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年我芳齡25,尚未婚配,對見面當然懷有私心。我對於廣泛交友並沒有特別的興趣,生活裏沒有過壹個男性朋友,既無竹馬,也無藍顏,更無長久聯系的男同學,不是因為我是滅絕師太,實在是感覺沒太有必要,我跟男的說話有時候不太客氣,經常跟男的聊不到壹起來。可是這也並不影響我對未來的計劃,我臉皮很薄,開不了口讓別人介紹男朋友,這時候David出現了,他適齡未婚,專業學校可接受,我並不排斥這樣的機會。
見面的細節我忘記了,說的什麽也很模糊,這是13年前的事。大概就是在學校餐廳,隨便聊了聊,吃了壹碗麻辣燙吧。我只記得他的壹句話讓我很是嘀咕。
David個子不高,長得不錯,皮膚微黑,嘴角有壹顆巨大的痣,有拇指那麽大,不過並不紮眼,眼神很正,壹看就是個很好的山東人。他跟我經歷差不多,都是畢業工作後又考的研。他在電信工作,能放下壹份好工作去辭職考研,也是我很認可的壹種人生態度。這時候他說了句,自己本科出身不高,考研到了這個學校,在實驗室裏跟其他名校來的同門壹起,感覺有點自卑。這就是讓我嘀咕的那句話。我對於男人自卑向來深惡痛絕,他這麽幽怨地說出來,應該也是把我引為知己了吧,要不然誰會暴露自己的弱項呢?不過,現在想來,也許是因為他不在乎,故意調侃呢,當時看他那樣子不大像調侃。那時候我給自己設定的壹個坎兒是本科如果非我認可的學校,壹律不作為潛在人選進行考慮,僅此壹項,我的小私心裏就已經把他排除在外了。我就像人力資源管理,通過設定壹些選項縮小選擇範圍,省得太亂,影響工作效率。
然後他又要求見面,地點選在廣場上。第二次見面沒什麽話說,因為我當時不知道說啥。我的話有時很多,能侃倒全宿舍全辦公室,有時候又很少,幾乎是沈默不語。我跟他後來又見了壹面,聊的啥也沒什麽印象了。作為生命裏壹個行人,我至今仍記得他是因為後來的壹件事。 見面三次後他給我發了壹個郵件,說感覺跟我不合適,希望以後做普通朋友,有什麽事可以找他,他壹定幫忙。他即將畢業離開天津,工作已定,希望以後常聯系。要是別的人給我發這麽壹封郵件,我壹定憤怒,因為戳著我的脆弱的自尊了。我還沒表示那個意思呢,先被拒絕,什麽意思啊?但是David發來的,我看了並沒有生氣,反而感覺他很真誠。 後來我弟弟出國,需要壹份材料,他那裏正好有,我向他求助,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由於很著急,他早晨沒有吃飯就騎車把材料送到我們學校,我表示感謝,請他去我們學校食堂吃早飯,他說不用客氣,然後就離開了。就是這件事,讓我壹直對他心存感謝。後來他就消失在人海中了。
第二個機會出現了。這麽說來,我像壹個待機守候的狐貍。第二個機會是小石。小石是個高高胖胖的皮膚很白的內蒙小夥子。本科畢業後在中興搞技術,當時的中興如日中天,待遇很高,但他後來還是考了研。小石比DAVID要活潑得多,是個快樂的人。我倆聊得也五花八門,鑒於David的教訓在先,我先謹慎地打聽到了小石的本科學校,他符合了我設定的硬標準,此時他提出見面,我爽快地答應了。
