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25日電影《奪冠》上映,盡管還處於疫情期間,仍有不少觀眾走進電影院,與影片中的中國女排同哭同笑。
影片中郎平、張常寧等人傳承數代的女排精神感動了無數人。
而鮮為人知的是,拍攝電影《奪冠》時,導演陳可辛曾給郎平打了個電話,在電話裏,陳可辛頗為神秘地對郎平說: “現在戲拍到壹個很關鍵的時刻了,妳壹定得到片場看看,不來妳會後悔的哦。”
當郎平百忙之余趕到片場後,卻突然情不自禁地痛哭起來,這是怎麽壹回事呢?
原來是劉敏濤演的陳招娣去世那場戲,勾起了郎平的回憶。
2013年,和郎平搭檔多年的前中國女排隊員陳招娣因病去世,郎平和前排球隊員都前往吊唁,在她們眼裏,陳招娣的逝去,不僅僅是壹個隊員的離去,更是女排精神重要壹環的逝去。
作為上個世紀中國女排事業輝煌時代的親歷者,陳招娣用百折不撓的意誌,澆築到偉大的女排精神中。
女排是陳招娣壹生中最摯愛的事業,為此她曾經多次負傷。世人在贊嘆郎平為中國女排創造出壹個又壹個奇跡的同時,也不該忘記陳招娣的辛勞和貢獻。
那麽,陳招娣如何成為壹名中國女排的主力隊員的呢?除了女排之外,陳招娣又作出了怎樣的貢獻呢?
“很多人看我人高馬大的,應該是個北方姑娘,其實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南方人,成為女排隊員也挺偶然的。” 陳招娣曾笑著回答記者。
陳招娣是杭州姑娘,在家裏排行老三,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
陳招娣打小就很懂事,唯壹讓父母擔心的就是她從小就不愛學習,是個不折不扣的學渣,父親對陳招娣說得最多的壹句話就是: “小姑娘家家的,讀書不好該怎麽辦呢?”
然而陳招娣在運動方面卻頗具天賦,學校舉辦的田徑比賽每壹次都能拿到冠軍。
1970年,浙江省隊正在籌備女排隊,在壹次跳繩比賽上,陳招娣驚人的彈跳力給省隊教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這樣,陳招娣成為了浙江省隊的壹名排球隊員。
在艱苦的排球訓練中,陳招娣有壹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畢竟不用再擔心糟糕的學習成績,所以她壹頭紮進了排球的訓練中。
時間壹長,陳招娣就喜歡上了排球這種運動。當隊友們在訓練場上抱怨訓練辛苦的時候,陳招娣卻樂此不疲,她給自己定下了壹個目標: 成為中國最優秀的女排運動員!
壹年後,憑借著過硬的身體素質和基礎技能,陳招娣從12名排球隊員中脫穎而出,順利被選進北京排球集訓隊。 這是陳招娣人生中第壹次出遠門,來到首都是當時很多年輕人的夢想。
讓陳招娣感到有些失望的是,由於資金短缺的問題,集訓隊的訓練場地和器材還不如浙江省隊的。
不過,擺在她面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南北飲食方面的巨大差異,北方的主食是面食,比較粗糙,不如南方精致。
時間壹長,陳招娣就患上了貧血癥,每次訓練的時候都有氣無力的,從教練眼中出類拔萃的隊員變成了倒數第壹,這對壹向自尊心強的陳招娣來說是非常丟人的事情,她壹度想到了退隊。
正當陳招娣因為貧血癥感到郁悶的時候,教練找到了她。
原本陳招娣以為教練會狠狠地訓她壹頓,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教練不僅沒有批評她,還安慰道: “招娣啊,平時看妳訓練的時候,都是最拼優秀的那個,然而最近看妳怎麽都不在狀態,我在想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情,說說看,別有心理負擔。”
聽到教練這壹番感人肺腑的話,陳招娣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自己孤身壹人來到北京,第壹次感受到溫暖。
教練在了解到陳招娣的情況後,馬上讓食堂師傅今後專門給陳招娣做幾道南方的菜,還針對陳招娣貧血癥的情況,特地為她開小竈,增加營養餐,隊友們也對陳招娣的情況予以關懷。經過壹段時間的調養,陳招娣的病很快就好了。
之後的幾年,陳招娣在女排事業上壹路高歌猛進, 1976年,她被選進國家隊,隊友是郎平、孫晉芳、周曉蘭等耳熟能詳的女排運動員,正是她們的拼搏下,中國女排之後才步入五連冠時代。
