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鵬
人到中年,心境就像深秋的山色,層林盡染,雄渾淒美。老是不得閑,像卸不下磨的驢,圍著生活轉圈。累了需要休息的時候,想從城市逃往深山,親近大自然,得到壹份天人合壹的憐感。最想去的地方,莫過於黃柏塬,聽說那裏是秦嶺山裏頭的香格裏拉。可是她離的太遠,需要兩三天,才能打個來回,那山那水的誘惑,只待有了充裕的時間方可成行盡興。留著壹份念想,給沈悶的生活重新插上了幻想的翅膀,人生還會自由飛翔,往後還有海闊天空的風光。
幸福有時候來的太突然,還在清晨的睡夢中,吉祥娘子軍的姐群已經在商議登嘉午臺的事。老婆憐惜我跑夜車熬壞的身體,搖醒我問:“吉祥妹子們上山去,妳去不去。”聽說爬山,我睡夢中的耳朵,像德國黑壹般聰穎地豎起來。聽說有妹子,哈喇子像做美夢壹樣,吞在肚裏,嘴上甜絲絲地應著:“我報名!”壹咕嚕翻身起床,二嘩嘩洗臉刷牙,三嗶哩整裝待發,速度堪比軍營集合的哨子吹起,生怕錯失了隊伍出發的時間。
吉祥妹子們,平日當司機,服務苦累乏,勇挑家庭擔,整年難遇假。今天她們把掙錢養家放下,用內秀的心思編織生活的花環,組織登山 旅遊 ,創造屬於自己的幸福快樂。帶著這些不是金絲鳥兒的妹子們出門,她們像喜鵲、畫眉,壹路嘰喳,放聲談笑,表現出興平婆娘們的外向潑辣。她們是司機,個個見多識廣,知道路咋走,什麽地方有啥好吃的,很有主意不矯情地等人安排,甚至發揮著照顧男人的細心,真是結伴旅行的良花佳茗。
七八年前,曾跟興平驢友戶外去過嘉午臺,到吉祥妹子們面前,也顯擺不出什麽熟路識見的本領,她們登過的山,走過的路,或吃過的鹽巴都不比男人少,這是我的窘迫,也是無法在妹子們身邊多情表現的難堪。沿途尖山、五臺山、翠華山等名山響峪,都是令人神往的所在。今天無雨陰沈,四野空濛如煙,嘉午臺從大峪口上,不知其景色神韻與往時有何不同。
從小峪進也許可以繞到山腰錦繡處,從大峪進則泥路破石接見,辛苦了久不鍛煉的腳腿。未進山門,壹老者捆拾枯枝當柴燒,見我們嬉笑走來,橫出壹步在路中央,我上前問安:“老叔嘉午臺從此走麽?”老漢反問:“從此路過,給老漢我舍個啥?”有點劫道的味道,我急忙喊走在後頭的陶二哥:“快來給老叔上個火,高檔煙呢!”老漢吸了壹口煙,滿意地指著身後的大山:“就從這走,壹路不問人。”妹子們膽子還小,走出老遠,慶幸老漢沒有要錢,若壹人五塊十塊地要價,至少不給十塊打發不掉。有時候,不是錢的問題,是個相互尊重的問題,好態度當錢使呀!
再走些路,遇見壹位道士,背著孩子,領著媳婦。上前欲拍照,道士擺手,隨即拿出興平特產麻糖,遞與伸手的孩子,相逢歡別。吉祥妹子們,對道士娶媳婦,疑惑而興味不止。陶二庫說:“道士可以娶媳婦!”劉粉麗說:“住窮山溝裏,過地窩啥日子,娃的教育咋辦?”高育鵬接說:“人家是精神追求,物質次之。”閆江華說:“精神追求也得吃飽穿暖吧,哪個媳婦願意嫁窮鬼呀。”王慧榮說:“這才叫真正的愛情,能住山裏的夫妻,感情才是個羨慕。”張靜說:“愛也得有物質基礎,他們吃啥喝啥呀!”壹行人爭論不休,大山裏的愛,顛覆了城裏人的三觀世態。
濕氣和負離子,充滿了山氣。樹葉上的蕭颯,單個看雨露的沖刷,既是溫情,又是摧殘。秋天就這麽如膠似漆地,和和美美地,轉瞬衰敗下來,是巔峰的退卻,是激情的冷靜,是渾然的雕零。那紅葉,是黃櫨的啼血,只有在陽光燦爛之下,才能煥發精神氣息。沒有陽光的日子,悲壯只能隱忍著,潮濕和雨露只能增添沈思和回憶,並不能歌頌過往,在枝頭炫耀壹生獲得的勛章。那焜黃,是綠葉的脈息,只有在秋風的掃蕩之下,才嗚咽哭泣。遺失綠色的生機,是無情的命運,逼迫著走向衰老,曾經的美好再也難以找回,行將就木歸土的可悲,挽留亦無益。那殘綠,是壯士視死如歸的誌氣,是殘陽如虹的輝趣。三色交雜的葉子,用瘦骨嶙峋的葉柄,緊緊抓住樹枝的偎依,這是壹種觸目驚心的分離,告別時又悄悄訴說了多少深情的話語,大自然的瑰麗,猶如人間的情味。
