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朋友來說的話,我記得羅馬哲學家西塞羅有壹篇《論友誼》,特別談到:朋友就像生活中的陽光壹樣;如果沒有朋友,就等於是沒有了陽光。那是壹種很難想象的情況。他說的很有道理。但對於朋友,不能那麽單純地說“朋友都是好的”,沒有那麽單純。所以我們以下從五方面來做壹個反省。
本期重點1:益者三友,損者三友
我們從小學到儒家的思想,自然就會記得孔子在《論語·季氏篇》裏面談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他說,交往而有益的朋友有三種,就是友直、友諒、友多聞——這朋友很真誠而正直,這朋友能夠體諒又能夠守信用,這個朋友博學多聞。但他相對的也說“損者三友”,跟三種朋友交往是有損害的:第壹種是“友便辟”,就是剛愎自用;第二是“友善柔”,就是委婉順從;第三種是“友便佞”,就是強詞奪理,口才太好了。
我們先不要管不好的朋友,先就正面來看。
第壹種是“友直”。朋友如果是真誠而正直的話,他跟妳交往是直接顯示他的性格。兩個人在這裏面切磋琢磨,不斷地互相鼓勵對方成長。
第二種是“友諒”。“諒”代表體諒,也代表守信用、很實在。這樣的話,這個朋友對妳了解相當深。天下人都誤會妳,沒關系;妳有這樣的朋友,他壹個人知道妳的用心是什麽,這就夠了。妳怎麽可能希望天下人都了解妳呢?自古以來沒有這種事。連孔子都說“沒有人了解我”,何況是我們壹般人呢?
第三種是“友多聞”。對於多聞,我們剛剛說到博學多聞,這個“學”是廣義的,什麽都有興趣、都了解壹些,大家在壹起聊天談話的時候才很有趣味。這三種朋友有益,這沒有問題。有害的,我們不說了。
本期重點2:四種層次的朋友
我個人對於朋友的分類,已經講過不止壹次,可以分為四種:酒肉之交、利害之交、道義之交與生死之交。酒肉之交很容易到壹個階段之後就離開了,就不再來往了;因為妳到壹定年紀之後,肉也吃不了太多了,酒也喝不下了,這時候自然而然大家就聚少離多了。
人生來往的朋友比較多的是第二和第三種結合在壹起——利害之交與道義之交。事實上,這四種朋友都不是互相沖突的。如果妳有壹個朋友,這四種都具備,那真是恭喜妳,幾乎等於是找到壹個理想的對象結婚差不多了。壹般人跟別人來往,都是看到有些利害:合則兩利,離則兩傷。這不是什麽問題,這是很好的事情。
但是壹定要註意到:道義是基礎。如果妳只有利害而缺乏道義的話,它很難長久。如果有道義做基礎的話,壹輩子大家互相扶持,不是很好嗎?“道義”是什麽意思呢?“道”就是人生的正路,“義”就是該做的事。中國人常常把“道”“義”合在壹起,事實上所講的是:目標是“道”,“義”是每壹個具體的作為都恰當、合乎正當的要求。
最難得當然是生死之交,但是說實在也不能勉強。在這種太平的日子裏面,要交到生死之交不容易。通常這種生死之交是在戰亂的時候,天下亂了,所以才會有像桃園三結義這樣的故事。妳活在世界上,如果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話,有時候妳很難看到壹個人他最真誠的本性。講生死之交,壹定是用最真誠的本性來往。這是把朋友分為四個層次。
但是在這裏有壹個觀念壹定要記得,妳希望交到什麽樣的朋友,首先妳自己就要成為這樣的朋友,讓別人值得跟妳交往。
本期重點3:關於緣分
所謂的“緣”這個字是非常復雜的,像佛教就講“因緣”。“因”是直接的,“緣”是間接的,造成的效果是壹樣的。我們講朋友有三種緣:第壹是結緣,第二是隨緣,第三是惜緣。
第壹是結緣。所謂的結緣,它的機會很多:從小時候是鄰居、同鄉;後面念書的時候是同學;後面可能在工作上是同事或同行;甚至有時候只是壹起出去旅遊,同壹個團隊,如此而已。這都是緣。任何壹種緣的出現,妳都要珍惜,因為妳不可能特地說我要找壹個朋友。妳只有在緣出現的時候,有***同的事情、***同的目標要去奮鬥的時候,才看得出來:誰可以跟妳壹起結伴走得更遠?第壹個是結緣。我們常常說廣結善緣,就是這個意思。因為緣有時候也有惡緣,那就要小心了。
第二是惜緣(珍惜)。通常我們只有在分散的時候,才想到當初很好的感情;在當初的時候,我們並不見得珍惜。所以交朋友壹定要記得,結緣之後還要惜緣。這個惜緣就是對於相處的每壹次、每壹片刻,甚至每壹個剎那,都要把它當做唯壹的壹次,要珍惜它。這壹來的話,妳跟別人來往就會越來越深刻。
第三是隨緣。隨緣最簡單的例子就是說,我念中學,高中三年有幾個很好的朋友,甚至想結拜兄弟的。但是妳高中畢業之後,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學,那就不要勉強了。以後能夠幾個月見壹次,後面壹年見壹次,時間越拉越長。為什麽?因為妳要隨緣。緣起緣滅是很自然的現象。所以這是第三方面,談到人生的緣分。
本期重點4:不要羨慕別人
妳只要真誠對待任何人,任何人成為妳的朋友之後,妳們之間就可以發展出人類這種生物所能達到的壹種友誼的高的層次。所以在《易傳》裏面有壹句話說得很好:“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它說兩個人如果同心同德,就是有***同的目標、理想,要壹起去奮鬥的話,其利斷金——它所造成的效用,(利就是功利的利,鋒利的利)像刀子壹樣很鋒利,可以截斷金屬。
