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暮之日,四更時分,三月雨來,黎明前夕。
萬物沈睡在這朦朧春意中時,壹束暗黃色的光芒穿透棱紙,最終熄滅在黎明時分。雞叫不絕,狗鳴不已,實是有些饒人輕夢。開封府上下卻早已整裝,各司其職,又開始了新壹天的忙碌。絳紅色的官袍永遠是開封府最亮麗的壹道風景線,每每看見,衙役們總是說著,展大人早出晚歸,真是太過辛勞啦……
此時,壹切如往常,唯獨那席絳紅迎風獨立,心感不安。
“展護衛,該上朝了。”屋內傳出壹聲,那人暗自嘆了口氣,轉身回屋。此時才看得清楚些,他身著絳紅官袍,系著純黑腰帶,長發高高系起,腳穿黑底官靴。身材挺拔,五官精致如名家筆下繪出壹般,輪廓分明,線條清晰,眉宇間卻有解不開的憂愁。
幾步之遙,他已進屋,對壹微胖老者略壹欠身,抱拳道:“今日大人上朝,屬下就不護送了。”
“展護衛可是有事?”身旁壹書生問道。
略壹思索,決定如實說了:“是,公孫先生,屬下昨日收到壹封書信,邀屬下於春暮六更時分,前往開封城南門口,有事告知。”
老者問道:“有這等事?”那名被喚作‘展護衛’的男子點頭。
白面書生順了順胡髯,若有所思道:“來者身份定然不小,否則展護衛也不會如此在意。”
展護衛搖頭否認道:“不是,我至今不知何人來信。這是,那封信上以人血代筆墨,屬下不得不在意。”
老者驚道:“人血?!”
展護衛道:“絕不會錯,正是人血!”
白面書生走至窗前,望了壹眼天際,已至破曉,再耽誤下去便要誤了早朝,書生提醒道:“大人,該進朝了!”
老者點頭允了,同時對那男子關切道:“展護衛小心為上!”
“是!”
目送二人離去,展昭只覺得右臂壹陣刺痛,眼前壹眩,後退幾步,站立不穩,壹時跌坐在木椅上。其實事情遠遠不止他所說那般簡單,那封信上還塗有毒藥,且那毒藥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迷人醉’,未免他們擔心,自己勉強壓住傷勢,不敢說出。信上有言,六更時分,逾期不待。看來,自己還必須即刻前往。其實也不盡是為了解藥,他也想見見究竟是何人。
展昭連封幾處大穴,疾步出府,前往開封城南。
開封城南。
天還未大亮,街上行人也是稀疏,各家各戶大門緊閉,還在夢中。展昭卸下壹身絳紅官袍,換上壹套藍衫,可英偉氣息不減。
冷風襲來,展昭身體強健,本是不怕這微寒,可如今身中奇毒,只覺整個右臂壹陣酸痛,人像是掉進萬年冰窖壹般,奇寒無比,本想運功抵抗,豈料越抵越寒,他只得不住挫手,希望緩解嚴寒。
眼見五更越來越近,面上雖然平靜,心中卻暗自警惕。
果然,對方如約前來,壹身黑衣在這樣的地方本是及其耀眼,但時間尚早,各家各戶都沈在夢中,也沒有多少人註意他的打扮。來者身著黑衣,面上罩著黑巾,恰巧這城門未開,城南又地處偏僻,誰也沒有太過在意。
展昭心中已經確定來者身份,上前問道:“閣下何人?”
只見他身材魁梧,不似女子。又聽黑衣人笑道:“南俠不虧是南俠,身中劇毒卻還先‘關心’在下。”話音壹落,黑衣人利索地從懷中拿出壹小瓶子,瓶口堵著紅纓,黑衣人繼續道,“這是‘迷人醉’的解藥,只需服壹次,壹次三粒即可解毒。”黑衣人將瓶遞上,展昭略壹遲疑,但已伸手拿過,取出紅纓,倒出三粒黑色藥丸,仰首服下。
黑衣男子又大笑幾聲道:“不虧是南俠,就這份氣度就足以令群雄低首。我受我家主人之命,特來告之南俠,三日之後,陷空島蘆花蕩將被縱火,南俠去與不去,自行決定!”說罷,只見壹道黑影從眼前閃過,黑衣男子便消失面前。展昭看得暗自咋舌,這黑衣人的輕功雖算不上絕頂高手,卻也是厲害,但那黑衣人自稱為仆,想必他家主人定然是號人物。真不知究竟是敵是友?
