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事情往往很巧合。二十年後,我住到了西安美術學院的後面。西安美術學院號稱西北地區唯壹的壹所高等美術學院,創立於1949年,其前身是1948年9月成立的西北軍政大學藝術學校,賀龍元帥為首任校長,西安人喜歡稱之為美院。過去美院老址在長安少陵原畔,阡陌交通,視野開闊,桃園桑田,雲橫終南,算作寫生的好地方吧?!不知道啥原因,上世紀90年代搬到了現在這個地方,橫堵緯二街,突兀挺立,萬箭穿心,尖尖的樓頂,呈幾何形狀的西洋化建築,帶有幾分殺氣,或許是為了集聚風水,或許是為了辟邪吧!?中國人講究道,講究壹物降壹物的因果轉化,講究比較柔性的文化。
千城壹面,這是中國城市化進城中不可回避的`現實。壹段時間,大學進城,紛紛擴招;壹段時間,大學組合,易幟改名;壹段時間,出城圈地,浩浩蕩蕩等等。折騰來再折騰去,美院在臨潼也建起了校區,暫不說對與錯,正由於美院進城,才和二府莊攀上了近鄰。
大約二十年前,我那時候在小寨附近上學,中國校園文學之火熊熊燃燒,幫忙辦壹個中學生文學雜誌,叫《中學生文萃》,後來叫《青少年文萃》。大家都沈醉於文學的美夢中,不圖索取,不可自拔。雜誌設計是當時在美院上學的郭三省同學。記得有壹次,他約好我周末去二府莊找他玩。那是壹個冬季,很冷,我記憶猶新。沒有手機,我騎著破自行車,壹路尋著門牌號找到了他租住的二府莊小屋,屋子在二樓,不是很小,算是寬敞吧?!當時租金大概每月二三十快錢吧。三省的屋子全是畫好的沒畫好油畫,亂七八糟,很前衛很先鋒很新銳。也沒有生爐子,很冷,我們胡諞著,現在也記不起來具體諞些啥,反正到了中午,他下去買了壹包掛面,我們哥倆用電爐子鋼筋鍋清水下掛面,沒有壹絲青菜,也吃得很香。
當時的二府莊,是美院學生的“藝術村”。由於天氣很冷,街上也沒有賣啥的,吃飯的地方也不多,巷道的行人也不多,遠遠沒有吉祥村洗腳按摩店繁榮昌盛。
畢業後,三省在西安幾家影樓打過工,最後北漂後就沒有見過他。近些年,閑時翻壹些攝影雜誌才知道他弄成了,成了有名的時尚攝影師和平面設計師。陜西娃難出門,我是求安穩等日子,郭三省懷揣夢想,以壹顆赤誠之心和踏實認真的工作生活態度,敢於闖蕩,去抓住機遇和創造機會,思想超前,難能可貴!有人說他註重照片後期處理,氣勢滂沱,色彩絢麗,個性十足,其實在上大學時,他上美院的經歷養成的構圖視角,油畫處理以及敏銳的時代嗅覺和文化感應,我覺得美術對他的攝影影響很大。
估計,像郭三省這樣走出二府莊的闖蕩江湖而成功者,應該不會少。
今年夏季,我從“蕎麥園”吃完飯回家,慢慢地享受了壹下二府莊的夜生活。二府莊的路不寬,但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人流穿梭,很是熱鬧。據說,因為經常有人醉酒放歌,得意忘形,尿憋放松,燒死幾棵街道綠化樹,園林工人幾次移栽,都因為土質火氣過旺而死。可能這是壹個杜撰的故事!
幾百米的街上,擺地攤的,買燒餅的,買冒菜的,買砂鍋的,烤羊肉串的羊腰子的,買拉條子油潑扯面的,應有盡用。空氣中有香水的味,臭豆腐味,煙味酒味充滿雄性荷爾蒙的臭汗味,夾雜在壹起,煙火紛飛。來往之人或三五成群,或勾肩搭背,穿戴另類,亮著肚臍鉆眼佩戴首飾的,晃著膀子紋身的,還有夏季戴著帽子搞不清是人體模特還是文藝小青年,流浪歌手、行為藝術反正大家各行其道,其樂融融。偶爾因為壹件小事起摩擦,高喉嚨大嗓子最終會被那些看似弱不禁風的奇俠烈女所震倒!壹個小村莊,壹個小社會,壹個文藝圈,和平相處,相安無事!
沒過多久,二府莊就被挖土機壹夜之間夷為平地了。高音喇叭天天宣傳,三輪車出出進進忙活著搬家。化為平地的二府莊讓我看到更為傷心,碎磚塊壹地,啥也不長,比農村的莊稼地讓人看著難受,它沒有了生機!沒有了青春和藝術的氣息了。雖然美院旁邊還有郝家村、羅家巷、吉祥村等城中村沒有被拆遷,由於距離、藝術氛圍等原因,屬於美院學生的“藝術村”、“自由地”沒有了。
每時每秒,在中國大地,村子隨時消失著;記憶成長的土地,文化的符號,精神的故鄉,正在離我們越來越遠!城鎮化之路要走,但屬於我們每個人心靈中的精神家園在哪裏呢?
現在,看到拆遷之後光禿禿的二府莊,我就想到郭三省,這片土地沒有了靈魂,失去了人氣。
我過去從沒有問過他為啥起個“郭三省”這樣日怪的名字。可能文學中毒太深,我曾經武斷的認為是取“壹日三省”之壹吧?!父母希望他經常自省。後來才知道,三省的媽媽是四川人,爸爸是陜西人,爺爺是湖北人,所以叫“郭三省”,這又是另壹層意思了。簡單的名字,不簡單的生活和經歷,暗藏著奮鬥、堅忍和執著,對生活永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