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中爾甲
與被“岡仁波齊化”的信仰等大詞相比,《阿拉姜色》關註的,依然是夫妻、父子之類血緣命題的世俗情感。妳不用驚訝,從日本的是枝裕和,到香港的年輕導演,不同國家地域下的人類家族,壹直在重復演繹相似的聚散離合。相比松太加前作《河》裏討人喜歡的“小周迅”,這次的小孩,面目並不親愛。還有壹句臺詞提及,他在學校總是跟人打架,犟得壹副慍容,眼神是那種被拋棄的憤怒。他第壹次出場,躲在門後不見人,我還以為,這個孩子,是不是有自閉癥。
帳篷內
這個世界怎麽不欠他?這個世界欠他很多。孩子是為了我們而來到這個世界,但許多父母,根本卻沒有準備好。《阿拉姜色》的認同障礙,同樣會發生在東邊世界。不待見妻子帶來的兒子,或者說,不知道怎麽參與壹個孩子在失去親生父親以後心理建設的狀況,這也是困擾無數現代都市家庭的難題。這個康巴漢子,自然也是不太懂。電影說的,是需要時間,放下虧欠與償還,他們彼此都需要的,是互相陪伴,走在路上的時間。《阿拉姜色》把心靈雞湯化的人生道理,腳踏實地,化為了壹條讓人望而卻步的漫長道路。後來,在看到拉薩時,小孩已是衣衫襤褸,長發蔽目。之前埋下的買剪刀細節,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類似小處著筆,電影還有很多。
在路上
有人因小朋友角色,批評了《阿拉姜色》,但包括容中爾甲的小心眼、舅舅的直性子等壹類呈現,反倒更見真實——他們是有性格缺憾,活生生的普通人類呀。想要朝聖的妻子,只因壹個遺願,就想去實現。她的做法,對被拋下的丈夫和兒子,顯然都不太公平。她壹旦上路,背後的家庭就失去了運轉能力。《阿拉姜色》沒有表現這個家庭的過往矛盾,但在舅舅對待外甥的手段招數上,不難理解孩子的叛逆、反抗與憤恨由來。經過《岡仁波齊》的票房發酵,藏民轉山磕長頭被放在了壹個崇高的位置上,經過提純想象,有如壹幫鋼鐵意誌、百折不饒的聖人。而《阿拉姜色》所透露的是,那些完成朝聖的,並不是被幻想的完人,而是帶有壹己心願、私情未了的平凡人。容中爾甲哀悼亡妻,卻壹番情感拉鋸,把妻子跟前夫的合影撕掉,分貼在了墻上。藏語電影的老熟臉金巴,好像輪回壹般出現,這次扮演的,是路上的熱心人——“兄弟,不用多說了,以前我也不理解父親……”
原來人生真有壹個階段,無論父母說什麽,孩子都是不會聽的。
父與子
前往拉薩的漫長路程,就如同偶遇,被帶上路的小驢。人與人的情感,在這兩個男人之間,無法用準確、妥當和理性的言語,去進行溝通——甚至根本是無法出口。因為有了小驢的加入,孩子與之建立感性的情感,並很快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麽,同時又需要什麽。這個過程中,《阿拉姜色》既有表現小孩子的成長,也有較為隱秘的,關於大人的成長。容中爾甲終於習慣,並承擔了壹個父親的應有角色——他壹直渴望卻未能實現的人生責任。行走千裏,超越了血緣。電影後半段情感深厚,催人落淚。磕長頭去拉薩的路,有環境的艱險和突如其來的病痛與死亡,卻也強化了人的情感信任與意誌達成。兩個男人走上了路,壹個失去了妻子,壹個失去了母親。他們因為同壹個人,決定去往同壹個地方,又走在了同壹條路上。他們本是父子。他們最終成為了父子。
這條路,就是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