要見紅葉,須晴日,看漫山遍野,紅的似火,黃的如金,綠的像墨。可惜山高的不見梁頂,半山腰濕霧繚繞,不見半點陽光透下來,只可覽老樹黑藤、陋石細流。有壹處二天門,乃為道觀。進來廟門,善男信女見神就拜,待年輕的道士從偏房出來,著意焚香收功德之時,參禮已畢。道士隨雲:“香錢不舍,恕不待客。清修聖地,神廟勿拍。”懨懨與幾位同在廟院的民工,熱聊幾句,出得“閑者莫來賢者來,盜者莫來道者來。”壹陣惡風即可刮倒的草木轅門。所幸餵了看門的黃狗幾個甜甜圈,它竟不舍地從廟裏跟出來,壹路陪伴直到山頂,半天不離,成為贊賞的忠誠的登山好夥伴。
礫石新鋪的路,將要走到盡頭,赫然亭臺瓦舍召喚在前,以為是農家樂,以為是闊別墅,走近仍為道觀。拾階而上,敲門不應,犬吠聲聲,套而為詩:“應憐凡步登廟臺,大扣朱門久未開。佛道兩家關不住,壹種元神玄虛來。”繞廟而過,可見黃袍與黑衣在木亭對酌,護院呵斥黑狗稍安勿躁。廟臺之高,佛法之廣,豈可掩門閉戶得清凈呼!算這壹處,***遇三處道場,均於路邊插著太陽能電子念佛機,形如蓮花,狀似燭臺,只要有光送電,即全天誦念“阿彌陀佛”。嗟夫:道家門前佛音唱,三清老兒臉無光。
山裏不缺石頭,要磊成登山的階梯,人工不易,開石鑿面,得花幾代人鍥而不舍的愚公移山精神。山裏人厚道,逢水搭橋,遇路鋪石,他們不為自己的利益,為住在山頂虛無縹緲的神仙,修了登天的路,這種傳承下來的美德,是他們虔誠的信仰,也是艱辛的汗水。踩階而上,感謝修路人的功德,卻也由於路遠苦長,汗濕衣背而惆悵發愁。
拔高的臺階,實在費力,腿腳像灌了鉛,肌肉像點了穴,只能靠毅力來克服困難。我們出租車司機,算標準的城市裏的下苦人,並非養尊處優,也覺得這山太高、這路太長,是強驢路線。我好累,壹陣拔高,肌肉酸疼,氣血趕不進大腦,得等壹會兒緩神。相反吉祥娘子軍,身有女人味,意有鋼鐵堅,在艱辛階段,不扯後腿,不叫苦連天,更能接受挑戰,表現出平靜勇敢,和她們開車養家糊口壹樣,內含著拼博的可貴精神。
半山梁處現高臺,高臺之坪搭草棚,草棚之北農家屋,農家屋人賣小吃,這是周天晴日的景致,前些年驢友們歇在草坪上,打牌、燒茶、聊天、聚餐等,女人們分外妖嬈,男人們神氣靈活。今日霧靄繚繞,山巔陰冷,曠無壹人,做買賣的農家不見蹤跡,留下木案條凳,空余繁華。走到這裏,壹般人氣力花掉多半,向上愈險,退堂鼓擂爛。中年男人,被現實嚇破了膽,退縮畏難。中年女人,被氤氳的山氣驚嘆,歡快向前。由此看,女人們在家裏現實地數著錢,捋著花,壹點也不浪漫。在外面,意誌跟著環境轉,思想活潑地飛上天,興奮地接受未知的體驗,像小姑娘翻看童話書壹樣的天真爛漫。
上就上唄,咱得保護女人,這是天條鐵律。其實女人不用保護,她們笑著說:“狼來了,男人大腹便便跑不動,草包肉囊,壹個夠壹群狼吃。”嘉午臺號稱小華山,真就表現在剩下的攀爬,鐵索陡階走了兩段,纜繩抓攀,懸崖棧道,立石敢擋,狹縫窄道,山巔迂回,陰風冷汗,灌木伏簇,裸石如屋。
幸遇西安渣渣戶外壹幫強驢,他們如風如火,裝備精良,下山如虎,光膀短袖,帥氣精神,他們鼓勵我們,上可見:“腳底雲海,對岸神山,艷陽騰空,人在仙境。”我隊花花和靜靜,偶遇青春驢頭,硬拉合影,以圓艷遇。成功若前行者,西安培華女子大學王明月兩人,登頂呼喊,稚聲悠揚。
龍脊,我們見到了龍脊,並且手腳並用地登上龍脊,心驚肉跳,目展貪婪,四望雲海如毯,懸崖似壁,陽光普照,峰如浮嶼。山本來是魚脊、牛背的樣子,山老了,山神了,山險了,就化為龍的樣子,蜿蜒遊動,成就山脈風水。嘉午臺有神氣,它幻化氣候,山下陰霧,山腰浮雲,山頂沐日,沿途矗立了五六座神廟。
女司機們,留戀不舍,驚呼:“不枉此行!”
盤坐在大石上,接受自然涵養,冥想遠離城市,斬斷情絲,與山嵐作伴,與日月同輝,竟也不會再生煩惱。在城市難以脫離放下,不去追求物質金錢,怎可不惹上愛恨憂愁。登頂天晴,雖然沒有看到紅葉普染風采,卻見到雲海翻騰潔白,周望如畫,峰似兄弟,雲似衣裙。
在龍脊貪戀時光,拍照留念,下山時歸心似箭,腳走腿疼。約晚上七點多,蹣跚走出山門,至九點半,方回興平槐裏轉盤市場,拖著酸漲的腿,聚餐後歡喜而散。
興平大小事 百姓身邊事 風尚興平與您壹同關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