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之鹽》這部紀錄片所回顧的就是薩爾加多在攝影之路上的故事。出生和成長於巴西的他因政治動亂而前往法國。在法國從事經濟研究之際,因壹次偶然的工作機會前往非洲的經歷,使他放棄了曾經穩定的工作,並將自己的精力都傾註於攝影中。
第壹次回到美洲拍攝,古老的民族有著與現代社會完全不同的生活節奏,時間的緩慢,生活安逸,人們有著不同的習俗。有些部落的人將酗酒作為愛好,有些對樂器情有獨鐘,有些則酷愛跑步。這些肖像照使人了解照片中人的生活,表現了他們的情感與思想。而真正再次返回巴西,是他關註焦點開始真正轉變的時期。童年時期家鄉的面貌已不復存在,當年父親經營的供他和六個姐姐念書的農場也因侵蝕和風化而荒蕪貧瘠,周圍因疾病而死的孩子每天都有。
隨後的壹些拍攝項目中所目睹的苦難,使他對攝影師這個職業有了更深的理解。埃塞俄比亞的饑荒、傳染病,就連夜晚對難民也是壹種折磨,因為很多人挨不過長夜的寒冷。瘦骨如柴的孩子、面容蒼老倦怠的年輕人,他們對於命運似乎不存在任何反抗的可能,只剩下信仰才得以給人安慰。而與其說這種苦難的制造者是自然,不如說他們是政治相爭的犧牲者。他拍攝在科威特石油大火中的場景,在因大火而壹直處於黑暗中的天空下,只剩下世界各地過來的消防隊員的戰鬥,逃不掉的家畜和無法飛動的鳥。在《出埃及記》攝影集中,1994年的盧旺達,曾經美麗的熱帶草原,如今卻在發生慘不忍睹的屠殺和逃難。薩爾加多說:“從盧旺達回來,我的靈魂生病了”。創造了文明歷史和奇跡的人類,變成了世界上真正的野獸。
薩爾加多和妻子蒂莉安回到巴西,開始了壹項計劃——使荒蕪的山丘再次恢復生機。種植的過程並非順利,但最終起了成效。大地治愈了塞巴斯蒂安壹度絕望的心。四五百年之後,也許植樹之人已經不在,種下的小樹苗將成為參天大樹和生態系統中的重要部分。無論是在戰爭和災害中消失的種族,資本控制下的人和權力鬥爭的集團,都是脆弱的易逝者,而承載了人類真正所有歷史的自然,才是永恒的。
因而,他開啟了另壹個攝影計劃——《創世紀》。這些作品不久前曾在上海自然博物館展出。他用八年的時間,探尋了許多世界上仍處於原初狀態之地,他以壹個單純觀察者的身份記錄下南極冰山、非洲草原、撒哈拉沙漠、亞馬遜流域,海獅、鯨魚、企鵝、海鷗、大象,西伯利亞遊牧民族、穆爾斯人和蘇爾瑪人部族……這些作品非僅是風光攝影,而是薩爾加多在半生經歷後,回望這個星球在創世紀之初的狀態。他觀察它們,也身處它們之中,因為他本也是自然中的壹者。與曾經的紀實攝影相比,創世紀之所以成為薩爾加多最受矚目的作品,因為這些“照片要展現淳樸的自然,展現我們必須保留和守護的自然,而非那些已經遭受破壞的。”這裏的自然非僅是動植物,也包括了平衡的小生態系統中生存的族群。大地之鹽即意味著高尚的人,現代意義的文明概念也許具有壹定的局限性。
作為攝影師的薩爾加多,是用他的鏡頭來實現他的壹種救贖與自我救贖。影片像是壹個流動的照片集,黑白照片雖然褪了色彩,卻因光影的捕捉和分明的層次感,更具視覺的.沖擊性。因為每壹張照片所拍攝過程都是等待捕捉最具表現性的時刻,所以瞬間性的畫面中蘊含著生命的充沛的流動性。有人批評薩爾加多對處於痛苦中的自然和人的捕捉過於“唯美”。然而正如影片導演文德斯所言:“需要給被拍攝者壹種尊嚴……對他們的處境感同身受,他拍照片是為了幫他們發聲。”他展現它們而不是為了占有它們,描述它們而不是破壞它們,以此表達對我們所生活的星球的致敬,和對人類自然性和社會性的生存狀態的反思。
他曾拍攝壹組巴西金礦的礦工的圖片,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礦脈淘金。他們並非是諾瓦利斯筆下發現自然感受自然的礦工,而是壹些“奴隸”。他們都對這項工作充滿執著的熱情,他們的奴役來自對財富的渴望本身。每個工作的人都能拿壹袋沙土回家,如果其中有幸蘊藏著黃金,他們將吃穿不愁。這是在壹個偏遠之地的現代社會的縮影。人們備受奴役,只因懷著未來將有壹天獲得自由的希冀。人們遺忘了,自然本身才是人真正的歸處。沒有了自然,或者當剩下被破壞了的自然,人類的壹切都將不復存在。對薩爾加多而言,生命的含義在於,那片重新栽種的土地上的森林,在他死後將恢復出生時的旺盛樣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