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世紀下半葉,在伊朗高原興起了古波斯的阿赫門尼德王朝。大流士統治時期(公元前521—486),古波斯帝國的勢力逐步擴張到印度河流域。大流士銘刻中記載了帝國的23個州名,其中有犍陀羅、馬卡伊(巴基斯坦俾路支壹帶)、信度什(印度河)三州,壹直維持到公元前330年。波斯帝國興旺時期的領域從印度河延伸到地中海,給這片廣袤土地上的各民族,提供了相互交往的便利條件,也促進了東西方文化的交流。印度河上遊地區成了古代波斯文化、希臘文化和印度文化的交匯地。鍵陀羅首府■叉始羅(巴基斯坦拉瓦爾品第)是當時古印度文化教育的中心,曾出現過許多學校,恒河東部地區的上層子弟紛紛來此求學。古印度著名學者巴尼尼、政治家考底利耶,都曾到這裏學習過。直到以後的孔雀王朝,還可以看到波斯政治制度的影響。在印度的文學中,也保留著大流士的稱號。
公元前327年,馬其頓亞歷山大的軍隊侵入次大陸西北部。由於當地諸小國的頑強抵抗,希臘士兵的厭戰情緒,和恒河流域難陀王朝十分強大的傳聞,使亞歷山大不得不在比阿斯河附近結束東征,於前325年撤兵。亞歷山大對旁遮普地區的入侵雖然十分短暫,但為希臘文化的進壹步滲入這壹地區,卻創造了更良好的條件。亞歷山大崇拜希臘文化,並努力推行希臘化。
亞歷山大撤走後,旁遮普地區政局動蕩不寧。出身首陀羅種姓的旃陀羅笈多(月護王),利用人民起義的力量,順利地清除了希臘的殘余留守部隊,於前324年自立為王。然後率軍挺進恒河流域,推翻了當時最強大的難陀王朝,定都華氏城(今巴特那),建立了孔雀王朝(約公元前324—187)。到他的孫子阿育王統治時期(約前269—236),孔雀王朝的版圖,北起喜馬拉雅山麓,南迄邁索爾,東達阿薩姆西界,西抵興都庫什山,成為古代印度史上空前統壹,幅員遼闊的大帝國。與敘利亞、埃及和其他希臘化國家建立了聯系。阿育王對內實行“達磨”(法)治國,為各種宗教信仰提供自由傳播的機會,晚年則皈依佛教,大力支持佛教的發展:廣建奪塔,慷慨布施僧眾。
經過阿育王的積極提倡,佛教在印度境內得到了空前廣泛的傳播,同時開始走出本土,向世界宗教的發展大道邁進。佛教典籍記載了阿育王的許多傳說,給予阿育王以“轉輪王”的崇高稱謂,把他看作是世間護法王的典範,受到歷代佛徒的贊頌。
孔雀王朝在阿育王死後開始衰微,公元前187年左右,為部將普士亞米多羅所滅,北印度從此處於分裂狀態,直到公元320年笈多帝國的建立。普士亞米多羅建立了巽伽王朝(約公元前187—75),其統治範圍主要是恒河中下遊地區。他本人信奉婆羅門教,曾大舉毀佛,佛教寺院和經典受到破壞,僧侶遭受迫害,或避難西北,或潛逃南方。在自己的故鄉備受苦難的佛教,反而在北方和南方興盛起來。大約公元前75年,巽伽王朝為甘婆王朝所取代。佛教在巽伽王朝分化成為南傳和北傳兩大系統,影響十分深遠。
早在孔雀王朝衰落期間,在德幹高原和半島南端興起了壹些獨立的國家,其中強大壹時的有羯陵伽和安達羅(約公元前271—194)。羯陵伽國據有哥達瓦裏河以北地區,前壹世紀曾經北征,使中印度摩揭陀壹帶的小國臣服。安達羅國統治哥達瓦裏河以南的大片土地,海上貿易便利,商業發達,佛教在這裏得到充裕的發展,成為產生新思潮的壹個重要據點。在安達羅之南,還有朱羅人、潘地亞人和其羅人的三個小國,他們有可能受到佛教影響。
與此大致同時或稍晚,西北印度持續受到異族的入侵。大夏希臘人於公元前2世紀初進入旁遮普地區,其中壹支彌蘭陀王普用兵恒河流域。希臘人統治者對佛教取積極支持態度,彌蘭陀王本人就信仰佛教。繼之安息人也進入印度西北部部分地區。他們建立的帕提亞王朝,到前1世紀,其勢力已領有小亞細亞、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的廣大土地。他們信仰瑣羅亞斯德教(祆教)。