陷空島縱火壹事,僅憑這‘迷人醉’和那身輕功,展昭便已不敢怠慢。
匆匆回了開封府,留下書信,帶上紋銀,便速速騎馬離去。
三日……
醒了,醉。
醉了,醒。
不知沈溺在這樣的酒莊多少日子,只知道酒是辛的,是辣的,也是苦的。
“五爺,您還要喝啊?”那名活計端走幾個空酒瓶,殷勤地擦了擦桌子,問道。
喝?他終於清醒了壹點。掃了壹眼滿桌狼藉,長長嘆了口氣,拂手放下幾定銀裸子,順手抄起斜靠桌的畫影,大步流星邁出了這裏。強烈的光線壹時刺眼,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聽得有些不順耳,大街上人來人往,壹派熱鬧繁華景象。他理了理衣襟,回首望向酒莊,看著金邊鑲嵌的牌匾,勾起深思……
在這裏呆得太久了,五天,十天,還是壹月,二月?
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自從蘇虹走後,他甚至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
這種愛,是不是太過痛苦?
堂堂錦毛鼠,敢大鬧東京的白玉堂,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壹天?
果真,情是穿腸毒……
收拾了心情,他深深吸了口氣,將連日縱酒的疲憊收起,以新的面貌重新走上江湖,感情既然已成過去,就要懂得放手。
是時候該回陷空島了,見見眾位哥哥,還有那只貓兒。不知他們都還好嗎?
另壹頭,展昭快馬加鞭,每五百裏換匹馬,晝夜兼程,如不出意外,應是能在三日內趕到。可是這壹路上,他總是感覺有人在暗處跟蹤,卻不見其人,心下疑惑,卻因陷空島之事,而不敢怠慢,只得將這份疑惑暗自藏在心裏。
這壹路還算是順利,陽春三月,無論城內城外,均是壹派新氣息。
古道之上,塵土飛揚,蹄聲單調,唯那壹席藍衣,看得讓人舒坦……
章二、年少拋人容易去
夜已深,微微風起,門窗‘咯吱’不斷。房內的客人,也未入眠,平躺木床,雙目微瞌,壹臉風霜。顯然連日的趕路已讓自己疲憊不堪。本想早些入眠,卻總是無法睡去。他嘆了口氣,起身坐在床邊,並未點燈,借著月光,悠然倒了杯茶,呷了壹口,陷入深思……
那黑衣漢子為何通知自己有人將火焚陷空島,他怎得知?另他口中主人又是何方神聖,又怎會有‘迷人醉’這等毒藥?陷空島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氣,何人又要在太歲頭上動刀?這些如何解釋……
展昭左手抵額,只覺心中煩悶。這些事情他整日思索卻連頭緒也沒找到,他本打算壹口氣直奔陷空島,然而兩日趕路下來,他是練家子自然還撐得住,可胯下良駒卻累倒,無法繼續趕路。如此壹來,只得歇息壹晚,爭取明日午時之前趕至。叫了上等客房,吩咐夥計尋千裏良駒之後,便簡單應付了晚飯,早早回房歇息。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眠。索性便不睡了,這樣的夜晚賞月也是人生樂事。
他只得這樣安慰著,努力讓自己不要再去思索沒有答案的問題,可思路就是不由自己。
望著壹輪明月高掛半空,滿天星鬥皆失光芒,明月如玉,散發著柔和的月光,透進窗來,撒了壹地。
