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為什麽女老生很少?
提起女老生,十之八九想到的是孟小冬。京劇史上的坤生其實還有很多,恩曉峰、楊菊芬、筱月紅、何玉蓉、張文涓、蔣慕萍、王則昭……直到目前活躍於舞臺上的王佩瑜、姜培培、由奇、楊渺等等。但女老生從未像男旦那樣,成為行當的主流,這是不是完全歸於歷史原因呢?不妨從這個問題談起。 京劇女老生1916年成立了“崇雅社”科班,只收女學生。“崇雅社”培養出了壹大批優秀的女藝人,而且行當齊全。不僅有女老生,還有女武生、女銅錘、女架子花和女醜。後來很多演員在“城南遊藝園”挑班,班底都是“崇雅社”成員,保持著“坤班”的性質。 回到開始的話題。男旦在京劇的鼎盛期,是旦行的主流。從陳德霖、王瑤卿,到“梅尚程荀”、“朱黃碧翠”,開創了旦行的全盛時代,流派紛呈。而坤生雖也陣容可觀,卻未有此成績。為什麽?是女演男的難度遠遠大於男演女?這說不通。我們可以舉個反例,女演女總應是最自然的事了吧,半個多世紀以來,那麽多坤旦,卻也沒有在藝術高度上超越“四大名旦”的,沒有坤旦創立的流派。這就說明不是難度的問題,壹個男子化妝成女生在臺上演出,並不比壹個女子掛上髯口表演男生簡單容易。是不是觀眾接受度的原因呢?觀眾看慣了男旦,而不習慣女老生?這也說不通。自女演員可以登臺演出開始,出色的女老生就很受歡迎,這壹點可以從孟小冬的藝術生涯得到充分的證明。並沒有證據顯示,坤生受到過大眾的審美排斥。發展到當今,相比之下,可能反而男旦的尷尬會更多壹些。京劇男旦 我認為,最終還是藝術層面的問題。是因為男旦藝術的創造力得到了較為充分的發揮,其藝術個性相對成熟完善。所以,它的藝術價值和影響就非常大。需要強調的是,這與京劇藝術是寫意的,是通過程式表演來塑造角色的緊密相關,由此才可能出現“比女人更像女人”的獨特的男旦藝術。而如果是西方戲劇的表達形式,男子裝扮成女人就是反串,再怎樣恐怕也不大可能達到超越自然女性的效果,無法在表演上得到“最佳女主角”的榮譽。其實,這就是梅蘭芳與李玉剛表演的本質區別,前者是以扮女裝作為手段完成角色,並展示其唱念做舞的程式美。而對於後者,模仿女性去表演歌舞本身即是他的目的,其娛樂性就不可避免的會遠遠大於它的藝術性。簡單的說就是,人們看梅蘭芳裝扮成女人,是為了欣賞他的表演。而人們欣賞李玉剛的表演,是為了看他裝作女人。 反觀女老生,盡管京劇史上優秀演員輩出,但坤生藝術的創造力由於各種原因並未能得到充分發揮,其藝術個性也並不成熟完善。因此女老生藝術很大程度上壹直是處在繼承、模仿的階段,起著乾生藝術的延展和補充作用。並不是說坤生從來沒有創造性,缺乏特點。只是沒有能夠形成獨立的藝術風格體系,因而整體上達不到相應的藝術高度和地位,自然也就不會具有像男旦那樣的價值和影響力。我們即使在評價孟小冬、何玉蓉、蔣慕萍這樣的好角兒時,所衡量的標準仍然是余叔巖、汪笑儂和楊寶森。京劇女老生 可以大膽的說,如果女老生藝術僅僅停留於此,那麽它們將永遠是生行的壹組花邊、壹道風景而已。孟小冬,就是她們無法跨越的藝術極限。記得王佩瑜曾豪言:不做孟小冬第二,要做王佩瑜第壹。後來經過對余派藝術深入研究學習,坦言:做王佩瑜第壹很容易,做孟小冬第二很難。孟小冬作為余派傳人的佼佼者,除了今人難以企及的藝術功力以外,還有很多與生俱來的天賦條件。比如她的嗓音,不僅是幾乎沒有雌音,而且還很蒼勁。與余叔巖壹樣,音色中略帶點沙音。並不像現在多數坤生那樣清亮有余卻寬厚不足,雖然悅耳動聽但顯得質感過於輕飄甜潤,缺乏老生應有的份量。 壹般會覺得女老生在扮相上有優勢,看上去清秀雋永,有書卷氣。我反而覺得這些與其妝容上的劣勢相比,微不足道。因為以老生的形象要求,大部分坤生會給人面貌稚嫩的感覺。尤其是掛白髯口的角色,反差更為明顯。當然,我們可以用寫意審美的原則,通過演員表演來彌補外形上的不足。但如果女老生的個子再矮小些,加之聲音又過於漂亮,那麽就很難展示出壹個成熟男性的特征了。觀眾只能像看越劇那樣,跳脫角色的性別形象,而單純地去欣賞她的表演。無論如何,這也是個遺憾。京劇女演員 那麽,女老生的真正優勢,或者說其發展方向究竟是什麽呢?我從王佩瑜演唱的《劍閣聞鈴》中,得到了壹點啟示。《劍閣聞鈴》是為王佩瑜量身定造的唱段,非常好聽。壹些愛好者找來伴奏學唱。但許多人都有同感,這段如果是由男生來唱,怎麽也無法完全體現出原唱的韻味。這說明坤生是有可能表達出乾生所不能的藝術質感的,可以創造獨立的風格體系,塑造出坤生獨有的藝術形象。我想,這就是女老生的藝術價值所在。如果這個探索是有益的,那麽女老生就可以真正找到它在京劇生行的藝術定位,創造和發展自己的藝術風格,並將之不斷完善成熟。這其中,創作壹些適合女老生的劇目與角色,充分發揮出坤生的藝術特質,就顯得尤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