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時光的這壹頭,手指觸到鏡面時看到了自己的心終於從雲端墮入溫
暖平和的塵世。Iris Sui就是我,是我壹直想成為的自己。
“蘇智薰”這個曾經光芒四射的名字。在舞臺上謝幕的那壹剎那,就已經
與我無關。不知道選擇的對錯,這都是我想要的生活。
當歌手時的收入足夠我和家人這壹生都過上富足的生活,唯壹的不完美是
在幾個月前那場大火中,因為頭部受傷留下的後遺癥摧毀了我大半的記憶能
力。
我的記憶力變得奇怪而糟糕:對於過去的事情愈加刻骨銘心,新發生的事
情卻壹個都記不住。導師布置的課業內容對於別人來說輕而易舉,我卻不得不
壹遍又壹遍的溫習。
這壹天下午,為備戰考試我不得不快速地記下大疊的數據,趴到圖書館的
桌面上昏昏的睡過去。我做夢夢到自己快要死了,我所有的朋友都冷冷地站在
壹旁看著我,臉上沒有半點悲傷。
那瞬間的失落感比死還難受。
可我真的醒來時,只看到結束完壹天工作的滄冷溫柔地看著我,撫著我的
額發。
“怎麽趴在這裏就睡著了?會著涼的。”他笑得那麽好看。
“嗯,下次不會了。”我輕輕點頭,把桌上散亂的書收拾進通勤包包裏。
滄冷自然的接過我的包,拎在手裏走在我身旁。過校園馬路時,他體貼自然的
摟住我的肩膀。
在那場火災中,滄冷抱著我的雙臂被大面積的灼傷。即使是火燒的疼痛,
他也沒有松開護在懷裏的我。當我在醫院裏蘇醒過來後,愧疚的羽野喜極而
泣,哭得像個孩子。可雙臂裹滿紗布的滄冷只是靠在門邊安靜的笑。
他又自信保護我壹定會沒事,也從不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可他最懂得心
疼我。
空氣澄澈幹凈,陽光清透溫柔。校園在冬天難得有這樣清爽的天氣,讓我
們體味溫柔。日子壹面浸滿陽光,閃耀著歷練獨特的金屬色,另壹面則在幻想的陰影裏銹蝕黯然,滋滋生煙。
“Lene從幼稚園回來後壹直在等妳,不肯好好吃飯。”滄冷和我並排站在
街邊的斑馬線前燈指示燈。
我點點頭,想起Lene可愛的小臉蛋,忍不住嘴角盈滿笑意。他是我在孤兒
院收養的小女孩,出生日期剛好跟久美去世的日子壹模壹樣。
院長說,他是在壹個陽光燦爛的早晨發現被人遺棄在孤兒院門口的,包袱
裏只有壹張寫著孩子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粉色小卡片。
又是壹個可憐的孩子呢。
院長疼惜地抱起這孩子,沒料到剛把這孩子擁到懷裏,這孩子就乖巧地綻
放出壹個可愛的笑容。
這笑容簡直比初春的花朵還要甜美動人,開的又久又美。只要看到這笑
容,就覺得好溫暖好溫暖,仿佛壹個冬天塵封的不快都隨著這個笑容煙消雲
散。
院長可心的笑了,將Lene抱進孤兒院。
Lene進孤兒院整整兩年的那天,我在孤兒院的大廳裏壹眼認出了那個熟悉
到骨子裏的笑容。當時我攤開Lene的掌心,他的掌心中赫然刻著黃金線。
“久美?久美?”我抱緊她,淚如雨下,“是妳嗎?”
“咯咯。”
這乖巧懂事的孩子輕輕的笑,笑容溫暖澄澈,讓人感動。
他伸出稚嫩的小手,擦掉了我臉頰上欣喜的淚。
在孤兒院找到Lene的前壹天,我和滄冷才剛剛跟羽野在機場道別。羽野說他會繼續流浪,去世界各地看望那些玩偶的戀人們。找到Lene後我趕緊聯系羽野,想告訴他我找到久美了!他不用再去世界各地遍尋那些玩偶的戀人了!
——可惜羽野的手機不通,家人也沒有辦法聯系到他。他消失的全無音
訊,誰都找尋不到他的蹤跡。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就跟我說過:千羽野這個
人的命註定是屬於蘇智夏的。
後來智夏去世了,羽野喜歡上了智夏的玩偶——久美。如今久美去世了,
他依然壹心惦念著要替他完成心願。其實他只要再多留壹天,就不會再次跟久
美錯過。可惜他們註定緣分已盡,註定再壹次的擦肩而過。可這壹次的錯過恐
怕就是壹生。
他甘心為他流浪於世界各的壹輩子,卻永遠無法再見到他溫暖的笑顏。
“智薰,其實有壹件事情,我壹直想問妳。”滄冷打斷了我紛亂的思緒。
“嗯?”
“妳說……”滄冷站在路邊遲疑片刻,“妳說……Lene到底是不是久美
呢?”
“妳覺得不是?”
“我以前有沒見過他……妳僅僅憑笑容的相似度就這麽肯定地認為嗎?”