時間地點還是定在中午的學校食堂。這種安排大有深意,在餐廳吃午飯既安全又大方又可以觀察人,還不會給對方帶來經濟負擔,作為壹枚老狐貍,我雖然從未出山,但壹出山就處處透著心機。所以我壹直不明白為啥有的女孩子在年輕時會受騙,也許她們本來就具備易騙品質。當然也許因為我姿色不夠,達不到獵物級別,引不來行騙者。最近進了高中同學群,越發發現自己的保險系數太高,雖然青春很不燦爛,沒有花火耀眼,但是如今婚姻倒也順當,愛情和婚姻從來都是看結果不看過程,年輕時候的花花綠綠,怎敵得過這歲月的漂洗?壹群男生圍著當年的班花打趣閑扯,我看著只是好玩,過了那個年齡段的事,再重新來壹遍,有種錯位感,最轟轟烈烈的那個女孩,現在已經離婚,帶著孩子單過,看照片很憂郁憔悴,壹群男生圍著打招呼,可是有誰能站出來給她真正的承諾呢?如果已婚幸福,再有男生圍繞獻媚,算是錦上添花的小樂趣。可是生活支離破碎,再有男生圍上來過嘴癮,有什麽意義呢?時空已經轉變,當年在乎的事,現在卻輕飄飄沒有任何分量了。
小石提出去餐廳二樓更高級點的地方吃飯,他點了蔥油餅,還有燒賣,鄭重向我介紹了燒賣是他老家內蒙的特色美食,詳細介紹了他家過節時他媽做燒賣的情景。對我來說,跟他網上雖然聊得很多,見面還是很陌生,仿佛前面網上談得那壹大堆,隨著壹見面都歸零了,要重新開始認識。我覺得他是壹個可以考慮到機會,於是收住了鋒芒,又不知道不鋒芒的話該怎麽說,於是盡量保持了沈默。小石很能說,他吃得津津有味,聊得興致濃烈,那段飯是很愉快的,因為我也覺得那頓蔥油餅比較好吃。 後來他又邀請我在餐廳吃了壹頓飯,在網上聊得也很熱絡,經常發短信,學生時代,有的是時間來發短信。他在網上向我介紹他的家人,還有剛出生的小侄子,發來小侄子的照片,邀請我起名。他的快樂隨處可見,處處冒著泡泡,也沒什麽心事,白白胖胖的人好像就是比瘦子們更能感覺到幸福。? 忘了因為什麽跟小石沒有推進下去,應該是因為認識了真命天子。忙著和真命天子鬥法,幾乎忘記了小胖石的存在。他的短信有時候也顧不上回。小胖石也不以為意,網上看見我頭像亮著還打招呼,晚上還時不時發個短信,這個快樂的人,估計他本來對我也無其他想法,我和他,壹個是芳草根穩本無意,壹個是流水快樂卻無情,如果我喜歡跟異性交朋友,估計我倆也能成為哥們兒,可惜我似乎沒長著哥們兒弦兒,就壹直拉不出這個曲兒。
有壹次我跟老甘在他們學校見面,小石看見了,小石跟老甘是壹個學校的。那天正好是小石回老家剛回來。他似乎告訴過我他某月某日要回老家參加壹個親人的婚禮,再加上他導師的項目告壹段落,他有壹段時間空閑,所以要回家待上壹段時間。我當時忙著老甘的事,沒太註意小石的行蹤。加上他定時發個短信,大都是搞笑的段子,互相轉來轉去的那種,我沒有意識到他回老家了。 那天他從老家回來,帶著內蒙特產,有奶片什麽的,要去給我送壹些吃。我是內涵吃貨,當時還很善於偽裝,從沒表現出來過本質。小石跟我的認識過程,似乎吃是主題。這是我今天寫這篇回憶,突然總結出來的。老甘對吃沒有欲望,我經常嘲笑他,舍此人生樂趣,奮鬥何用? 我跟老甘在他們的學校門口告別,回來後發現小胖石同學在我的學校門口等著我,手裏拿著壹包零食。他很抱歉地說,帶回來很多,都被宿舍的人搶了,只給我留下這壹點,不好意思,太少了。我看了壹眼,也不算很少的壹包。胖石問我,妳剛才和壹個男生在壹起散步,他是誰啊?我說是壹個朋友。小胖石雖然跟我很熱絡,我跟他說話卻壹直很客氣,他說自己的家庭成員的事,我也保持著微笑和客氣,不知道怎麽參與這種話題。說好喜歡好喜歡他的小侄子?可是我當時並不喜歡小孩子。跟著他討論他的家人?我壹點也不認識的人,怎麽能隨便說話呢?跟他討論各種吃的,礙於我的表達問題,我也很少開口。我表達沒什麽問題,就是壹開口總是站在女權主義立場,有跟男的擡扛的意思,我知道自己這個毛病,所以當不想讓對方不舒服的時候,我選擇盡量少說話。 