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采用了"歐-亨利"式的結尾,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壹個六歲孩童,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將壹條草魚捧到母親眼前時,母親的眼中現出壹種"陌生的光",哥哥們、父親看到這條魚後眼中流出的是同樣的眼神。
為了將這條小魚烹出美味,母親狠心換來過年才會吃的豆腐,父親在竈前保持笑意,這種微笑在平時很難看到。
當魚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的時候,六歲的孩童第壹次知道,魚的味道原來是這樣的,新鮮的讓人稍稍發暈。
這是壹次愉快的晚餐,父親難得開口說了話,"三子(6歲孩童)該上學了"。
"美味"結束後,兩個哥哥回屋睡覺,明天還有農活要做;父親要燒制豬食,給牛餵草,讓羊進圈。
就在燒制豬食的過程中,父親在柴火堆碰到軟軟的東西,就是那條草魚。
原來,那條魚從來不曾做成魚湯,壹家人心中的美味也不過是主觀臆斷的"魚湯"。
文章最後壹句:現在,它早已死了,只是眼裏還閃著壹絲詭異的光。
但這道詭異的光,早已遠離物質匱乏、精神貧瘠的那個時代的高考生們已經無法理解。
"為什麽會是壹道詭異的光?詭異的光是什麽鬼?"
作者鞏高峰在微博上回復網友:就是有點說不出來的難受,覺得生活太詭異。
"只有經歷過物質精神匱乏的年代才能讀懂"
"為什麽中考是窮人吃牡蠣,高考是窮人吃魚?""請問魚到底吃了沒?困惑。""我以為文中的媽媽買了塊魚豆腐。""為什麽要煲湯,紅燒不好嗎?"
高考語文科目結束後,考生紛紛在鞏高峰的微博下留言。
很顯然,微博上的年輕人已經不能理解作者的故事情節和思路。
鞏高峰也覺得,年紀大的老師能讀懂,也有這種審美,但是現在的小孩子沒有這種經驗。
但年紀長的人可能很少在自媒體活躍。壹位網友的媽媽讀完這篇文章後很有感慨。她說,只有經歷過那種物質匱乏、精神匱乏的年代的人,才能讀懂這篇文章。
壹位外婆讀完這篇文章後眼淚婆娑,她明白那鍋"魚湯"的味道,雖然鍋裏面並沒有魚,但是那個晚上時如何的其樂融融,不用考慮明天有沒有米、不用想明天是否要收割,那個晚上是期盼天天如此的晚上。
文章正文
他清晰地記得,六歲那年夏天的那個傍晚,當他把壹條巴掌大的草魚捧到母親面前時,母親眼裏第壹次出現了壹種陌生的光。他甚至覺得,他在母親眼裏壹定是突然有了地位的,這種感覺在隨後下地幹活回來的父親和兩位哥哥眼裏也得到了證實。
他有些受寵若驚。此前,他的生活就是滿村子躥,上樹掏鳥窩,扒房檐摘桃偷瓜。因此,每天的飯都沒準時過,啥時肚子餓了回家吃飯,都要先挨上父親或母親的壹頓打才能挨著飯碗的邊兒。
那天不壹樣,母親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母親終於接過那條魚時,他忽然有壹點點失望,那條本來大得超出他意料的魚,在母親的雙手之間動彈時,竟然顯得那麽瘦小。
準確地說,在那之前他沒吃過魚,唇齒間也回蕩不起勾涎引饞的味道。他相信兩個哥哥應該也極少嘗過這東西。在母親的招呼下,他們手忙腳亂地爭搶母親遞過的準備裝豆腐的瓷碗。豆腐,是跟年聯系在壹起的東西了。天!為了那條魚,母親要舀壹瓷碗的黃豆種子去換半瓷碗的豆腐來搭配。隱隱約約地,他有了美味的概念,還有慢慢濃起來的期待。