原屆於伊犁河壹帶的塞人,在前2世紀受到月氏的逼迫,越過蔥嶺,征服罽賓,進入印度西北部。原居敦煌、祈連山壹帶的月氏,遭受匈奴和烏孫的攻擊,西走阿姆河,然後南下,占領大夏,史稱大月氏。塞人和月氏都是遊牧民族,月氏到大夏後開始定居業農。塞人崇拜太陽和火,也流行原始巫術。前128年,漢使張騫經疏勒、大宛、康居,抵達大月氏,他發現東南有邛產竹杖,身毒有蜀布輸入。這樣,在印度河以北,興都庫什山以南,形成了東西方多種民族的匯聚地區,印度的、波斯的、希臘的、中國的,還有其它古代民族的文化和宗教,在這裏彼此沖撞和融合,使這裏的佛教,帶上新的特色。
公元1世紀,貴霜王朝統壹了北印度,更有新的變化。
二、僧團的分裂和經典結集
早在佛陀在世時,佛教內部就出現了分裂。傳說佛陀堂弟調達(調婆達多、提婆達多)隨佛出家,誦經六萬法藏,身長壹丈五,具三十相,智慧與異相僅次於佛。他公然提出異說,分裂僧團組織。他的異說有五,核心是“比丘盡壽在阿蘭若①處住”,行“頭陀法”②。據此,僧眾只能持體乞食,不得到施主家中就餐或自作餐:只能露天住宿,不得居住房舍;只能素食,不得茹葷;只能著糞掃衣①,不得接受布施的衣服。佛陀對此持“分別說”,認為是住阿蘭若,還是住聚落,可以隨心所樂。於道無障,肉亦非都不可食,不專為比丘屠殺者就可以吃;調達之說,是“破和合僧”行為,必墮地獄。這樣,調達便率五百比丘另立僧團,與佛陀分庭抗禮。
這壹傳說的真實性不無可疑。但調達的“五法”教義實是後來“十二頭陀行”的原本,則可以肯定。“頭陀行”屬於佛教的苦行壹派,東晉法顯到印度時見到過這類僧眾,頭陀行在中國兩晉、南北朝亦很流行。
關於調達自身的故事,大小乘經典有多種記載,有的說他曾多次陰謀殺害佛陀:有的把調達形容成與佛旨全面相悖,是誘脅眾生不信從佛教的化身,是佛的永恒的破壞者。調達壹派在印度有相當的勢力。
隨著佛陀的逝世,僧侶間的意見分歧愈益嚴重,這就產生了統壹思想的要求。到阿育王為止,相傳佛教經過三次結集。所謂結集,意思是會誦經典,就是為了維護團結,消彌分歧所作的壹種努力。
佛陀壹生的教誡,本無文字記錄,哪些是由他直接口述的,屬於他本人①阿蘭若:原意為樹林,意譯為“寂靜處”、“遠離處”、“空家”。
②頭陀行:頭陀,佛教苦行之壹,***有十二種修行規定,稱為頭陀行。
①糞掃衣,用被遺棄的破布縫制的僧衣。
的思想,已經不可考證。但在他的弟子群中口耳相傳,背誦記憶者,為數相當可觀,其中也少不了後學者的自我創作。把這些各以佛陀名義流傳的教誡匯集起來,經過各地比丘集會***同討論協商,形成大家壹致認可的經典,是統壹的需要,也是統壹的前提。
關於結集的細節,南傳和北傳的說法稍有不同。據南傳材料①,第壹次結集是在佛滅後第壹年的雨季,由佛陀弟子大迦葉召集主持,五百比丘參加,在王舍城的七葉窟舉行,阿阇世王提供壹切費用。這次結集,歷時七個月,阿難受命誦出諸經(“修多羅”或“法藏”),優婆離誦出戒律。據說,“律”
的基本給構,包括戒律的性質、條款、制律的緣起等,都已成型;而“經”
作為“阿含”②的形式,分作五種,也大體固定下來。但這次會誦的經、律,仍無文字記載。
佛陀逝世壹百多年以後,由耶舍召集七百僧侶在吠舍厘城舉行第二次結集,再次統壹經律,重心則是討論戒律。據南傳上座部傳說,結集的結果,是以耶舍為首的摩偷羅(今馬士臘)西方僧侶確定“十非法事”,宣布接受金銀布施、儲存多余食品等違背舊律者為非法:東方的跋耆國比丘則公然主張向施主素取錢財,以便僧眾購置衣物。支持耶舍的是少數,但是“上座”
