嬌妹纏壞後生家。
……
小說結尾,作者用了留白的手法:“這壹天,蕭蕭抱著自己新生的月毛毛,卻在屋前榆蠟樹籬笆看熱鬧,同十年前抱丈夫壹個樣子。”這樣,讓讀者既不自覺地回望了蕭蕭走過的路,又對蕭蕭將來的生活陷入沈思。壹個文學作品能做到不植入個人主觀意識,能站在歷史的高度上去激發讀者進行不斷地思考、探索,田園牧歌集大成者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