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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眼中的孟子是怎樣的?

2005年11月23日《北京科技報》文章:日本人眼中的孔孟之道。

作者董毅然。

《論語》受歡迎,《孟子》遭批判,自認為是文化上的“中國” —

如果孔子、孟子來攻打日本該怎麽辦?聽到這個“荒誕”的問題,妳也許會啞然失笑。然而,在十七世紀的日本,它卻被人很認真地提出過。在很多人的腦海裏,日本曾是壹個浸淫在儒家思想之中的國度,然而,妳也許不會想到,儒學傳到日本後,已不再是我們熟悉的孔孟之道了!

十七世紀的壹天,日本學者山崎暗齋向他的學生們提出了壹個饒有趣味的問題:“我們天天讀孔孟之書,學孔孟之道。如果有壹天,孔子、孟子作為正副統帥打到日本,我們該怎麽辦?”學生們被問得滿頭大汗,統統不能回答。山崎先生說:“萬壹不幸遇到這種場面,我們要拿起武器,做殊死之戰,把孔孟抓起來,以報國恩。此即孔孟之道也!”

孔孟來攻?看起來貌似偽問題,實際上當時日本人的臆想絕非空穴來風。

公元1644年,滿洲鐵騎入關,大明帝國灰飛湮滅。原為大明屬國的朝鮮、日本十分忐忑。朝日壹直奉大明正朔,認為滿清是“夷狄”,那時的日本雖與中國隔海相望,依然很害怕滿洲人乘統壹之余威揮軍東征。當壹個假設性問題出現在真實的歷史情景中,我們看到了日本人堅持的“孔孟之道”,也瞥見了他們心靈深處的矛盾沖突。

伊藤仁齋:孔子在中國生活得不痛快,就要跑到日本來

2005年11月17日,著名學者、臺灣大學歷史系黃俊傑教授向記者講起了這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在剛剛結束的北京論壇“《儒藏》編纂的世界意義”分論壇上,他提出“以東亞儒學的視野開展《儒藏》編篡工作”,引發與會學者的熱烈反響。

東亞儒學體系中,日本是壹個不能忽略的重要組成部分,那裏的儒生們又曾怎樣詮釋他們心中的孔孟之道呢?其實,當中國儒學傳到了日本,便打上了鮮明的日本標簽。

在黃俊傑教授看來,日本人對儒家經典中“九夷”和“中國”的顛覆性闡釋是其本國化的典型。“九夷”出自《論語·子罕》,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意思是說,孔子想要到九夷之地居住,壹個學生說,那個地方十分僻陋,孔子說,君子在那裏居住,就沒什麽簡陋了。

對於“九夷”的具體位置,中國學者壹直認為是在朝鮮半島,即辰韓,馬韓,弁韓三韓。可是十七世紀的日本學者伊藤仁齋認為:中國動亂,孔子生活得不痛快,就要跑到日本來,所謂“九夷”就是指日本。而日本的天皇制度,‘萬世壹系,宇內恒安’,不像中國國內壹天到晚‘易姓革命’,就是孔子就要投奔日本的原因。”

孔子所講的“道”,日本人的理解也別開生面。孔子有“朝聞道,昔死可矣”,“吾道壹以貫之”的名言,“道”是孔子學說中最核心的價值。“道”到底指什麽,在中國儒學的傳承中本有不同的講法。日本學者伊藤仁齋提出,道就是人倫日用,是壹種“實學”,與之相對,中國以朱子為中心的宋明理學,把“道”講得非常高遠,變成壹種形而上的概念,於是日本人眼中的“道”成了批判宋儒的利器。

在日本,《論語》很受歡迎,《孟子》卻遭到批判

孔子認為,理想的統治者若“仁民愛物”,便體現出了“道”。然而,如果有壹天統治者要背叛了“道”該怎麽辦呢?孔子面對這樣倫理的困境時,選擇了逃避。而孟子卻主張:尊重民眾的權利,君主違背了“道”就該把他推翻,於是便有了“聞誅壹夫紂矣,未聞弒君者也”,“湯武革命,順乎天,應乎人”等說法。

由於對“王”和“道”的關系處理不同,儒家的《論語》《孟子》在日本受到不壹樣的對待。據黃俊傑教授介紹,《論語》很受歡迎,伊藤仁齋推尊《論語》為 “最上至極宇宙第壹書”,可《孟子》卻遭到批判,日本壹些儒學者,甚至要把孟子從儒家中踢出去。只因他總是“煽動諸侯革命”,跟日本天皇萬世壹系的政治文化相悖。十八世紀時的學者荻生徂徠又重新加以闡發,提出壹個孔子之“道”是“先王之道”的觀點,認為“道”是堯、舜、禹、湯、文、武等君主創立的,否定它是民間自然生活形成,掐滅了有可能危害天皇統治的潛在火種,這實際上離“道”的本意已經越走越遠了。

日本學者認為,“中國”不應是地理上的中國,而應該是文化上的“中國”

既然同樣沐浴儒家思想的教化,日本人眼中的孔孟之學為何與我們所理解的孔孟大相徑庭呢?

黃俊傑教授認為,這還要從“中國”這個文化概念的形成談起。春秋以後,華夏文化慢慢形成了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的觀念。在儒家經典裏,經常貶斥中國四邊的文明水平很低,充滿了文化唯我論和文化中心主義的思想。這種觀念壹旦傳到朝鮮和日本,自然會和當地文化發生沖突。

到了十八世紀,日本“國家主體性”興起,很多日本學者認為,“中道”、“春秋大義”等文化觀念在中國都已不再存在,日本得孔子的“中道”,實現孔子 “春秋之旨”。所以“中國”不應是地理上的中國,而應該是文化上的“中國”,它就在日本。儒家經典中很多帶有中國中心論色彩的觀點也都被顛覆。比如,針對著名的“華夷之辨”,十九世紀壹位陽明學學者佐藤壹齋就提出,從人的觀點來看,有中心,有夷狄,從天的立場看,則沒有中國,沒有夷狄。誰真正得到孔子之道,誰就是中心。

黃俊傑教授分析說,儒家經典包括兩個面向,壹是政治認同,二是文化認同,兩千多年以來,在中國本土二者是合壹的。所以,在明清之際著名學者顧炎武看來,改朝換代只是亡國,如果異族入主中原,就是亡天下。正因如此,明朝滅亡後,浙江余姚的儒生朱舜水,才會想到去“乞師日本”,在他的心裏,大明滅亡是信奉儒家文化的國家出問題了,要找日本這樣的文明同類來幫助興復明朝。

然而,對於信奉儒家思想的日本人而言,政治上自認為是日本人,文化上卻以孔孟為精神上的信仰,當《詩經》、《尚書》等經典中,出現類似“中國”“夷狄”的詞匯時,日本人就會主動“去脈絡化”,將它們從中國文化的背景裏抽出來,作為抽象的理念而不是具體的實體來理解。

儒學已經成為東亞文明的公分母

黃俊傑教授表示,在多元文化並立,中國邁向和平崛起的時代,中心和邊緣日漸模糊,我們應該以更開闊的心胸,進行《儒藏》編纂工作,宏觀儒學在中、日、韓、越的發展,不再預設中國是“中國”而其他國家是“夷狄”。

“2000多年前,孔子及其門徒固然活躍於中國山東半島,如今,儒學已經成為東亞文明的公分母,求其同,存其異,《儒藏》的氣派將更廣大。《儒藏》工程要在二十壹、二十二世紀全球化新時代中展現它的全球意義,就應該擴大視野,將儒學作為東亞各民族各文化的精神之源,才能真正成為東亞文明與西方文明對話的思想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