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的文人有哪些喜好?
如果說風度是個人的文化氣質和精神狀態通過言談舉止來反映,那麽每個人的精神氣質和文化氣質就迥異不同。這裏的風度應該是表現壹個人的精神風貌的有著文化內涵的詞語,而不僅僅是壹種行為符號。換句話說行為方式只是文化精神的自然反映,不是忸怩作態,矯揉造作。魏晉時代,“雅好慷慨”是建安文士的***同嗜好,呼喚與崇拜英雄是其時代特征。壹時間,人的形容外貌、言談舉止成了人們品評的對象。比如胡須、小白臉、衣飾、香囊等其他的替代物作為象征物。 這些替代物其實就是文化符號,對應的行為舉止就是壹種文化現象。從文學上看,曹操把“譬如朝露”來隱示珍惜文士生命,曹植以“塵埃”來隱喻男女關系。阮籍、劉伶以鑄“大人先生”來象征自己的理想人格形象,最為奇特的就是魏晉風流人物以“捫虱而談”,作為很高雅的舉動而絲毫無所顧忌。多虱究其原因是因為他們多數喜穿寬袍大袖且經久不洗,然而所尚的“清談”,到底是誤國還是興邦多要打上問號。據我所知的,縱論天下有益民生的歷史上有“捫虱而談”而神態自若者,史書可查的只有兩個人物,壹是王猛著麻布短衣前往大營求見桓溫;壹是住在延安窯洞裏的毛澤東與斯諾的徹夜長談了。這些有如歷史長空中的耀眼煙花,已經壹去不復返了。 需要說明的是,魏晉時代,所謂“魏晉風度”,基本上是門閥士族知識分子所崇尚、追求的人生理想和生活態度。它唱的是追求個人自由、高揚精神自由意誌,行的是吃藥、喝酒、清談等精神深度的怪異,“尚通脫”正是對“尚竣”的壹種嘲諷。曹操主張“尚通脫”,求賢若渴,對於不忠不孝的人才都能豁達;司馬氏靠纂奪取天下,提倡以孝道為倫理的偽道德,而這個與他們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張背道而馳。 在“竹林七賢”中,表演最有深度的當數嵇康和阮籍。表演恐有些不準確,因為這只是當今演員吃飯的技能,但他們在演自己真實的人生和現實生活。“是時竹林諸賢之風雖高,而禮教尚竣”,這是當時的社會環境。另壹方面,舊的宗法秩序業已瓦解,新的秩序尚未形成,人們的精神狀態為之壹新,於是各種各樣驚世駭俗的“表演”就得以上場。 嵇康為人為文可以稱之為“婞直、竣切。”婞直,為人性格直拗,不為人所動。他交友的原則是“以高契難期,每思郢質”,所以是曲高和寡,難得知己,平生孤獨傲行,只與阮籍、山濤為善。他自述自己是心胸狹窄的狂士,壹生愛讀老莊,性情散漫,不合禮法。他的名士風度就是喜歡睡懶覺、喜歡野外撫琴、身上多虱子不喜歡穿官服、不喜歡寫文書、不喜歡守禮、被俗事纏身,平生討厭為官,說自己“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由於不堪俗務,毅然和舉薦自己的山濤絕交。這個“非湯武薄周孔”,剛腸疾惡,遇事而發,脾氣很壞的狂士,以他的傲世獨立的人格、超脫俊逸的情趣,深刻影響了壹代士風。他這種婞直的性格、毫不掩飾的立場以及擇友的態度,是他最終被殺的原因。嵇康是不合作的,但又是進退維谷、腹背受敵。“非湯武而薄周孔”,在壹曲《廣陵散》的伴奏下,讓司馬氏砍去了大好頭顱,至此廣陵散曲成絕響。 與嵇康相比,阮籍似乎更能得到司馬氏的寬容和庇護。阮籍為人“至慎”“口不臧否人物”而著名當時,他把自己的語言表達降低到傷害自身最低的限度,用身體和行為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情感和人生信仰,喝酒與佯狂是他為人至慎的表達方式。