我們以前常常聽說壹打筷子的故事。壹根筷子馬上折斷,壹打筷子妳折不斷,為什麽?因為它們團結。人也是壹樣。天底下蕓蕓眾生,七十幾個億,妳有壹個真正的朋友,就是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而這種美好的情況也很容易吸引頻道相通的人,或頻率、磁場、氣場相通的人聚在壹起。大家聚在壹起這種緣分是很深的。我因為大半輩子都在教書,有時候看到壹群同學們在學習過程中,產生了***同的認識以及互相的信賴和期待。他們之間的感情,我看著都覺得非常美好。就是這樣的情況。
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有幾個人在壹起聊天,妳從旁邊經過,聽他們聊天的內容、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他們感情好不好。“其臭如蘭”是說,它的味道芬芳有如蘭花。所以這就說明什麽?說明妳不需要羨慕古代的哪些人,或是外國的哪些人,妳身邊就有可以跟妳成為最好的朋友的人。但是這需要妳用點心思。交朋友不可能說我只想獲得的。其實交朋友經常是有壹個分享的概念——我所有的壹切與妳分享。但是所有的壹切範圍是很廣的。所以我們常說“朋友有通財之誼”,妳賺了錢,妳願意多提供壹些。
我以前就認識幾位朋友,他們在同學、朋友裏面就特別慷慨。大家賺的錢壹樣多,都是當教授的,他就是很大方。所以到最後,他人緣非常好,每壹個人都樂於跟他交往。當然如果他這種大方變成壹種習慣的話,他要去選擇好的朋友也有些難度;因為每壹個人都對他很好,就是因為他大方。到最後就變成,哪壹天如果妳有需要的話,誰會像妳壹樣,那麽樣大方呢?這是很難去檢視、去測試的。
本期重點5:交友要有分寸
所以在交朋友的時候總是有壹些冒險的成分。這裏面就要談到第五點,要有分寸。這個分寸有兩方面要註意。
第壹,人是會變的。所謂的“會變”這個字,倒不是說變好、變壞,而是說人會變得適不適宜(交往)。在某個階段,妳自己是這種程度,妳交的朋友很適合妳。但是過了幾年之後,妳不斷在成長,而朋友如果沒有隨之成長的話,那妳們就是兩個圓了。本來是同心圓,後面變成兩個圓裏面有交界,最後變成分開了,沒有什麽交界,就是沒有什麽交集。這時候做朋友的話就很辛苦了,說話的時候變成話不投機。前面是酒逢知己,後面是話不投機,這是可能的,我們都有類似的經驗。
所以交朋友要記得:要有分寸。妳過去跟他這樣子來往,並不代表以後壹輩子都如此。所以隨時要保持壹個高度的敏感,這種敏感也是壹種尊重,尊重別人成長的空間,或是尊重別人不成長的選擇。
第二,妳自己要對自己負責。妳要負責自己的生命。所有的朋友都是對妳有某種期許的、對妳有某種欣賞的,但是妳要負責的還是妳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們說朋友是壹面鏡子,這鏡子有時候不太適合了,他自然而然就沒有辦法繼續來往了。因為妳從朋友身上看到自己的狀況,朋友也從妳的身上看到他的情況。所以在朋友之間的來往不是說非怎麽樣不可,兩個人結拜兄弟,壹輩子都要如何,這種事情是想象中的或理想中的。所以每壹個人到最後都要負責自己的生命。如果妳生命這壹生過得充實、完美,所有跟妳交往過的朋友都會覺得與有榮焉。相反的,妳這壹生到最後陷入壹種困境,所有跟妳交往過的朋友,都會感覺到自己可能有些責任,在某個階段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以至於讓妳陷入今天的困境。
所以妳從這個角度去了解朋友的話,這是人生裏面不能缺少的壹環。因為妳從原生家庭,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將來有自己的子女,妳離開這個家庭,整個世界、所有的人都有可能在某些適當的情況下成為妳的朋友。
小結
第壹點,按照孔子的說法,三種朋友有益:真誠而正直的,體諒並且守信的,然後是博學多聞的。我們當然希望交這樣的朋友;但不要忘記,我們自己也應該要求自己成為值得別人交往的朋友。
第二點,朋友分四個層次。這個比較單純。從酒肉之交壹路往上,到利害之交、道義之交、生死之交。
第三點,談到朋友的緣分,要結緣、惜緣、隨緣。絕不能有任何勉強,任何勉強都不可能帶來真正的友誼。
第四點,妳不要羨慕別人,妳身邊可能就有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的朋友。只不過朋友不可能靠著這個機緣而已,妳自己要不斷地去費心耕耘。所以通常妳對別人要先付出,然後妳才有可能得到適當的回報。
第五點,交朋友要有分寸。因為壹方面,人是會成長、會改變的,我們容許自己成長,也要尊重別人的成長和他的選擇;而另壹方面,我們對自己要負責,這是所有人生哲學到最後最關鍵的話。從認識妳自己到成就妳自己,朋友顯然是不可缺少的壹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