中國女排的成功浸透了汗水和艱辛,這壹點陳招娣最有發言權。
當時負責女排訓練的是被譽為“中國女排之父”的袁偉民。
認識陳招娣的人都知道,她性情溫和,平易近人,說話細聲細氣的。然而,這都是被袁偉民調教出來的。
年輕時代的陳招娣是個“拼命三郎”,敢打敢拼,這壹點連袁偉民也承認, 在其作品《我的執教之道》中,袁偉民記錄過這樣壹件事:
“在壹次常規的排球訓練過後,我知道姑娘們辛苦了壹天,為了試出她們訓練的極限,我還是故意問:‘誰還要加練?’不出我所料,姑娘們面面相覷,連平日裏最不服輸的郎平都默不作聲。
這時陳招娣站了出來,說:‘我要加練!’於是我又專門給她制定了壹個小時的訓練量,回去的時候看她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可是任何優點壹旦過分了就變成了缺點, 心氣過高,桀驁不馴的個性容易壹路走到黑, 陳招娣就是這樣,比如她執拗於壹種排球技能,再這樣下去很容易會破壞技能的均衡。
袁偉民很清楚,像陳招娣這樣性格執拗的,跟她講道理是沒有用的,於是他準備好好修理壹下陳招娣。
壹次,袁偉民抓住陳招娣訓練長跑時,搶了隊友的道為理由,對她進行罰球, 排球中的“罰球”,不像籃球那種投幾個籃就完事了,而是壹系列操作,非常考驗運動員的體力和耐心。
運動員要先觸碰訓練場外的鐵絲網,接著快速跑到排球網旁邊做壹個翻滾救球,然後再回去觸碰鐵絲網……這樣循環15次才算成功。
袁偉民把球故意把球拋到訓練場的各個角落,陳招娣剛開始都能接住,到了第8個的時候,訓練了壹天的陳招娣體力開始不支,眼睛裏的排球都出現了殘影,就沒有接住。 袁偉民這時候說: “這個球沒接住,抵消掉壹個之前接住的球。”
這樣陳招娣接到的球就減少成了7個。到最後隨著沒接到的球越來越多,陳招娣的心態越來越差,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下,她接過的球都被抵消掉了。
陳招娣心態崩了,她對袁偉民怒吼: “我不練了,妳這明顯是欺負人嘛!”
接著飛奔著跑出訓練場,袁偉民指著陳招娣說: “明天給我接著罰球!”
聽到袁偉民的話後,陳招娣覺得如果就這麽走了,簡直就是逃兵,於是她回到訓練場上,對袁偉民說: “罰就罰,我不怕,不用等到明天,現在就可以!”
在新壹輪的罰球上,陳招娣又出現了體力不支的情況,她想掉頭回去,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冷靜了下來, 明白自己體力不支的罪魁禍首不是壹天的訓練,而是自己太較勁了。 於是把心態調整好了後,她終於順利地把15個罰球都補好了。
之後她心服口服,改掉了偏執的毛病。
陳招娣這件事後來成為了女排精神的象征,被寫入小學課文《苦練》。
在袁偉民的指導和自己的刻苦努力下,陳招娣練就了壹手攻防兼備的排球戰術,她還和孫晉芳搭配,創造性地總結了“雙快”戰術,屢次在賽場上打敗敵人,奠定了此後三十年女排“三、四號線快速出擊”的戰術傳統。
1978年全國聯賽上,陳招娣和隊友對戰山西隊,結果,她接球的時候,用力過猛,膝蓋被狠狠地撞擊在地面上,右臂也頂在地上,造成右臂小骨出現裂痕。
眾所周知,排球運動是最依賴手的壹類運動,排球運動員手受傷了,就像戰士沒有了槍壹樣。
陳招娣這時候應該好好休息或者減少訓練,更應該避免比賽,可是陳招娣偏偏不這樣做, 她覺得這些都沒什麽,自己和孫晉芳的配合缺壹不可,所以她堅持要為半年後對戰日本隊的比賽備戰。
根據孫晉芳後來回憶:“ 陳招娣和袁指導拍著胸脯說是小傷,可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每次訓練後,她的手都劇烈疼痛,還時不時腫了起來,隊員們都很心疼她,都想把她送到醫院裏,這時陳招娣總會笑著說: ‘沒事兒,我這點傷不算啥,大家都安心訓練吧,不用擔心我。’ ”
日本女排事業在世界上壹直都處於頂尖水平,特別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前,中國女排壹直被日本壓著打,此次國家隊和日本隊的比賽雖然是“友誼賽”,但是火藥味可壹點也不輸給正規的競賽。
日本方面派出了奧島圭子在內的全明星陣容,中國方面也不甘示弱,郎平、陳招娣、孫晉芳、鄭海霞等驍將悉數出戰。
然而這次比賽中卻出現了意外,陳招娣的右臂傷口被奧島圭子撞到,劇痛讓陳招娣倒在了地上,隊員們把她扶到醫務室裏,但是陳招娣卻說: “扶到觀眾席就行,我要看著妳們勝利!”