他狂,可以目無劉項,“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他駕車窮途而哭,“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輒慟哭而反”。與嵇康相同,他對禮法和禮法之士極盡攻擊,“禮豈為我輩所設哉”,不為虛偽的道德倫理所束縛,實踐了王戎所言的“情之所鐘,正在我輩”的人生訴求。 至於他的送嫂歸寧,醉臥鄰家美婦其側以及為不認識的未嫁而死的女子哭喪,都是反映了他的豪放不羈的“外坦蕩而內淳至”的內心,阮籍對待女性,是充滿人性的,他懂得欣賞、發現女子的聰慧美麗。這點與嵇康又有大不相同之處。對待政治事件和政治人物的品評,似乎阮籍比嵇康更為高明。與嵇康口無遮掩相比,阮籍嚴格遵循“口不臧否人物”原則。遇到政治敏感話題,他故意扯開或使其變調,可謂至慎;對待政治人物,他采取距離原則或虛以委蛇加以應付。和政治人物見面,“終日不開壹言”;司馬氏想與其聯姻,他醉兩個月不醒而避之不見,司馬氏只能“不得言而止”。他的消極參政的態度,通過醉酒來表演,因醉酒而不獲罪,無論佯狂還是佯醉,是其全身避害的手段。 向秀早年同呂安追隨嵇康,三人友誼最深,曾經同居洛邑、山陽。嵇康被殺,向秀被征入洛,途徑山陽,寒冰淒涼,聽鄰人吹起淒惻的笛聲,不由得感慨萬端,於是作《思舊賦》,追悼亡友。向秀是被迫出仕的,他經不起司馬氏的高壓。盡管司馬昭當眾羞辱他“聞君有箕山之誌,何能自屈?”,但他以隱士不足慕贏得“壹座皆悅”。向秀是清醒的,譖越禮法,潔身自好,還要珍惜生命。從《廣陵散》絕唱、山陽聞笛,不只是士人的悲歌,而是喚醒對生命意識的尊重。 其余竹林人物,如王戎,山濤,似乎在司馬氏的朝中官運亨通,但也是保全性命被迫接受罷了。他們想精神超俗卻不可,想必那種“托杯玄勝,遠詠莊老”、“以清淡為經濟”,“喜好飲酒,不務世事,以隱逸為高”的生活是他們所追求的。嵇康死後,王戎路過黃公酒壚,見從前交遊之地,不盡睹物思人,慨嘆山河,可見內心的不好受。嵇康受刑,將自己的子女托付於山濤,卻沒托付給其兄嵇喜,也足見二人的友誼。 在這之後,陸機的引頸就戮,是另壹曲“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的浩嘆,華亭猶在,風嘯鶴唳,不禁讓人聯想到李斯的上蔡東門之黃犬。與陸機同時入洛為官的張翰,羨慕阮籍的縱情任性,豪放不羈,面對時事險惡,腦子格外清醒,決然不以官爵換取自己人生的快適。“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及時壹杯酒”,因見秋風起而思吳中菇菜羹、鱸魚膾,頓悟“人生貴得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裏以要名爵!” ,於是駕車而歸。 至於晉末的陶淵明,與嵇康的進退維谷相比他就從容得多了。他壹生追求自然的境界,不能有違背自己天然的行為,象壹位“壹生愛好是天然”的千金小姐,任何人試圖強迫她倚門賣笑,那是決然不可的。他不懂音律,卻愛撫琴,每至酒酣耳熱,就撫玩起來,“但識琴中曲,何老弦上音”至真至性之情之人,琴對他而言只是形式而已。無論誰去拜訪他,他都會拿出最好的酒來招待,每逢自己先醉,他會說“我欲醉眠,卿可去。”幾乎孩子似的童心,是其真率的個性。他不是逃避生活的人,而是要脫離官場的羈絆。 我們還可以歷數後來者,唐朝的五大貶謫詩人韓劉柳白元,宋蘇軾 ,明李贄,袁宏道,清李漁,袁枚等,無不烙有魏晉遺風。這裏不便壹壹展開。 從根本上說,魏晉風度奠定了中國古代文人的人格基礎,那就是追求個人自由、高揚精神自由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