不知不覺便憶起往昔……
那時自己年方弱冠,上山隨師學藝短短幾年便小有成就,匆匆下山回家探望,進門便被壹少女當作賊抓,鬧了天大的笑話。看那少女不過豆蔻年華,身材苗條,杏眼圓臉,小小的蒜頭鼻格外可愛,適身的粉衣,束發的粉帶尤為可愛。此時自家父親開了藥鋪,雖算不上紅火,卻還能過日子,這少女性子活潑,耐不住女紅的寂寞,便偷偷去了當地有名的武館偷學武藝,卻總是被抓,每次壹頓拳打腳踢卻並沒有消減她的意誌。那時自己坦明身份,少女狐疑了半晌,才叫來了家人。
“昭兒,真的是妳啊!淩兒,還不見過二哥?!”母親見了他,開始也有些不信,後來他拿出家傳的龍紋玉佩,證明了身份,那丫頭反而不認,說是要比劃比劃。無奈只得賠著這丫頭胡鬧了壹場,這樣可好,這丫頭不幹了,說是要他傳授武功,還要拜他為師。這樣壹來,為了哄這三妹,不得不耽擱了些日子。師門有命武功不得外瀉,於是便順手拿出了當時歸家路途上因救人性命得來的壹本輕功秘笈,本打算有時間看看,但禁不住這丫頭纏人的功夫,便索性送給了她。
“二哥,這秘笈是不是可以練的像妳壹樣厲害啊?”丫頭總是仰著臉問。
他當然又費了好壹陣功夫解釋,安慰,保證外加發誓壹類,終於打消了這丫頭的懷疑。
但這些日子在家裏,和大哥三妹倒也合得來,尤其對這三妹,寵愛有加,舍不得讓她受到壹點傷害。
母親總是說自己太過溺愛這孩子,然而他也說不清楚為何會對這丫頭上心,大概這就是兄妹天性。
“淩兒,好壹陣子不見妳了,還在用功?”展昭最後壹次見到這丫頭是在後院小池旁。後院占地不過幾畝,卻布置的極為優雅,壹條青石小道在這後院劃了個半圓。圓外幾座假山靠墻置放,圓內有張八仙桌,幾把石椅靠放,再前些便是壹汪清泉,泉水清澈見底,水中養了幾條金色鯉魚,整個後院看上去有說不出的閑適。
展淩正全神貫註地翻閱著書卷,聽到他的聲音,擡頭望去,驚喜了好壹陣子,拉著他坐下,問這問那的。“二哥,妳說這個地方什麽意思啊?還有這裏,這裏我看不大懂。”展昭的本意是希望她有壹技之長防身,免得受人欺負,然看她如此癡迷,雖然與本意有些差別,但總歸多學些也沒什麽不好,也就細細給她講解。
這壹講解,便足足耗去了半日的光陰。本是來和這三妹告別,他要回師門復命。直到大哥進後院時,催促自己,他也才想起是時候回去了。展淩突然聽見二哥要走,死活不讓,可時間有限,只能安撫了她幾句,便走了。
依稀記得最後幾句話是這樣的:
“二哥,妳好不容易回來,多陪陪我好嗎?我保證再也不會給妳添亂了!”展淩說著眼中泛起水光。
他見了心有不忍,安慰道:“好了,下次二哥回來教妳別的好嗎?多大的丫頭了,還哭哭啼啼的,妳還當自己是孩子啊?”
“我本來就是嘛!死二哥,壞二哥,淩兒不理妳了!”正說著,展淩突然回身,雙手掩面,跑出了後院,連心愛的書也置之不顧,想來當真是傷心到了極點。展昭心下嘆氣,面上卻依舊如故,交代了大哥幾句,便離開了這裏。
他從來不曾料得,這次的見面竟然是最後的永別。