父親坐在竈前壹邊看著火苗舔著鍋底,壹邊簡單地埋怨了幾句,似乎是嫌母親把魚洗的太幹凈了,沒了魚腥味。這已經是難得的意外了,平日裏,父親壹個禮拜可能也就說這麽壹句話。父親埋怨時,母親正在把那條魚放進鍋裏,她輕手輕腳,似乎開了膛破了肚的草魚還會有被燙痛的感覺。父親笑了笑,帶著點兒嘲意。母親嗔怪著說,妳笑什麽笑!魚真的還沒死,還在鍋裏遊呢。說著,母親還掀了鍋蓋讓父親看。父親保持著笑意,不願起身。
母親拿著裝了蔥段蒜末的碗,就那麽站著等水燒開。
他則坐在桌前,看這壹切時他是不是雙手托著腮?他忘了。反正所有的記憶都是那條魚和圍繞著那條魚而產生的夢壹般陌生的氣息。那天什麽活都不用他幹,他是這頓美味的締造者,可以遊手好閑。父母的舉動讓他覺得他有這個資格。
在豆腐到來時,母親甚至都沒來得及埋怨壹下壹貫喜歡缺斤短兩的豆腐販子,因為豆腐馬上就被切成塊下了鍋。美味,讓他帶著很多的迫不及待,還有壹點點的張皇。張皇什麽呢?魚都在鍋裏了,它還能遊回村頭那條溝裏去?不過這種張皇讓他有點兒熟悉,在溝裏捉到魚時他也這麽心慌來著,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那條溝裏竟然會有魚。
來不及細細回味了,豆腐壹下鍋,屋子裏頓時鮮香撲鼻。他是第壹次知道,魚的味道原來是這樣的,新鮮的讓人稍稍發暈。在魚湯從鍋裏到上桌之間,他拼命地翕動鼻翼,貪婪地往肺裏裝這些味道。他相信裝得越多,回味的時間就越長。
至於那鍋魚湯具體是什麽滋味,他倒完全不記得哪怕壹點兒細節。因為全家吃飯喝魚湯的狀態都有些魯莽,只有嘴唇和湯接觸的呼呼聲,壹碗接壹碗時勺子與鍋碰撞的叮當聲,還有壹口與另壹口之間換氣時隱約的急促。
那天飯桌上的氣氛也不壹樣,壹家人習慣的默不作聲完全沒了蹤影,父親開口談天氣了,兩個哥哥則說了今年可能的收成。而母親,只是嘴含笑意,壹遍又壹遍地給大家盛湯。
最後,父親說了壹句有點兒沒頭沒腦的話,父親說,三子該上學了。
他就叫三子。如今回想起來,對魚湯食不知味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句話。兩個哥哥沒進過壹天學校的大門。現在到了他三子,父親說他該上學了。該,就是要,快要的意思。他忘了兩個哥哥投過來的眼神的內容,他忘了魚湯是什麽味道,他忘了那個晚上的壹切細節。
美味?美味是什麽味呢?當他終於能背著書包從村頭墻角中出來,扭捏地走進學校的大門,他離美味的書面意思越來越近。但是,他知道美味的真正意思並不是之後的上學,仍然是有魚的那天晚上--
兩個哥哥忽然就飽了,先後離開桌子回屋睡覺,可是魚湯每個人起碼還可以盛兩碗。他們沒解釋為什麽,也不用解釋,地裏的活要起早貪黑,否則這種魚加豆腐的美味只能還是好多年享受壹次。父親楞了楞,恢復了以往不茍言笑的表情。母親端著碗,出神,她似乎用眼神示意過父親別口不擇言,但是現在她卸去了笑容,朝著屋外黑糊糊的夜空,壹直出神。
可是羊要進圈,牛要餵草,豬還要吃食。都這麽楞著不能解決壹點兒問題。他起身去做,也只有他還有心情做。
坐在竈前添柴火煮豬食時,已經是最後壹件事了。把火點著,添第二把柴火的時候,他就抓著了壹個黏黏軟軟的東西,湊到竈前的火光裏壹看,是那條魚!從鍋裏蹦到地面,它顯然已經超越了極限。現在,它早已死了,只是眼裏還閃著壹絲詭異的光 。(浙江高考版本,原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