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期在故宮執勤,有壹天快閉園的時候,隊長交給我壹個越南人,說他和旅遊團走散了,語言實在不通,還是讓我把他送去找旅遊團。
我說給他導遊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嗎?
隊長說這人沒有手機,是越南壹華人開的工廠的工人,他們工廠組織秋遊,他跟著壹起過來,估計是第壹次出國,剛管委會聯系到了他們導遊,說在延禧宮附近等著他。
我硬著頭皮領旨。
越南人蹲在地上,看上去不算很年輕,但卻隱約透出幾分青澀。發型是那種橫平豎直的板寸,嘴上還有壹抹挺俏皮的小胡子。他挺黑,瘦而不弱,肩膀上凸起的肌肉昭示著壹個體力勞動者的強壯;不過因為身材矮小的緣故襯衫顯得很大,在蕭瑟的秋風中時癟時鼓。
我們當時在的地方是前三門附近,離延禧宮還有壹段距離,我也有點兒找不著北,七拐八繞地走了壹條偏路。那時候的故宮閉園時間還晚,當時天色已經泛黑,再加上冷風襲面,路上已經很少還有遊客。漸漸暗下來的紫禁城,就像壹只要慢慢合上的大貝殼,好像再不出去就被永遠關進黑暗了。
老實說這壹路我走得很是煩躁。
我已經兩個禮拜沒回家了,當時恰逢全國慶典,又是大慶,各個旅遊景點都需要我們警校學生去疏導客流,指路站崗。那壹陣子我和同學們睡過東交民巷的地下室,睡過天安門分局的集體宿舍,還睡過長安街的看臺。
那時候手機除了聊Q基本就是開網頁看看新聞,流量套餐都像是災糧,用完了就幹瞪眼。有時候晚上輪到自己壹人值夜,我都覺得自己像個宇宙孤兒。看著浩如煙海又寂若無物的星空我會想:我在哪兒?我是誰?
世界上還有其他人嗎?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負能量爆棚,越南人始終不敢跟我並肩前行,他禮貌地與我保持著大概壹兩米左右的距離,壹會兒像是給我開路,壹會兒又像是在善後。我能感到他余光始終緊貼著我,那是壹種在逆境中不敢放松的求生意識。
說來我也很是服氣,壹個連英語都不會的人,竟然還敢跟旅遊團走散,心也不是壹般的大。如果他這次再把我跟丟了,那等閉園後他八成連出口都找不到,估計要在漫漫黑夜中與這個古老的中國皇宮驚魂壹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