當他學成歸家之時,這裏早已成了廢棄的宅院。牌匾上的‘展家’二字已落滿塵灰,蜘蛛網四處均有,他駭了壹跳,急急尋人來問。哪知原來這展家的藥鋪幾個月前被官府封了,說是吃死了人,之後縣官大人查看之下,發現鐵證如山,判了展父秋後斬立決。展母受不了刺激,壹病不起,最終命歸黃泉。他的兄長萬般無奈,想要告上京師,但時不待人,最後居然被逼與展家三女展淩聯手劫獄,卻不料獄中早有重兵把守,不幸身死亂箭之下。展淩重傷逃脫,待展父處決之後,展淩壹怒之下偷偷潛入官府,本意要殺那縣官報壹家之仇,卻被師爺擋下,救了縣官壹命,如此壹來,這展淩犯了律法,被迫亡命天涯,再也沒有消息。展昭詢問路人有關這件事的前後始末,得知這縣官是名清官,受人愛戴。本打算出手取他性命,卻又感此事有些蹊蹺,且這縣官也是難得清官,便忍下這個念頭。
他漂泊江湖尋找三妹,暗地察訪這件事情,卻沒有半點頭緒。
後來遇到包大人,又……
“啊——”展昭猛地醒來,才發現已是日上三竿,他知道自己是睡過了頭,拾劍便走,早點也未來得及用。
這次陷空島的事情,他隱隱感覺到絕不尋常,也許與以往家變的事會有些聯系。
章三、樓頭殘夢五更鐘
午時將近,烈日當頭。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好壹派繁華景象。此處離陷空島已不遠,在直走百裏,便可到通往陷空島的碼頭。此時,壹馬,壹人,壹劍,自城門入街,直通大道,揮鞭催馬,迅猛如風。來不及看清,便已消失在眾人眼中。
繞過山路,行了幾裏,頓時眼前壹亮。碧水當前,壹眼望去竟不著邊際,堤旁,垂柳隨風起舞,婀娜多姿。凝目遠眺,裊裊雲煙環繞壹座小島。原來,這小島便是江湖聞名的‘陷空島’。陷空島三面環水,壹面環山。島上有五位主人,人稱‘陷空五義’,又喚‘五鼠’。曾經因展昭被封禦貓壹事,大鬧東京,壹時名震江湖,後又助開封屢破大案,更與禦貓展昭惺惺相惜,成為莫逆之交。此番展昭急奔陷空島,便是為了向他們報信。
走至湖邊,見幾艘擺渡小舟停靠,幾名船夫打扮的人坐於涼棚,正劃拳喝酒,好不盡興。也難怪他們如此,這些日子無人拜島,天氣又熱得驚人,無聊之下也就靠這些玩意打發度日。展昭上前詢問道:“眾位兄臺,展某有急事上島,勞煩開船。”
幾名船夫瞧了瞧展昭的打扮,知道怠慢不得,但這天氣十分惡劣,也無人願意渡船,推讓半天也沒個結果,展昭已經按耐不住,距離縱火的時間將近,他心急如焚,哪有功夫在這裏耽誤,壹抱拳道:“借船壹用!”壹躍身便落在壹艘小舟上。揮巨闕挑船繩,拾船槳滑小舟。這些動作在壹瞬間完成,待船夫反應過來,小船早已離岸幾尺。
展昭心道:只願還來得及。
誰知小舟剛壹靠岸,便見前方茅草屋著火,這茅屋僅是為上島客人納涼所用,誰知竟然突起大火。展昭疾步上前,略壹查看,屋內並無人在,心下松了口氣。然仰首望去,黑煙直沖雲霄,若蛟龍沖天壹般,開始只是壹小股,不消片刻,黑煙成股冒出。展昭皺眉道:“還是晚來壹步!”嘴上雖說,可他腳下步伐卻未減。躍上壹棵百年松樹的樹尖,壹眼望去,火勢由島中心逐漸四散,完全無法控制。即使如此,好歹也去看上壹看。幾個起落,展昭消失在這茂密的林中。
陷空島,湖邊。
“船家,怎麽回事?!”正站於湖邊觀望島上濃濃黑煙的船夫,忽然聽聞壹聲歷斥,只見壹名青年男子手持寶劍,劍鞘華麗,幾顆寶石紅若滴血,劍穗呈淡黃色。整體觀去,白衣勝雪,腰束玉帶,腳踏雲靴,鬢發散披於肩。再看五官,劍眉薄唇,鼻梁端正,星目中帶幾分焦慮。這,這不正是陷空島的五義錦毛鼠白玉堂嗎?
“五……五爺?”船夫不敢確定,這些月白玉堂不知跑去了哪兒,像是人間蒸發壹樣,幾月未見,船夫也猶豫起來,才試探性地喚道。
白玉堂瞪眼問道:“陷空島怎麽著火了?”
