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跟我爸壹塊幹活有個叫利紅的,此人善用比喻。有壹回他們聊天,利紅想顯擺顯擺他的裝修技術。他說,上回我幹活的時候,有個小孩(裝修學徒工)看見我幹活,“嗖”地就竄了過來,小眼兒瞪得跟“驚豬兒”樣。眾人不懂“驚豬兒”是啥意思,但利紅意外博了個“驚豬兒”的美名,從此裝修圈少了個利紅,多了個“驚豬兒”。
三、 村裏有壹對老夫妻原是開雜貨鋪的,老頭外號“二燈泡”, 老太太叫“二老媽媽”,這個小賣鋪幾乎陪伴了我的整個童年。二十多年過去了,燈泡大爺成了癱瘓,說癱瘓吧,貌似他自己還能動彈,但他就是躺在床上不起來。可憐他八十半的老婆得了老年癡呆,成了傻子,成天坐在家門口的土堆上,見人就問"恁跟俺說,這是啥村啊,俺迷糊了,不知道是哪兒”,要不她就趴了門邊上,明明開著大門,她嗷嚎著喊:“快來人,給俺開門,俺不會開門,出不去了”。有時候她安靜地坐在土坑裏刨土,壹刨就是壹天,迷糊了的人大小便也管不住,弄的整個人臭不可聞,他家附近的老太太們看見她出來就嚇得往家裏鉆,嫌她忒臭了。他兒子倒也孝順,每天吃飯來伺候他爹媽。老頭躺床上,睜著眼,張著嘴,活像只等著吃食的老鴰,他老媽認不認得他,大家都不曉得。
老夫妻還有仨閨女,幸好嫁的離家不太遠,有壹次他二閨女來,給他爹媽拿了幾個油炸餅,繃硬繃硬的,老頭兒老太太沒牙,沒法吃,他哥看見了氣的不行不行的,等他妹壹走,跑到當街,拿著那兩塊硬餅吵吵:“餒說說,拿的啥玩意兒,打狗餅子麽,硬的梆梆的,咋不拿個石頭來啊,沒爹的妮兒!”眾人見狀,又氣又笑,說,不行給他倆泡泡吃吧。還有壹回,老兩口的大閨女來,在村子前邊的小超市買了兜雞蛋,雖然不是啥稀罕物件,但比起她二妹的“打狗餅子”好了不少。這天他哥用他大妹妹買的雞蛋給他爹做雞蛋糕,磕到第三個雞蛋的時候,“啪啦”磕出個毛雞來,他哥氣的雞蛋糕也沒做成,在家裏直罵坑爹。
四、我們那壹代小孩,酷愛私下給老師起外號(不知道現在的小孩還這樣不),並且外號起得還都莫名其妙。我有壹位老師姓於,他的外號叫“小於頭”,可我清楚地記得他的頭壹點也不小,也不知那些給他起外號的小孩腦子裏咋想的。話說於老師教我們那會,正趕上《還珠格格》放映,那時候還珠格格比現在神馬《宮》火多了,尤其是我們這種思想剛有點萌芽的小孩,迷得是不行不行的!那時候我們上學還興結伴壹起走,學校門口有戶人家,他閨女小蕾和我們壹個班,每天晚自習前,我們班絕大數女生都跑到她家堆在床上看《還珠格格》。小蕾的爸媽還好,雖然他們不喜歡咋咋呼呼的小燕子,但看在我們這幫孩子這麽愛看的份上也和我們也壹起看,但是小蕾的爺爺完全看不懂,他壹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被我們吵吵的吃飯都吃不肅靜。
因為看小燕子,這天晚自習我們去晚了,正趕上“小於頭”老師值班,他讓我們全都站到教室後面去,只見十六七個女生嗚嗚泱泱站成壹排。他神色嚴肅的走過來,挨個問我們遲到理由,有人說自行車在路上掉鏈子了,有的說看表看差了,還有壹個女生說走著走著鞋底掉了……
五、很多年前,村裏有些人家在地裏種點草莓,那時候物資匱乏,我們小時候沒啥吃的,壹毛錢兩塊的蹬糖,壹毛壹袋的傻子瓜子就很滿足了,家裏種點草莓蘋果就是給小孩弄點零嘴吃。有個叫“二營”的姑娘,比我和小婷大兩歲,她家就種了壹片草莓地。
