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
尊前擬把歸期說,未語春容先慘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離歌且莫翻新闋,壹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城花,始***春風容易別。
景祐三年(1036)三月,歐陽修西京留守推官的任期已滿,在離別洛陽之際曾寫了多首《玉樓春》,這是其中之壹。
“尊前擬把歸期說”,寫的是詩人在別宴上的心理活動。想把“歸期”告訴對方,用以減輕對方的離愁別恨。“未語春容先慘咽”——可是我的話尚未說出口,對方已是愁容滿面淒淒慘慘地嗚咽了。這句寫的是對方的表情。“春容”是美艷的容貌。那麽這位即將和他分手的人該是位跟詩人有著深厚感情的女子了。壹、二兩句相互映襯,把行者與送者彼此間的真摯情誼寫得十分感人,千種離愁別恨洋溢在字裏行間。“擬把”和“未語”的連用,把不忍念及和說出“歸期”的復雜心態與婉轉深情表達得十分巧妙自然。面對宴前這無語慘咽的情景,詩人無限感慨地寫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風、月固然能撩起或增添人物的離愁別恨,但是它們並不是引起人們愁思的根本原因,而是由於人為萬物之靈,有豐富的情感,而且這是與生俱來,根深蒂固的。詞人由對宴前情事的敘寫,壹躍而至於在理念上對人的感情的認識,通過這理念上的認識,更透出了壹、二兩句所含的深情。
下片的寫法與上片的寫法相類似,也是先敘寫眼前情事,然後推衍開去,提出對人的感情的理解。“離歌且莫翻新闋,壹曲能教腸寸結”;“離歌”指宴前演唱的送別歌曲,“且莫翻新闋”,意謂壹曲離歌已使人“腸寸結”,怎能經受得住繼續“翻新闋”?這是何等情深與苦痛!既然人的感情如此豐富又如此脆弱,而人世的悲歡離合又是無可避免的,那麽就給它以充分的滿足吧。“直須看盡洛城花,始***春風容易別”,“直須”是“真須”、“應當”的意思。這兩句是說應當盡情地把洛陽的花全看個夠,然後才跟春風壹起歸去。“直須”、“始***”相呼應,顯得極其豪放。但是,洛陽的花畢竟是可以“看盡”,春風也終究要“別”的,在豪放之中又隱含著極為深沈的感慨,把哀傷的離情推向了壹個新的 *** 。
永叔“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直須看盡洛城花,始與東風容易別。”於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王國維《人間詞話》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