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gaydar顯然已經不止是同性戀才有的東西,普通人身上也長出了gaydar。這固然和同性戀變成壹個公開的話題有關,在壹定程度上是件好事,至少說明同性戀不再被作為壹種見不得人的禁忌,可以討論,可以表達,也有了相應的同性戀文化。但漸漸地,gaydar似乎已變成娛樂話題中無處不在的探測裝置,密度之大令人觸目驚心。有了《指環王》,就有人討論兩個哈比人壹路同行發展出的患難愛情;吳宇森的《赤壁》讓人感嘆以表現江湖義氣著稱的暴力美學大師改拍言情了,而且是男男之間的言情。在剛上映的《孔子》中,發哥抱著任泉的鏡頭又讓人聯想到沒準師生戀恰始於2千多年前的聖人門庭呢。
這大概是種gaydar過敏癥吧,但不知不覺中,我肯定自己也被感染了。看到弗羅多和山姆那兩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視線交流總覺得確實哪裏不對,看到《赤壁》尾聲,梁朝偉與金城武那股繾綣依戀的勁頭,更讓我確信那位被稱作040的美女模特在本片中純屬多余。春節假期網上流傳寫手韓寒與魔術師劉謙交惡,我奇怪怎麽還沒見那些才華橫溢的耽美狼們出手呢?論壇上既然曾有《上海絕戀》的轟動,來個《謙心寒夢》再創輝煌也不錯嘛,這兩人的外型又很符合,用《紅樓夢》裏老祖宗的話說,“白收著黴壞了”。惡搞就惡搞吧,猥瑣就猥瑣吧,畢竟娛樂圈的人物總得讓人找到點可供娛樂的地方。我從來沒為此有不潔之感。
而讓我想寫點東西調理或曰清算壹下自己的gaydar,卻是從不久前看壹部老電影開始的,那是壹部戰爭片,其中有這樣壹段:
夜深人靜,小屋裏燭影搖搖,窗外寒風呼嘯,軍長仍在研究作戰計劃,警衛員獨坐角落,撅著嘴,故意弄出聲響。軍長回頭看他壹眼,叫他“換上壹只蠟,睡覺去”,警衛沒有照做,卻伸手掀開軍長袖口看他的手表。軍長壹心都在作戰地圖上,推開他,警衛幽幽地說,
“都快三點了。”
“哦,我曉得啦。睡覺去!”
“我不睡。”
“為什麽?”
“妳不睡我也不睡。”
“妳不要管我。”
警衛轉過身去嘟囔著:“又打仗又行軍,壹連幾天,吃不好睡不好,人又不是鐵打的,怎麽不能管?”
軍長終於把目光從桌上的文件移向警衛:“妳這兩天是怎麽搞的,怎麽專門跟我鬧別扭啊?去,睡覺去!”
警衛望著軍長,胸口起伏,壹賭氣走到門口,又回身道:“還說人家跟妳鬧別扭呢,妳自己跟自己……”
這時候,政委推門進屋,“怎麽啦,小鬼?又是軍長惹妳生氣啦?”
警衛忙說:“不……”
接著是軍長與政委徹夜研究作戰方案,直到窗外雞叫,政委離開,軍長又點起壹只新蠟燭,警衛壹直守候在旁邊,故意咳嗽壹聲,軍長轉臉望了望警衛,略遲疑壹下,終於合起案卷,撲地吹滅了蠟燭。
看到這裏我啞然失笑,因為,四目相對,吹燈,留壹片黑暗給觀眾的做法曾經是某個年代電影中唯壹的性愛表達法呢,和接吻的人嘴唇快湊到壹起時鏡頭陡轉壹樣的原理。這部電影叫《紅日》,1962年拍竣,據說是當時耗資最大的電影,算是早期的“史詩戰爭片”吧。扮演軍長沈振新的張伐,身材高挑,面目清臒,也曾是舞臺上的英俊小生。
從紅色經典中的正面形象想到gay的問題,不能不讓我反省壹下自己的gaydar。雖然我也安慰自己,沈振新軍長的英俊挺拔、堅毅果敢,以及那略帶北方口音的說話腔調,都堪稱性感(在60年代還沒有這個標準);而警衛員又偏偏是個有點兒“娘”的小夥子,這樣的組合放到今天,讓人產生點兒聯想或許正常吧?但很快,另壹次老片重溫讓我的罪惡感上升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那次是重看80年代山東電視臺拍的《水滸》人物系列劇。今天看來,那壹版《水滸》制作確實粗糙了些,人物塑造都過於簡單正面,離小說原著差距不小。但我卻極愛當年那些演員,特別是魯智深、林沖、武松這三個,堪稱少年時代的偶像。時隔多年舊劇重溫,自然不會像當年壹般興奮,奇怪的是看到野豬林壹場戲,心裏忽然有種當年沒有的別扭感覺。小說裏寫得清楚,林沖刺配,魯智深壹路護送,地近滄州,魯達打聽明白,路上再無僻靜處,才在松林與林沖分別,對兄弟辭別贈銀後,又打折松樹以警解差,這才“拖了禪杖,叫聲‘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讀到此,只覺得壹個魯莽卻細致體貼、坦蕩而重情重義的魯智深呼之欲出。但不知為何,電視劇裏這段告別戲卻特別冗長,兩個大男人雙手緊握倒也罷了,淚眼相對倒也罷了,最受不了的是魯達走出好遠,林沖又連叫“兄長”追了出去,少不了又是壹番纏綿,壹個嫉惡如仇胖大和尚,壹個80萬禁軍教頭,竟如小兒女似的掰扯不開,壹旁觀看的我又不禁胡思亂想二人已生斷臂情愫。
接著又零零星星看了幾集,竟然覺得武松與施恩,宋江與花榮,楊雄與石秀,個個都有點兒不對勁,演繹壹部“斷臂水滸傳”絕對沒問題,甚至黑旋風對宋江壹口壹個“哥哥”都讓我頭皮發麻,怎麽回事?這可是當年我很愛看的電視劇呀。心慌意亂之下,關機,面壁,毫無疑問,我的gaydar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