某天下午我、小婷、二營、還有兩三個男孩子,呼啦啦跑到二營家地裏去吃草莓,那是近壹畝的草莓,絕大數已經紅了。整個下午,我們幾個人在她家草莓地裏如同翻草機壹般,從這頭翻到那頭,直到再也看不見壹顆草莓粒。吃著吃著,二營忽然說,咱別吃啦,要是都吃沒了,俺爹光揍我。現在覺得小孩子的友誼太純潔了,二營冒著被她爹打的風險讓我們痛痛快快吃上壹頓草莓,重要的是二營家有四個孩子啊,我們吃掉了她家其他孩子的口糧。從那以後,我再也沒吃過像那天下午那麽滿足幸福的草莓了。
六、道奇是我們村壹枚俊帥小夥,壹米八二的個子,長相是陳坤和陳冠希的結合體,很好看。在農村娶媳婦,婆婆不大喜歡長得瘦小的兒媳婦,覺著柴柴巴巴的沒福氣,不好生養。道奇轉眼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道奇媽仗著道奇長得好挑兒媳婦的眼光自然也高。相親相了幾十回,道奇都不滿意。某天他去理發店理發,相中了給他理發的妹子,這姑娘長得瘦小幹癟,道奇媽知道後死活不願意,道奇爸為了阻止道奇娶這個兒媳婦恨恨的說,妳要是娶了這小妮兒,妳就別進家門。道奇聽後領著他媳婦轉身走了。
道奇媽問道奇,她長得那麽小都能裝了妳兜裏,妳咋這麽願意呢?道奇說,我就是願意,我就是待見她,裝兜裏更好,我走哪都能帶著她。道奇媽無語。婚後,這個瘦瘦小小的兒媳婦為他家生了壹對龍鳳胎,道奇爹媽歡歡喜喜的看著孩子,壹家人別無他話。
七、三康運是村裏出了名的酒瘋子,四十五六的人喝的倆眼通紅,頭發花白,走路都走不直。他原來有個四川老婆,還給他生了壹個兒子,那個四川老婆對他很好,地裏有什麽活都是她幹,還要照顧她八十歲的公公,還得撫養七八歲的孩子,農閑時節她還往廠子裏做點小工補貼家用,可以說三康運家要是沒了他老婆那就是壹堆爛糞。就是這麽壹個能幹的媳婦,他不珍惜,每每喝酒就抓過他媳婦劈頭蓋臉得打,經常打的他媳婦鼻青臉腫,哭爹喊娘。他不喝酒還懂點人事,壹喝酒就是頭瘋牛,他老婆在家和他過了十二三年,終於受不了他的折磨,留下他們的兒子,離家出走了。幸好這個孩子沒受環境的摧殘,知道學習,人品端正。三康運現在家庭破碎,沒有人看得起他,除了他這個孩子。
八、老呆是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走路常叼著個煙袋,他走路很有特點,就跟鞋子沒鞋跟似的,拖拉拖拉。我從未跟老呆聊過天,除了平時見著他打個招呼外。有天我去倒泔水,在門口遇見我爺爺,和我爺爺說話時,老呆正好路過我家,就說起話來,原來老呆還曾上過小師範,去東北謀過生,以前貌似很牛的樣子。
他在村裏常散步壹些駭人的消息,比如今天西南地裏要挖湖,因為南水北調;明天楊家墳那片地要蓋樓,因為新農村建設。聽了老呆話的人,西南地裏的活也不幹了,想著要是過兩天西南挖湖,我還上化肥幹啥,不是浪費麽!有的懶人地裏成了草蛋也不管了,反正要挖湖,要補償。就在這挖湖蓋樓的爭議中,老呆還是悠閑地抽著大旱煙,其實老呆家的光景已是爛包 壹個了。那些沒有打理莊稼的農戶,最後發現既沒有挖湖的消息也沒有蓋樓的跡象,白白耽誤了莊稼。有人埋怨老呆瞎傳不靠譜的事兒,壹點也不靈光,有人說,老呆要是靈光了那還是老呆麽?
九、馬上要到秋收時節,村子裏拖拉機三輪車又要忙得轟轟作響,那些和我們壹輩在家務農的新生代農民逐漸登上村子的舞臺,他們和我們上壹輩們思想上有著天壤之別,以後農村的發展還要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