陳招娣的堅強感染了在場的每壹個人,觀眾們掌聲雷動,女排隊員們也煥發出驚人的戰鬥意誌,最終,中國隊成功讓日本鎩羽而歸。
僅僅兩個月後,在全運會賽場上,陳招娣再次帶傷出戰, 右臂纏著白色繃帶,宛如壹朵淩寒綻放的雪梅,觀眾們再次被陳招娣展現出的頑強拼搏的女排精神感染了, 自那以後,她就有了壹個“獨臂將軍”的稱號。
陳招娣掛彩出戰,也不是第壹次了,多年的訓練和比賽使她的身體用傷痕累累來形容壹點也不為過,但是她從來沒有因傷病主動退出賽場。
1981年世界杯中日決戰上,陳招娣腰傷復發,還是咬著牙,擊退對手的壹次次進攻,直到第三局中國女排已經占上風的情況下才無奈退場,最終,中國隊贏得了最後的勝利,這是女排取得的第三個世界冠軍。
而陳招娣取得的最後壹個世界冠軍是在1982年的世錦賽上,這也是她和隊員們遇到的最嚴峻的挑戰,當時中國隊出師不利, 這意味著如果要獲得冠軍,中國女排必須在接下來和印度、巴西、奧地利的對決中,達成3:0的完勝局,難度系數如此高,女排士氣降到了冰點。
陳招娣回憶說: “那是老女排遇到的最危險的時刻,我們都很泄氣,眼淚不停地在眼眶裏打轉,袁指導不讓我們哭,他輪流為我們打氣,對我說,如果傷還沒好的話就讓別的隊員替換上,但是我拒絕了,這麽重要的比賽,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拼壹把。”
袁偉民的話給了隊員們打了壹針強心劑,之後中國女排披荊斬棘,連戰連捷,進入決賽後,又打敗了強大的美國隊,取得了五連冠的輝煌戰績。
至此以後,中國女排躍升為世界第壹,女排精神也成為了那個時代不可抹去的時代記憶。
提起女排精神,印象最深刻的是什麽?相信很多人都會回答: “壹個是鐵榔頭郎平的雷霆扣球,壹個是帶傷出戰的陳招娣。”
1983年,陳招娣因為傷病的原因,不得不提前告別了排球事業。她被上級轉調到“八壹” 體育 代表隊擔任排球隊副政委。
陳招娣詮釋了女排精神的第二個體現:愛崗敬業。
在全新的領域裏,陳招娣也把政委壹職的工作落實到各個方面,她也在部隊裏遇到了生命中的另壹半——郭小明。
“小明是壹個很隨和的人,我們結婚後,他也沒有幹涉我的工作,我想做的事情他都是支持的,家裏的很多事情有時候也會聽我意見。” 陳招娣後來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說道。
很快兩人就有了愛情的結晶——壹個漂亮的小姑娘。當時 社會 上有個呼聲——把老女排的子女都聚在壹起,組成排球隊,延續中國女排的輝煌。
然而,陳招娣的女兒郭晨卻患上了先天性心肌炎,無法進行高強度的運動,這就意味著郭晨不可能成為壹名排球運動員,不過陳招娣並不在乎, 在她眼裏,女兒能夠 健康 成長就足夠了。
1989年,陳招娣看到了重返排球的曙光,隨著老女排的退役,中國的女排事業由盛轉衰,在當年的漢城奧運會上折戟沈沙。
國家體委決定讓陳招娣回北京任國家隊的領隊,力挽狂瀾,這是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原本陳招娣是要跟丈夫郭小明壹起到海南發展的,為了挽救祖國的排球事業,她義無反顧地回到了北京。
正當陳招娣全身心投入到為祖國培養新壹代的女排人才的時候,她卻被查出了直腸癌,經過兩次大手術才脫離了生命危險,回到了領隊的崗位上。
從1993年開始,陳招娣開始長期在文化 體育 局工作。
在文化 體育 局工作期間,陳招娣不僅為國家物色了許多出色的人才,還挽留了不少人才,其中最出名的壹件事就是促使王治郅回國。
眾所周知,王治郅是令中國球迷們自豪的偶像之壹,他是首個進入NBA的亞洲球員,在籃球生涯中取得了很多傲人的成績,然而就是這樣壹個人,曾經陷入過“留美不歸門”。這是怎麽壹回事呢?