我表示不要那些特產,實在不好意思。小石說:“我送都送來了,還拿回去嗎?”我想了想在學校門口推推搡搡,就為壹袋零食,似乎顯得自己太小家子氣,就收下了。小石說:“那個男生我認識,我們曾經住在同壹個宿舍樓,這個男生很好,妳要好好把握。”然後他就騎車走了。當時遲鈍,我並沒有仔細琢磨他的話,也並沒有因為他肯定了老甘而感到高興。老甘好不好我自會判斷,還用別人說嗎? 我跟小石後來並沒有斷了聯系,他時不時發來壹些短信,網上見了也打招呼,告訴我他畢業了,工作了,去了哪裏,幹什麽等等。還讓我幫他參與壹些他們公司的話題,想壹些辯論點,改個演講稿什麽的,聯系壹直持續了很長時間。其實我是可以積極回應他的友誼之花的,可還是怪我,沒有廣泛交友的欲望,被動地跟他交流著,參與度不高。現在想起來感覺挺遺憾的,狹隘的交友觀導致我丟了這麽壹個快樂的朋友。直到我工作後,胖石還跟我保持著聯系。他經常讓我幫忙想壹些論據論點,他要參加公司的辯論賽,他列了幾條,希望我再加上幾條見解深刻、獨樹壹幟的觀點。我撓了撓頭,感覺加不上,於是就讓老甘幫忙。老甘開始還認真想,告訴我怎麽辯論能駁倒對方。可是次數多了,他也有點不耐煩。當時老甘面臨博士畢業,壓力巨大,加上我每日壹問,“妳能按期畢業不?妳畢不了業的話,看來我得養妳了,我養妳的話,看來我得重新下海啊。”這讓他不勝其煩。偏偏我每次說完後還要加上壹句,妳幫我想想這個辯題怎麽辯論比較好。
後來老甘終於忍不住發問,妳怎麽天天想這些辯論題目?? 我說:“我替別人想啊。別人信得過我,是看得起我,我又想不出來,就請妳幫幫忙。”
他問,“妳替男的還是女的想?”
我說當然是男的啊,女的誰會對這些話題感興趣?
老甘突然變得警覺,反復問此男是誰。我詳細描述後他表示還是不認識。我說人家認識妳啊。老甘眼睛很慢,認人不全,這是他的壹貫特點。他的好友老張生了孩子,他恰好去天津出差經過。去看了孩子。回家我問他,是個男寶還是女寶?他說好像是女孩吧,沒太註意。我從他和好友的聊天裏知道小寶寶名字叫小果子。我確認了是女孩。第二年他又去天津出差,我讓他捎去了禮物。是女孩的禮物哎。
後來我看到小果子的照片。我感嘆地對老甘說:“老張的孩子打扮得真樸素,跟男孩似的,看來也是跟咱們壹樣撿著衣服穿。”在我印象裏,老張的媳婦應該把女兒打扮得很洋氣才對啊,他家吃穿用度都是進口化,很少國產,怎麽寶寶衣服還不顧性別呢?看到第二張的時候我有點恍惚,這也太像男孩了吧。等到第三次看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小栗子就是個男孩。氣死我了。我當即錘了老甘壹拳,妳這是讓我多麽尷尬?準備的居然是女孩的禮物。
那天老甘在知道我是給壹個男的想辯論點後批評了我。他說,妳怎麽不動腦子想壹想呢?壹個男的整天讓妳想著談觀點,論深刻,妳如果不懂,就說不會,妳逞能還接下來任務,然後讓我來想。我每天睡覺前都要為妳這些辯題想半天。抽絲剝繭來說,我是在幫妳為壹個男的幫忙。這怎麽說得過去呢?這個男的什麽意思妳知道不?
我說:沒什麽意思,就是誌趣相投的人的彼此交流啊。 他說:請問妳對這些話題感到誌趣相投了嗎?? 我說沒有。
他說:我印象中,他經常找妳幫這種忙吧?我說是。 他說:從妳沒畢業的時候就壹直在幫他寫演講稿吧?我說是。?他說:壹個公司,而且那麽大的公司,還是技術人員,能天天演講、天天辯論賽嗎?