地位高,所以強行通過了“十非法事”。跋耆比丘是多數派,反對這壹決議,遂另組織上萬人的“大結集”,承認十事合法。早期佛教由此開始分裂為“上座”(長老)和“大眾”(多數)兩部。按漢譯《摩訶僧只律》(大眾律),佛在結戒時,壹方面按“少欲知足”的原則,嚴禁“邪命”求食蓄財,但在特殊條件下,不但允許僧侶接受金銀財物,甚至可以進入市場貿易獲利。是否允許僧侶儲存剩余食品和財物,是佛陀與提婆達多分歧的繼續,是制約佛教發展方向的內在原因,以此作為佛教根本分派的依據,是合乎邏輯的。說壹切有部的學者著《異部宗輪論》,認為佛教的這次分派,是出於“大天五事”。大天認為阿羅漢還有生理本能欲望,對佛教不能完全信行,需要師長指教等,目的是貶低早期佛教最高果位的聲譽,擡高佛菩薩的地位。大天壹派構成“大眾部”,反對大天的壹派就是“上座部”。此說的真偽難辨,但這種褒貶,或者反映了大乘和小乘的最早分歧。
南傳佛史還記載,到阿育王時,又舉行了第三次結集,地點在華氏城。
以國師目犍連子帝須為首,有壹千名比丘參加。當時,阿育王確定了用湯藥、飲食、衣服、臥具等四事供養比丘的原則,大力支持佛教的發展。“外道”
梵誌①為追求“利養”,則大量混入佛門,而繼續“以外道法教化諸人”,致令佛法極大濁垢。其中或有事火者,或五熱炙身,或大寒入水;在教義上,或言斷,或言常,或言世間涅盤。結集的目的,就是為了剔除摻雜進佛教的這類外道教義,再次整理經、律、論三藏。傳說《論事》壹書就是目犍連子帝須為這次結集所作。關於這次結集,北傳佛教沒有記載,壹般認為這只是上座部的結集。從《善見律毗婆沙》看,此次結集有許多重要內容,如國王要極大供養佛法:佛徒中多有剎帝利出家者,是佛法興隆的標誌;不論貧富,生子必須出家,始得入於佛法。這些內容,正是南傳佛教具有的特點。傳說此後派往師子國(斯裏蘭卡)傳教的法師,是阿育王的弟弟(壹說是兒子)
①見《善見律毗婆沙》。
②“阿含”:“容受聚集”佛說的意思,即佛教叢書。
①梵誌:此處指出家者。
摩曬陀,即目犍連子帝須的徒弟。
關於三次結集的傳說,即使在佛教的文獻中,記述也不盡相同,這表明,早期的佛教典籍決不是出自某壹個人或某壹個僧團之手,而是在不斷變遷中,匯集多種僧侶的思想凝結而成。結集的過程,也就是佛教理論和神話編造與加工的過程。事實上,是否形成過統壹的佛典,是可疑的。迄今發現的早期法藏,即《阿含經》,就不是同壹個派別的。至於律藏,也是各派自制,差別很大。論藏是更晚些時候出現的壹種體裁,各派在教義上的區別,主要表現在這壹部分上。
盡管如此,關於結集的傳說,仍然勾畫出了早期佛教發展的大趨勢:多數僧侶要求在民眾聚居的地方活動,少數堅持遠離世間的方針;多數僧侶信奉的教義含有“外道”的成分。群眾性越加廣泛,而少數上座,則向帝王靠攏,力圖在現實的社會政治中發揮作用。
三、部派的形成及其地理分布
壹再結集,壹再分裂,最後是分頭多極發展,是早期佛教的壹個特點。
形成這壹特點的原因,主要在佛教內部。壹種專門宣講厭生遁世而又言行壹致的學說,對社會生活不可能發生重大影響,更不可能作為壹個集團長期存在。佛教對人生的基本判斷,也邏輯地要求對許多新的理論問題和宗教問題,不斷作出新的解釋,以滿足社會多層次的需要。
古印度的歷史發展極不平衡,各地不僅政治、經濟上的差異極大,而且在民族風習、宗教文化上也有很大不同。固有的等級制度和變化著的階級關系,加深了社會結構的復雜性。這樣,凡是流向新的民族和地區的佛教,必然會帶上該民族、地區的新色彩,就成了壹條規律。佛教傳播的愈廣,它的內容愈豐富,統壹的佛教就愈不會是壹個模式。