船夫都面面相覷,不敢做答。其中膽子稍大的壹個赤裸上身的男子道:“適才有壹藍衫人上島,看樣子非常著急,後來就……”
白玉堂嘀咕起來:“藍衫人?那只貓?”稍作思考,他壹個翻身穩落壹艘船上,寶劍壹揮,繩斷船開。
他的動作和剛才的藍衫人壹模壹樣,船夫們也不知島上發生何事,又開始喝酒賭牌。
“盧員外?”壹到大殿,展昭四處尋找那五只老鼠,可除了慌張亂闖地仆人和莊客,根本尋不得五鼠半點蹤跡,連盧島主唯壹的兒子也不知下落。展昭冷靜地環顧四周,仆人莊客四散逃竄,每間房屋都沈在火海,有些屋子還有未逃出升天的人,可他此時也是顧得這顧不得那頭。黑煙越加濃密,火勢越加迅猛,人群越加慌亂。展昭壹席藍衫,立於殿前,俊美的面容浮上愧疚以及殺意。他恨自己何以晚來壹步,造成如此大的傷亡,同時也憤怒是何人如此喪心病狂。他雙手緊握成拳,發出咯吱的聲音,臉色有些蒼白,想是已憤怒到了極點。
此刻,壹個熟悉的哭喊聲傳入耳中:“爹——二叔,救命哪!救命哪——”是,是盧天?展昭尋聲望去,只見壹少年錦衣綢緞,在大殿旁的屋內,驚恐大叫,哭聲不斷,卻無人理他,只顧自己逃命。展昭飛身入屋,勉強蹲在這少年身旁,安慰著:“天兒,沒事的。跟叔叔走吧!”之前盧方在國舅案中攜著兒子曾經見過展昭,盧天自然認得,見展昭來了,心中歡喜,不住點頭拍手道:“展叔叔您來了,快救救天兒吧!”
言罷,展昭起身正準備帶盧天離開時,他背後突然有壹根被燒斷的橫梁向他二人砸來。盧天驚叫道:“展叔叔,小心啊——”聞言展昭便迅速回身,運足內力狠擊向橫梁。
‘砰’——
壹聲巨響,橫梁撞擊在早已燒焦的枯木上,房梁壹震,險些坍塌。剛才的猛擊,也使他袖袍帶火,急忙手旋幾圈,將火熄滅。眼看這屋即將坍塌,展昭將盧天攬入懷中,尋得壹絲空隙,猛蹬地向外撲去。
二人剛壹撲出,身後房屋盡數倒塌,真是險到極點。
此時白玉堂也已趕至,看到這壹幕,也是心驚膽戰。見二人脫險,便上前關切問道:“貓兒,天兒,妳們怎麽樣?”
展昭扶起盧天,心中有些感動,環顧了壹下四周的情形,他道:“先離開此地再說!”話音剛落,白玉堂便已攜著盧天躍出幾丈,展昭查看了壹下左手被火燒傷的程度,幸好只是袖袍被燒,壹提真氣,也隨他們而去了……
離開陷空島,就近找了壹間客棧休息。白玉堂要了兩間上房,他這脾氣還是沒改,做什麽都要最好的。然後吩咐活計將飯菜送至房內,先讓盧天好生吃壹頓,壓壓驚,畢竟剛才這壹幕,也著實讓這孩子受了驚嚇。
展昭將劍斜靠在桌子旁,理了理袖袍,問道:“白兄,妳的幾位兄長呢?”
白玉堂壹楞,不解道:“妳沒有見過他們?不可能啊!這些日子我壹直在酒莊,沒有回去,最近想回去看看大哥他們,誰知壹去就看見陷空島著了火,瞧這火勢,應是有人故意放火!誰要跟我們陷空島過去呢?!”
盧天聽著,放下手中筷子,道:“五叔,展叔叔,妳們說我爹他們啊,我記得在被火燒的前壹晚,我爹和三位叔叔就走了呢。”
展昭奇道:“什麽事要妳爹他們壹起出去啊?”
盧天想了想,說:“哦,聽爹爹說好像是,好像是收到壹封信,還有,還有壹件什麽東西,然後爹爹他們就走了。連夜走得。”
“東西?!”白玉堂和展昭都莫名其妙。
盧天突然大叫起來:“我想起來了!是五叔妳的白玉老鼠!!”
白玉堂壹聽,萬分奇怪,可從身上壹搜,那白玉老鼠的確是不見了。展昭問道:“真的不見了?”
白玉堂道:“是。可是我不記得有什麽人拿走了白玉老鼠啊!”