我說:也許人家公司文化生活豐富。他說參與壹次有獎金,也許是為了獎金而去呢。 他說:妳覺得會嗎? 我想想小胖石那圓圓白白的臉蛋,似乎不會為了壹點錢去琢磨這種他不擅長的文科話題。 他說:妳可以幫他,但是不要再讓我幫他了。 我說:好吧。小胖石再讓我交稿,我就有點不及時,也不太情願了。堅持到最後壹次時,他說:“最近年底壹次大型辯論賽很重要,無論如何幫他好好想想。”我鼓起勇氣說:“我想不出來了。他說為啥?我說因為我老公不幫我想了。小胖石當時在深圳工作,還沒有結婚,說深圳性別比例失調,男女比例是1:7,男的少,女的多,可是即使如此,他仍然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
我問他的擇偶標準,他說談得來就行。我說我的擇偶標準不像妳這麽模糊,我要求,壹,我看得上的智商,二,無戀愛史,純潔如白紙,三,堅貞不渝,從壹而終。四,最好是好看點,高點,這點可以調劑。小胖石發來壹個目瞪口呆的表情。我當時感覺我這個標準無可厚非,無非是男人對女人的要求的翻版而已嘛。是年輕啊,太沒閱歷,也很不成熟。現在我可能會修改我的標準,但是當年我肯定不會修改,寧可單身,婚姻當時對我的吸引力也並不大。 後來我調動工作,聯系方式改變,QQ丟了,郵箱也廢了,小石也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如果沒有丟,也許我們兩家可以帶著孩子互相去對方的城市聚會了。他是壹個快樂的人,又是老甘的校友,兩個人又在同壹個宿舍樓過,我為自己壹路丟失的朋友感到可惜。尤其是人到中年,越發感覺自己異性朋友壹個沒有,有點缺憾。上個周我去帶著小二子打疫苗。我的眼尖,而且不是壹般的尖。我壹下就看到了DAVID,沒錯,就是他。他在填報檔案,應該是孩子剛出生42天,也是二胎。那壹刻,恍如隔世,我第壹反應卻是裝沒看見,低頭填我的表。然後在等待區,我知道他坐在哪裏,他妻子抱著孩子坐在旁邊,我竟然不好意思去看他媳婦,害怕被他發現我。也許他不像我這麽眼尖,認不出來我,畢竟過去13年了。我對我媽說,這個房間裏有壹個男的,我跟他算是相親過,沒有成,沒成的原因很多,壹個是他馬上畢業,二是他臉上有顆大痣,三是他也沒看上我。但是當年他幫過我弟弟很大的忙,現在妳別看他,待會我告訴妳他是第幾排第幾個人。我媽連連感嘆,說這個人看來是個好心眼啊,平白無故還幫咱的忙,他是不是信佛?我說,學生時代嘛,都比較單純善良,我也會這樣幫別人,跟信佛沒什麽關系。我媽壹貫把好心的人認作是信佛的人。
我當時看見他,第壹反應是感嘆他生了二胎。心裏想著,看來我們這些人的價值觀都差不多。我的關註點在二胎身上,為他也生了二胎,跟我同壹個戰壕感到驚喜。我觀察了屏幕上打疫苗的寶寶的名字,我看到了他的姓氏。更加印證了我沒看錯。我知道他在哪裏工作,因為畢業前離開天津時他給我發郵件告訴過我。
現在我分析自己那天為什麽不跟他相認的原因,當時本能躲開,不知道為啥。現在想想,可能還是因為我不習慣跟異性交流,也許擔心他壓根兒不認識我了,搞得我很尷尬。我雖然感謝他,他應該是不需要我的感謝的回報的。我默默埋在心底就好。 老甘回家,我跟他講述此事,他呵呵壹樂,他的關註點居然也在二胎身上。看來,生了二胎的人,把壹切生二胎的人都視為戰友了。 我還告訴老甘,我說,呃,我剛剛破了壹個案子,我發現有個男生很可能暗戀過我呢,看來我的被人暗戀史不是壹片空白啊。老甘又呵呵壹樂說,暗戀,這事誰能說的清楚?妳怎麽想都行。氣得我翻了個白眼給他。我以前有時候也很氣憤地說,妳為什麽對我這麽放心,我都暗示妳多少次了,我其實可以有其他選擇的。妳這麽放心我,是不是因為我沒魅力?知道沒人追過?? 老甘說,我這麽信任妳,妳怎麽沒轉化成對我的表揚,反而轉化成指責了?我信任妳還有錯了嗎?
我說,我信任妳就是因為知道妳沒魅力,沒人對妳感興趣,同理可以推測,妳也這麽認為我的。我相信實力,不相信信任。老甘氣得照例用不要用妳的想法來揣測我這種話搪塞我的接下來的追問。 David給我帶來的震撼很大,我以為我們這個年齡,只有石破天驚的人才去生二胎,是極為罕見的選擇。他也做出如是選擇,證明我們是同類。我反復強調老甘多麼高齡,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年已經38歲了,之前他還壹直以為自己才36歲,覺得36歲生子尚可接受。我說,怎麽樣,早知道自己這個歲數,是不是妳就不生了?妳原來記錯了自己的年齡嗎?
其實我自己也很氣憤,他這個家夥記錯了年齡,倒是讓我搭進去壹個重大的人生選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