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清明節前的綠茶是茶中極品,收到茶葉後,我迫不及待的打開包裝,用夾子夾起的兩克茶葉,放入白玻璃杯中,加入沸騰的開水,倒入杯中壹半,等茶葉舒展開來,又加些開水,只見片片綠茶如同盛開兩片綠葉,在杯中復活了,壹股茶香撲面而來,忍不住喝了壹口,呀,那香氣直透心窩,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升了。
壹杯綠茶帶給了壹份美好的回憶,記得那年18歲,我當了壹回采茶姑娘。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聽鄉村人說,江南的山美水美房子也美,滿山遍野都是茶葉,並且當采茶女,收入也高。
我帶著壹顆好奇心,和小蘭壹起去了江南石臺小河村的地方去采茶(有帶班的老師傅,壹行七八個小姑娘)。
那時交通不便,記得先從家鄉乘客車到長江碼頭又乘小輪船去了池州,到了池州又轉客車到了小河車站。
下了車,走了很多山路才到了東家,到東家已是晚上八九點鐘了,東家給我們做了飯菜,我倆吃好晚飯,同睡在壹張床,可是怎麽也睡不著,有點想家,後悔不該出門,跑到這深山之中。
第二天早晨,睡意全無的我,打開東家的門,想去欣賞外面的景色,走出大門外,眼前是壹座山,滿山翠綠,雲霧繞在山上,仿佛見到了書中的仙上,想著那山頂上是不是有太上老君和神仙在下棋呀。
我記不清東家姓什麽了,他的家座落在半山腰,白墻黑瓦、屋角上翹,門前有壹條小溪,溪水嘩啦啦地流向遠方,清晰的可以看見水底的小石頭。
我被眼前的美景迷住了,忘記了自己是來當采茶女工的。我忘乎所以的在欣賞美景,被壹陣飯香吸引了,我轉身回到屋內,只見壹位大叔在燒飯,竈臺上鐵鍋裏有壹圓形木桶,飯香就是從這裏飄來。
大叔很溫和地說:“姑娘,起床啦,早飯馬上好了,待會吃好早飯,妳大娘帶妳和小蘭還有我閨女壹起上山采茶。”
第壹次在江南人家吃飯,那裏的飯菜,我至今也忘不了那幾碗菜:鹹肉燒竹筍、山雞燒木耳、紅燒小雜魚、香椿炒雞蛋。那是八六年,江南人家就有如此豐盛的小菜,可見當時他們的生活條件很好。
後來聽說,並不是那裏人家裏條件好,而是這家人家厚道,把家裏的好菜來招待采茶的女工。
江南人的習俗,壹天三餐都是吃米飯的,每年家裏養的雞、鴨、豬,到了臘月間,把它們的宰殺了腌制起來,用特到的瓦罐存放著,吃上壹年也不變味。
第壹次,跟隨東家大娘進山采茶,我壹路問過不停,我最擔心的就是怕蛇,大娘說,有她在,不要怕。
記憶中的大娘,長長四方臉,齊耳短發上夾了個黑色發夾。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說話聲音洪亮。
她見到我,就直接說,小姑娘,妳這細皮嫩肉的,怎麽想到出來采茶,妳不怕太陽曬呀、壹天到晚手得不停地摘采,妳受得了嗎?我說,大娘,不瞞妳說,我剛讀書畢業才壹年,主要是想和小蘭壹起出來,想來江南玩的,既然來了,我就試試,吃不了這苦,我就回去。
大娘說:“這事妳不能鬧著玩的,妳不能誤了我茶葉的采摘時間,新茶長出來很快,也容易老,茶葉賣出去,壹天壹個價格的。”