展昭感到此事的嚴重性,便將有人告知自己三日後火焚陷空島的事情說於了白玉堂。白玉堂大叫道:“妳這蠢貓,怎不先飛鴿傳書?”
展昭無奈道:“我傳了,可是。”
盧天卻道:“不對啊,我沒聽爹爹他們提起過有什麽書信,這些天島上沒有鴿子飛進來啊!”
這下子,可算是明白了。原來有人故意先告知展昭陷空島火焚的事情,然後引展昭前往,卻又在中途攔下展昭的鴿子,這不是多此壹舉嗎?之後拿走白玉堂的白玉老鼠作為信物交給陷空島的人,引得其余四鼠出了陷空島,最後火焚陷空島。
這壹連串的事情,又是為了什麽呢?
為何要引展昭前往,又為何要火焚陷空島,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
白玉堂恨恨道:“如果讓我五爺抓到那些混帳,看我不把他們撥皮拆骨!”
章四、花底離愁三月雨
匆促在客棧歇息了壹晚,白玉堂和展昭都是武功高強之人,理應更加舒坦,卻不知為何,渾身上下有說不出的難受。盧天這小子卻睡得像只死豬,壹個‘大’字形擺在床上,華被有壹角被壓在身下,大部分沾地,嘴邊還流出幾滴口水,看了著實讓人發笑,在白玉堂的千呼萬喚下,盧天終於揉了揉雙眼,壹臉睡意地問道:“怎麽了?五叔。”
白玉堂扳起臉孔,正準備好生戲弄他壹番時,展昭卻像似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問道:“天兒,妳……妳昨晚睡得怎樣,有沒有感覺。”話未問完,白玉堂便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笑道,“我說貓兒,妳不是犯了貓顛瘋吧?妳瞧瞧天兒這睡姿,他肯定睡得比死豬還死豬!”
盧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白玉堂嚷嚷著要先去找四位哥哥,讓僅裹著睡衣的盧天快些換衣,但盧天卻要他二人出去,說是不好意思。白玉堂調侃幾句也就乖乖出去了,展昭卻顯然若有所思。
盧天究竟是怎麽回事?瞧瞧他之前的睡姿,顯得及其隨意,盧方縱然對他百般疼愛,卻也不至於讓他如此隨意。之後又非要攆我們出來,說是不好意思,前後實在太過矛盾。除非,他……
“我說貓兒,妳幹嘛,雖然妳說渾身上下有些難受,也不至於這個樣子吧?”白玉堂道,突然竄了過去,附耳道,“妳這只臭貓,在想些什麽?是不是找到什麽線索了?”
展昭卻並未回答他,正經問道:“白兄,妳上島之後,未見我之前,白玉老鼠還在妳身上嗎?”
白玉堂看展昭神情,知道事關重大,細細回想,可上島之後,他壹心只在幾位兄長上,哪有功夫去查管這些,只得搖頭:“我記不得了。”
展昭深吸了口氣,重新問道:“那白兄在出了酒莊之後白玉老鼠……”
“那個時候,好像……好像還在。對!還在!”白玉堂猛地想起,那時自己在付帳時還見過白玉老鼠別與腰間。他似乎也想起什麽,喃喃著,“怪也,既然我出了酒莊白玉老鼠還在身上,那對方何時拿走白玉老鼠卻能讓我絲毫不知?難道……”
這下子,展昭完全確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壓低聲音,壹字壹字道:
“有!
——盧天!”
“展叔叔,白五叔,我換好衣服了,可以走了嗎?”盧天推開了房門,蹦蹦跳跳地出來了。展昭和白玉堂相視壹眼,面上浮起笑容。
白玉堂笑著迎了上去,與往常無二,摸了摸他的頭,道:“好了,咱麽走吧!先從城北的小道出城,然後走小路,先去汴京,把這事稟報給包大人知道。走吧……”盧天眼珠子壹轉,跟著二人走了出去。
這壹路上,除去盧天說是內急耽誤了點功夫,還算順暢。
出了城門口,便見壹條蜿蜒小道如蛇行,行了數十步,林子越加茂密,鳥叫聲此起彼伏,卻並未甜美,反倒給人壹種幽深寂靜的淒涼。不過幾裏,前面飄來陣陣似花香卻又不像花香的味道,吸入少許,展昭和白玉堂忽然雙腿壹軟,頭腦壹漲,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盧天見狀連忙上前呼喚了幾聲,見二人並未有回應,氣息微弱,又狠狠踢了踢白玉堂幾腳,還是沒有反應,不禁冷笑道:“什麽南俠錦毛鼠,還不是這麽容易就著了道。大哥,妳們出來吧!”
