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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科幻的鼻祖:威爾斯的《世界之戰》

雖然科幻這壹題材跟現實主義題材相比非常年輕,只有兩百年的歷史,然而卻誕生了很多著名的作家作品,尤其憑借特效技術的發展,科幻題材在如今的影視類作品中占有重要地位。

最為人熟知的早期科幻小說家要屬儒勒·凡爾納,《海底兩萬裏》恐怕是很多學生科幻題材的啟蒙讀物,即使當時是放在“外國名著”的分類下閱讀的。

凡爾納筆下的很多想象已經成為了現實,如“鸚鵡螺號”潛艇、飛行器等等。

與凡爾納相比,與他同時代的赫伯特·喬治·威爾斯對於國內讀者來說卻並不熟悉,威爾斯著眼於科技與人類的命運。如今人們熟知的“月球生物”“時間機器”“隱形人”等主題,都是威爾斯開創的。

而他的《世界之戰》,更是影視改編的寵兒,十幾年前有斯皮爾伯格的電影,今年有兩部不同背景的電視劇,更有被無數西方人視為“童年經典”的Jeff Wayne改編的音樂劇,這部第壹部描寫外星人入侵的科幻小說,在末世氛圍中彰顯了濃郁的人文關懷。

小說以第壹人稱開始,男主“我”是壹名記者,在喜好觀測天文現象的鄰居那裏發現了火星的異常。

幾天之後,壹個巨大的球狀物體降落在喬治所在的小鎮的郊外,人們紛紛圍攏過去。最初球狀物體壹直沒有動靜,然而卻在有壹天突然打開,裏面出現了噴射巨強“熱波”的高大的火星人,殺死了周圍的圍觀者。

有主角光環的男主自然是幸存者,他逃回家,租了壹輛馬車把妻子送到哥哥那裏,自己卻駕馬車回去送還租借的馬車。此時小鎮的人們已經發現了事情的不對,紛紛逃亡。

逃亡的人們只當是壹次平常的戰爭,還在堅信“周日(安息日)不會打仗”。直到幾個火星人的襲擊才讓眾人如夢方醒,機智的男主又逃過壹劫。

男主被困在壹個屋子裏不敢出去,正當彈盡糧絕、命懸壹線之際,發現火星人偃旗息鼓,因為不適應地球上的細菌,入侵的火星人自己滅亡了。

如果單純以情節來看,小說不算吸引人,看到結尾的時候有壹種“什麽?這就結束了?”的感覺。

的確,在見慣了外星人入侵,甚至人類可以和外星人交流、戀愛的現代人眼裏,這個科幻小說的鼻祖確實乏善可陳。除了主人公的主角光環依舊閃亮之外,人們期待的人類與火星人的終極戰爭並沒有出現,能進行星際旅行的火星人卻敗於地球上的細菌,讓人覺得缺乏說服力。

但從小說的創作背景來看,倒完全可以理解,畢竟這部小說寫作的年代沒有先例可考。要知道,威爾斯寫就登錄月球的年代,距離人類登月成功還有五十年,而他設計的時間機器利用“四維空間”時空轉換的原理更是早於愛因斯坦的相對論20年。

在《世界之戰》問世的1898年,當時社會的主要交通工具還是馬車,人類還從未發射過飛行器,在面對火星人根本毫無抵抗力可言。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治學嚴謹的理科生,威爾斯只能借鑒歐洲歷史上“黑死病”的傳播才能讓人類在這場毫無希望的戰爭裏取得勝利。

與小說情節相比,在火星人入侵背景下,男主的逃亡之路上的經歷倒更令人回味。

在事件爆發伊始,男主驚訝地發現出了鎮子,他所描述的壹切關於火星人的事情,在別人眼裏都是談資,是笑話。

沒人把他的話當真,酒吧裏歌舞升平,壹切如常。

壹開始人們並不相信,後來即使確定了有事發生,也以為只是壹場戰爭,英國軍隊壹定能取得勝利,壹定能保護他們。

這非常符合常人的習慣,遇到難以理解的事情,人們總會用慣有思維去解釋、去接受,有些人在遇到實在無法解釋的困難的時候才會跳出自己的思維方式,而有些人,則壹生都困在自己的邏輯裏看世界。