事情是這樣的。
2002年,王治郅和小牛隊簽訂的合約到期了,為了繼續留在NBA,王治郅打算參加完夏季聯賽再回國,本來這個決定無可厚非,也得到了了國內籃球協會同意,但並未公開。 結果這件事傳回到了國內,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猜測是王治郅習慣為美國效力,不想回國了。
隨著輿論的發酵,國內有名記者專程到美國采訪了王治郅,因為沒采訪到他本人,就轉頭去采訪了當時的國家主教練王菲,王菲也不清楚內幕,帶著情緒說: “王治郅不願意回到祖國,他的這種行為已經嚴重影響到國家隊的正常訓練了。”
這件事壹經報道,迅速在國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時任文體局局長的陳招娣不忍心看到王治郅這個不可多得的籃球人才不能回國報效祖國,她決定出面“調停”,她做了兩件事:
在陳招娣的安排下,王治郅終於完全消除了疑慮,於2006年回到了闊別4年的祖國,他回國後的第壹件事就是到文體局專門感謝陳招娣。
之後王治郅壹直致力於為祖國培養優秀的籃球運動員,並親自出戰北京奧運會,還在2010年亞運會上為中國奪得了金牌,這壹切都有陳招娣的壹份功勞。
陳招娣最後出現在公眾視野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她和名嘴宋世雄聯手擔任女排賽事的主播,當看到中國女排惜敗美國隊的時候,她的語氣裏還是掩飾不住的傷心。
2012年底,陳招娣直腸癌復發,住進了醫院,其實早在前幾年,她就壹直和病魔做鬥爭,不過這次恐怕是很難挺過來了,因為癌細胞已經擴散了。 陳招娣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但刻在骨子裏的女排精神使她不放棄,她要和病魔抗爭到最後壹刻。
女兒郭晨見證了陳招娣最後的日子,她在微博上記錄了母親抗癌的頑強不息。隨著病情進壹步加重,陳招娣要長時間忍受劇痛,連杜冷丁都無法止痛的時候,她就讓叫女兒把毛巾放在嘴裏咬著,壹滴眼淚都沒有流下。
老女排的隊員都去醫院裏看望了陳招娣,根據郎平的回憶,在生命的最後日子,陳招娣心心念念的還是祖國的女排事業,她對郎平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現在的女排都沒有老女排那股精神,還得加把勁啊!”
這句話對郎平的影響是巨大的,壹年後,她從美國歸來,組建了壹支擁有老女排精神的新女排天團,帶領中國女排取得了2016年裏約奧運會金牌。
2013年,陳招娣還是沒能逃脫病魔的魔掌,不幸逝世,年僅58歲。
女兒郭晨在為陳招娣做的記錄中寫道:
母親直到最後壹刻都沒有放棄抗爭,她是我的驕傲!
幾天後,陳招娣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公墓的東禮堂進行,數以萬計的群眾自發在殯儀館外排成長龍,來送別這個偉大的女排運動員,裏面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者,他們都是老女排輝煌歲月的見證者。
很多老女排的隊員例如郎平、孫晉芳、鄭曉霞都前來悼念,看著被病情折磨地瘦弱不堪的老戰友,她們眼裏噙著眼淚,74歲高齡的主教練袁偉民、受過陳招娣恩情的王治郅也都來了。
在陳招娣不算長的壹生中,她跟自己鬥,跟傷情鬥,跟對手鬥,和病魔鬥,用壹生詮釋了女排精神的精髓: 不屈不撓,砥礪奮進。
去年國慶檔上映的電影《奪冠》中,當陳招娣年輕的軀體出現在銀幕上的時候,人們驚訝地發現,她的肉身逝去了,但是精神永存於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