幾名身手敏捷的男子應聲而出,見了倒在地上的二人,俯掌大笑道:“哈哈,老六,妳果真是厲害啊!堂堂南俠和錦毛鼠,就這樣落網了!”
‘盧天’謙虛笑道:“誒,這是主子的計謀過人!以及大哥下毒下得及時。這兩個傻瓜,怎麽也不會想到他們可愛的小侄子是我唐六!”
“好了,廢話不多說了,挪,妳們兩個把這藥給他倆服下!”那名被喚作‘大哥’的人從懷中拿出早已備好的幾顆藥丸,遞給身後的兩人,命令道。那兩人也不懼展昭白玉堂,在他們眼裏,現在這白玉堂和展昭無非是兩具屍體。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從唐門的毒藥中活命。
然而,當藥丸即將入口時,事情卻起了峰回路轉的變化。
只見兩人雙目壹睜,白玉堂壹手抓住面前人的手腕,猛翻手腕只聽得骨關節碎裂的聲音和這人的慘叫聲,然後放手又是壹掌,當場斃命。展昭也下了狠手,壹掌擊向那人胸口,雖然只用了五成功力,卻足以讓眼前人斃命。得手後兩人壹躍,立起身來,望著剩余幾人,面露殺意。
然而那幾人卻並未有懼怕的神色,只是眉頭皺緊,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妳們……妳們怎麽會?”唐六壹見二人起身,便立即站回他們人的身邊,帶著些許驚訝問道。
白玉堂冷哼壹聲,不屑道:“妳們這些雕蟲小技,哪能瞞得過五爺?我和貓兒早就閉氣了……”
展昭接口道:“其實壹開始我和白兄完全沒有懷疑妳是盧天,然而,妳今日清晨的睡姿卻讓我生疑。的確,盧夫人以前管教天兒時不拘束於文人,很是隨意,但後來妳卻要我二人出房。這點令展某不解。除非妳裝作這樣的原因是為了掩飾自己昨夜給我二人下得毒吧。只可惜昨夜展某並未發覺。後來我與白兄交談之下,得知白兄的白玉老鼠在出了酒莊之後還在身上,才明白過來。壹則白兄若是在大醉時被偷,那情有可原,可若是在白兄清醒的狀態下能偷走這白玉老鼠且不驚動他的,目前,世上能做到的只怕屈指可數。”展昭頓了頓,白玉堂萬分滿意地聽著,面上帶著幾許笑容。然而展昭下壹刻說的話,卻著實被白玉堂氣得七竅生煙。“然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能太過篤定,屈指可數也就是說還是有人可以做到。展某自問不行,但展某家師卻可以。二則即使有人在白兄出酒莊之後偷走白玉老鼠,然後送去陷空島,斷然三日之內是到不達的,何況唐六妳說盧員外是在展某到達的前壹夜和其余三鼠出的島。那更是不可能。然而還有壹種情況,那就是飛鴿傳書。但是,妳又說過,島上並未飛進過任何的鴿子,這不正好自相矛盾嗎?就憑這兩點,便可斷定妳非盧天,卻在說謊!”
唐六聽著,只覺得每條道理如此清晰,忍不住贊道:“不錯不錯。只是,白玉堂身上的白玉老鼠的確不在了,這妳怎麽解釋?”
展昭平靜道:“其實,那白玉老鼠應是閣下扮作盧天在被白玉堂攜帶出島時拿走的。那時妳已是‘盧天’,我們自然不會對妳堤防。”
唐六點了點頭,附掌贊道:“真是聰明啊!看來的確是我們輕敵了。”
展昭淡淡壹笑道:“然而,展某也有幾處不明。請指教壹二:其壹、憑妳們剛才的毒藥和妳姓唐,展某猜測妳們應是唐門中人,展某自問從未得罪妳們,為何妳們下此毒手?其二、妳的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