佛教的分裂,從上座部和大眾部分派開始,又經過三百多年的發展,到大月氏貴霜王朝的建立(1世紀中葉),形成了很多獨立的派別,佛史壹般稱為部派時期。關於分派的次序、名稱、時間、數目和原因,南北傳佛教各有許多不同的說法。已知的部派名稱有40多個,考古資料證明有25個左右。
南北傳的史料均記作18部,唐譯《異部宗輪論》載有20部。
大體情況是:從佛滅第二個百年,約公元前8世紀初開始,上座部發生分裂。據說,當時壹位名叫犢子的比丘奉舍利弗、羅睺羅為祖師,聲稱得到壹部《九分阿毗達磨》,據此提出了關於“人我”(補特伽羅)是“有”的新理論,遭到另壹些人的反對,支持前者的僧侶稱為犢子部,反對者叫化地部。與此同時,大眾部中也分出兩派,即壹說部和雞胤部。這兩派的分歧,可能與對待佛說的態度有關。以上六派都是在阿育王即位之前出現的。
約在阿育王死後,從化地部中分化出說壹切有部,它以“說壹切有”的教義得名,主要在印度西北的迦濕彌羅和犍陀羅壹帶活動。化地部的另壹支由中印到達西印,形成法藏部,法藏部以阿跋蘭多國為基地,後來傳到伊朗、中亞和我國。還有壹支東到尼泊爾地區(雪山),叫雪山部。化地部更有壹支南下,在南印摩偷羅壹帶,成立制多山部,傳說部主就是提倡“五事”的大天。後來制多山部再分解為西山住和北山住兩部,通稱案達派。案達派以案達羅王朝的強大為背景,是大乘思潮的壹個搖籃,與它對立的是法藏部。
與此同期,從犢子部中分化出四個派別來,即法上部、賢胄部、正量部和密林山部。它們分化的主要原因是對佛經中某些頌文的解釋不同,大體活動在半島的中西部,今馬哈拉施特拉和古吉拉特壹帶。這四派中的正量部,以後發展起來,成了犢子系的正宗代表。
此後,佛教繼續分化。約公元前3世紀末,大眾部又分出了說出世部。
有說雞胤部後來即名說出世部。此部又分出多聞部和說假部。約公元前2世紀初到前1世紀,飲光部和經量部分別從有部中脫離出來。經過漫長的歷史階段,到公元1世紀,終於形成了所謂“大乘”與“小乘”兩大佛教體系。
上述部派,既有比較穩定的活動中心,也有自己遷徙的歷史,上座系的某些派別從阿盤底向南發展,後來渡海抵達斯裏蘭卡,在那裏建立了牢固的基地,形成南傳佛教的中心。
壹切有部在舍衛城、江繞城和摩偷羅活動,逐漸轉向西北,集中在犍陀羅和迦濕彌羅。最早在中亞立足的可能是法藏部,他們從阿跋蘭多出發,循著貿易路線繞了壹個圈子,經過伊朗,西至安息;繼之,沿絲綢之路向東發展,越過中亞,到達中國。當然各部派僧眾雜處混居的情況也很多,如大眾部有僧團在迦畢試,說出世部有僧團在巴克特裏亞,犢子部有僧團在佛教發源地等。據文字資料和考古發現,各派主要勢力在古印度境內的分布大致是:說壹切有部、法藏部、化地部、飲光部和經量部集中在古印度西北,以迦濕彌羅和犍陀羅為基地。犢子、法上、賢胄、密林山、正量等部居留在印度西南和西部沿海地區。大眾、壹說、說出世、雞胤諸部分散在中印度到西北印度壹帶。制多山、西山住、北山住等南方大眾系流布在南印度;在這壹地區和斯裏蘭卡,還有稱做“方等”和“大空”的部派存在。
由於各個部派分布的地區不同,傳教用的語言,編集經典用的文字也有不小差異。例如,西北最有勢力的說壹切有部,壹般使用梵語或接近梵語的俗語佉盧虱底語(驢唇文);以西部蘇拉賽那為據點的正量等部,使用阿帕普蘭沙語,以阿瓦底為據點的上座部使用派薩奇語,以印度中南部馬哈拉施特拉為據點的大眾部,使用馬哈拉施特拉語。這些地區、民族和語言上的差別,固然造成了佛教組織上的宗派化傾向,但同時也促進了它在思想內容上的多元化,培植了它特殊的適應各種社會條件的能力。這是佛教能夠走向世界的壹個重要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