我微笑地搖頭“當然還有其他的。”
隨著年紀的漸漸長大,小Lene右手掌心的紋路愈來愈清晰,分明地顯示出
地四條掌紋,也就是黃金線。當年我曾經用盡心力在久美的右手掌心刻下黃金
線,就為了有朝壹日能夠在人群中和他相認和重逢。
滄冷將信將疑。
“智薰,妳以前說除了千羽野,還有壹個人會來找Lene,到底是誰?妳怎
麽這麽肯定?”
“會來的。他壹定會回來找他。”我肯定地點頭。
會的。壹定會。
那個人也是珍視久美的人,他壹定會如約而來。
法國的梧桐下的木質長椅上,情侶旁若無人的甜蜜長吻。寥寥得幾個行人往
來在街上,和略擁擠的車流匯成壹束束光影,如同鏡頭裏的世界。時間的流動
和靜止,全都忽略,周圍的壹切都成了閃爍著夢境般光澤的碎片,它們在時光
得河流中穿梭跳躍。
只有滄冷牽著我的手站在斑馬線旁的這壹幕,靜止成永恒的美好。
永遠在壹起。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剛剛給Lene講完故事哄她睡下,原本被傭人關的緊緊
的窗戶突然被大風撞開。
呼——
雪白的羽毛席卷著花瓣四散,奔逃在房間的每壹個角落。清冽的風裏,氣
質高貴的少年孑然站在窗邊。他踱步走近,彎身在我的手背上印下壹個溫柔的
吻。
這個人……他終於來了。
他再擡起頭時,那雙攝魂的瞳藍得讓人心驚。
“智薰,很久不見。”
“妳來了,端木朔月。”
突出這個盤旋於心的名字後,我定定神,從床上抱起熟睡的Lene,將他遞
到端木朔月的懷抱裏。
“帶她走吧。”看著那可愛的臉蛋,我不舍得說,“端木朔月,我把我最
愛的人交給妳了,請妳,壹定要好好對她。”
我萬般淒然不舍地擡頭仰望端木的臉龐。
這壹張美的萬籟俱寂的臉,跟當年壹樣高貴。時間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端木,妳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妳的雙手沾滿鮮血,但妳的心從
未骯臟。’妳幹凈得不像是屬於這個世間的人,久美也是這樣。”我動情地
說,“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就不應該被塵世玷汙。所以,請妳帶她走,給他
安靜不受打擾的生活……”
我的淚無聲息地落下。
他抱起Lene,給她施了沈睡咒,確保她能在路途奔波裏壹路酣睡。然後單
膝點地跪下,鄭重地向我承諾:“如您所願,我會將他帶回紅人館撫養,保護
她,珍惜她,給他最無憂無慮的生活。世間紛紛擾擾的壹切,從此與他無關。
他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欣慰地點頭:“那麽以後,我每年可以去紅人館探望他嗎?”
“隨時恭候駕臨。”
朔月安靜地起身離開……
“等等!”我突然想起壹件重要的事情,“端木朔月,妳知道那幅畫裏的
秘密嗎?”
端木停住腳步,投過來壹個疑惑的眼神:“什麽秘密?”
“那幅畫!”我指著墻壁上那幅叫《月》的畫。
海中升起寂寞的蒼龍。當年萬千參觀者都沒能參透這畫裏的秘密,久美到底是想通過這幅畫表達什麽意思?
他想說什麽?
——看來這世上除了端木朔月,只怕再沒有人能知道答案。
窗外雪落無聲,默默地給夜幕下的城市披上華美的晚妝。月光孤寂清冷的
映照在朔月高貴的側臉上。他淡淡的笑,笑容沒有聲音。
“智薰,好多事情要親自體會,才能明白。”
“什麽?”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請保重。”朔月禮貌的再次鞠躬,“告辭。”
我疑惑地看著他抱著久美離開。他轉身的瞬間,窗外的白色雪花突然演變
成緋紅的薔薇花瓣。
壹片,又壹片。
紛紛揚揚的綴滿天幕,美的醉人。
他抱著年幼的他,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的薔薇花瓣裏。
“……壹定要幸福……”我惆悵地站在窗邊眺望良久,回身細細端詳這幅
幾年前久美懷著絕望和思念的心情畫下的畫。
“久美,忘記吧。”
“可是姐,我忘不了,我真的真的……”
“不斷回想起以前的幸福是最殘忍的,而永遠無法擺脫愧疚,對妳更加殘
忍。”
“姐……”
久美在畫這幅畫時,到底在想什麽?當時的端木朔月已經失明,又怎麽能
看到他的畫?就沒這個傻孩子,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無用功?
他看不到,他看不到他的畫。
更無法明白他的心意!
如果真是畫給他的畫,肉眼無法看到,那麽只能靠觸摸和感覺吧?
“智薰,好多事情,要親手體會,才能明白。”
我閉上眼,伸手撫摩那幅畫,片刻後驚悟過來,呃的壹聲驚叫收回了手指。
再睜開眼凝望這幅畫。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夜空浩瀚,星辰閃爍寂寞,壹條蒼龍從海中躍然而上。所有內心的困惑仿
佛這條掙脫出深海的蒼龍,直入雲霄……壹切雲破天開。
畫中龍的白色顏料中有隱藏著的凹凸盲文字母,撫摩著畫面的時候就可以
感覺到。那些盲文字母連起來就是:
“我愛妳”。
墻壁。眼睛。膝蓋。
Wall eye knee.
——從前未曾說出的美麗,跋涉過時間的山山水水,終於在此刻優雅地抵
達。
這是結局的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