我說,既然來了,我就克服困難吧。還記得當時打工的情景,我小蘭同睡壹間房,早上我倆天亮就起床了,都是被東家門前大山的鳥叫醒的,我倆起床後,壹起到門前壹條小溪裏去洗衣裳,那條小溪的水是從東家屋後的山下流淌下來的,小溪裏的水清晰見底,小魚、小石頭看得清清楚楚。
三月份山裏的天氣還是有點寒涼,小蘭比我勤快,她包欖了我倆的衣裳在溪邊洗。我呢,我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聽鳥鳴,看著綿綿不絕的青山發呆,想著山的那邊是哪裏,有時采些路邊的野花,對那裏的壹切都特別好奇。
洗好衣裳,吃好早飯,大娘就帶著我和小蘭還有大娘的女兒壹起上山去采茶。
走過了壹道道彎彎的山路,轉過了壹座小山,我們在便到了大娘家的茶山下,在山腳下擡頭仰望。滿是翠綠的屏障,壹眼望不到邊。我們繞著山路往山走,她們走得比我快,擔心掉隊,又怕草叢爬出壹條蛇,嚇得在後面叫:“大娘,妳們等等我啊”,有點想哭出來。大娘只好放慢了腳步,我也加快了腳步,累得氣喘噓噓,終於來到大娘家的茶山。
只見茶山上壹排的茶樹像梯田壹樣,壹層層的排列在山上,嫩嫩的枝葉還帶著水珠,霧氣彌漫在茶山上,為這茶山添了幾分神秘朦朧。我看呆了,忘了上山的腿酸痛。
眼前的茶山好似世外桃源,美得讓人移不開眼。“餵,小姑娘,妳在想什麽呢?”大娘的聲音叫醒了我。我急忙來到茶樹邊,大娘也來到我身邊,叫我如何采茶,只準采兩片葉子的嫩茶。
大娘說:“妳小心點茶樹裏的雜草、有種草帶刺的,別給手劃破了傷了。”我點了點頭,覺得大娘很親切。我壹邊采茶壹邊哼起了采茶歌。
離我很近的大娘,笑呵呵地說,小姑娘茶歌唱得清脆脆的(當地方言)
大娘說,我也會唱山歌,等會唱給妳聽呀,我說好呀,中午的飯,是早上大娘從家裏帶出去的,還有茶水,用的是山裏草編的藍子,藍子裏用布草包住了盛飯的瓦罐,中午吃飯的時候,飯還是熱的。
大娘總是把好菜多夾點給我碗裏,到了晚上,小蘭對我說,大娘對妳真好,也許她想妳做她媳婦吧,我對小蘭說,妳別瞎說,我才不嫁這深山老林裏來,離家那麽遠。
在大娘家采了壹個月的茶,大娘從來沒提過這種話,是小蘭嚇唬我的。也許我這個人有眼緣,生得小巧溫柔,從年少到現在,都會遇見好人。
大娘是個爽朗的人,我采茶就喜歡和大娘在壹起摘,大娘山歌特別好聽,常常壹邊采茶壹邊唱山歌,至今我還能唱出壹段。
采茶姑娘茶山走 ,茶歌飛上白雲頭。
草中野兔竄過坡, 樹頭畫眉離了窩
江心鯉魚跳出水 ,要聽姐妹采茶歌喲
采茶姐妹上茶山 ,壹層白雲壹層天……
想想那段時光真美,在我心中就是壹幅畫。
大娘還會唱情歌,還記得幾句“姐在呀房中梳油頭啊,聽說呀情哥下揚州啊,情哥呀,妳帶妹壹起走呀啊,打起呀包裹往外溜,就從後門走呀啊……”大娘唱時,聽得我面紅耳赤,那山歌真好聽。
和大娘在壹起采茶壹個月,壹點不覺累,很快樂,大娘那份善良、慈愛、能幹的個性,溫暖了我很多年,後來,隨著歲月流失以及生活的忙碌,漸漸地就淡忘了,以前還記得大娘的姓,後來總是想不起來,但我壹直記得她女兒叫小愛。
三十多年過去了,大娘估計也快八十歲了,不知她老人家現在生活得如何,在歲月的輪回中,我常常想起那壹段采茶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