男主先是遇到了壹個軍人。這個人在與火星人交戰之前信奉軍隊的統治,然而在實力懸殊軍隊慘敗之後,躲進了自己建立的避難所。

在遇到男主之後,他非常興奮終於在廢墟之中遇見了同伴,他拿出珍藏的食物、美酒招待男主,興致勃勃地向男主講述著打敗火星人的計劃。

然而男主慢慢發現,此人對於這個計劃更多是壹種幻想,壹種談論的快感,並不要真的實施。

其實生活裏這樣的人有很多,尤其是臨近新年或者整數生日之際,有些人特別喜歡許下各種宏願,然後滔滔不絕跟別人去講,在講的過程中,能看見他的興奮,就像計劃已經實現了壹樣。

男主面對的這個人就是這樣,在他的規劃裏,他已經打敗了火星人。然而實際上,他的計劃就到此為止了,只是壹種幻想甚至發泄,從來沒有執行的過程。

而真正能夠執行計劃的人,很少對人滔滔不絕地闡釋。

心理學有個理論說,對別人描述自己計劃的時候,講述者已經腦中體會了實現的快感,導致現實裏實現目標的快感大大降低,極大削弱了執行力。

與那些對別人暢談自己計劃的人相比,什麽都不說卻默默實施的人,更有機會實現目標。

小說裏這個有著宏大計劃的人對男主產生了巨大影響。本來男主是去尋找自己的妻子,目標非常明確,然而遇到此人之後,被美酒、橋牌所吸引,停下了自己的步伐——誰不願意在亂世有個安穩的避難所呢?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趨利避害的本能會驅使人們選擇躲避進自己或別人構建的“舒適區”,屏蔽外面的挑戰。

幸而男主在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繼續尋妻之路。

面對無法解決的困境,信念顯得更為重要。

小說裏壹個助理牧師非常有代表性。

在遭遇末世之初,他篤信上帝,念叨著上帝會保佑人們,然而見識了人間慘劇之後,又懷疑了上帝,覺得被上帝拋棄了。

倒是男主壹直處於冷靜之中,對牧師說:

在與男主意見分歧時,助理牧師毫不客氣地攻擊男主的軟肋:妳的妻子早就已經死了,不可能活著。

這簡直可以說是惡毒,然而在生活裏這樣的人又很常見,”妳不同意我,我就不讓妳好過。”

在和男主躲在壹個有食物的房子裏的時候,危險暫時解除,助理牧師又重新回到了“上帝”的懷抱,覺得這是恩賜,意味著自己可以得救。

找回“信仰”之後的牧師,不顧男主對食物份額的劃分,只想著“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思來日。

不得不說,威爾斯塑造的這種“豬隊友”太形象了。很多人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功利性地求神拜佛,未果之時破口大罵,而有壹點起色之際又滿口感謝。

想來好笑,如果神明有知,也不會想要如此膚淺的信仰者吧。

信仰不是天然的,是需要維護的。

人要不斷鞏固自己的信念,堅定信仰,在生活的風浪中抓緊自己的救生筏。

信仰不壹定是宗教,還可以是任何讓人堅信的東西,那些艾略特《荒原》裏的”支撐著我的斷壁殘垣”的片斷。(These fragments I have shored against my ruins.)

小說結尾,男主終於堅持到了火星人被細菌殺死,找回了自己的妻子和日常的生活。

然而小說沒有就此結束,反而展開了壹番更深刻的思考,對於火星人的,對於人類的思考。

這也是這部小說影視化之後好評不多的原因,影視作品無法還原小說的反思性。說到底,火星人入侵只是個背景,威爾斯真正的目的是對末世之下的人生百態的描繪與探究。

畢竟無論什麽環境下,最令人恐懼的終究是人心,而不是科技或者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