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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文集

黃沾好色,尤愛美色。

1989年,同倪匡、蔡瀾做訪談節目《今夜不設防》,遇上林青霞,便對她說第壹眼見妳就有非分之想。

林青霞放得開。

聊到男人那裏看鼻子,女人那裏看嘴,林青霞補充“聽說女人是看耳道”,火車汙汙直開,此後凡有女嘉賓,這三個男的就要盯人耳朵。

末了,黃沾還親了林青霞的臉。

後來還親了王祖賢、關之琳.....以及張國榮。

黃沾偏心靚人。

他說因自己生的醜,無法,曾在《東周刊》上大贊:“張國榮真是漂亮極的俊男,難怪倪匡和李碧華,都異口同聲,稱贊他眉目如畫!”

見張國榮必要嘴壹個。

黃沾有本書,名為《不文集》。

再版61次之多,全書搞黃色,皆是性段子,比如:五個同性戀男人排著隊在壹起,最舒服的是第二個,因為連手也可以享受.......

吳君如十六歲便認識黃沾,年紀小閱歷少,書裏有看不懂的梗就打電話問,差點害黃沾的女友誤會。

李克勤說這本是他的性啟蒙之書。

周星馳的媽媽淩寶兒也很愛看。

待黃沾接受采訪,問及文學上的野心。

他說寫武俠比不過金庸,寫散文比不過李敖,他唯愛劉備文學,聽別人講看他的書有沖動,他就直樂。

好壹個鹹濕佬啊。

他不正經不自吹。

評價自己:好色無膽,好酒無量,好錢無能。

明明與金庸、倪匡、蔡瀾並稱“四大才子”,與倪匡、蔡瀾並稱“三大名嘴”,與羅文、顧家輝組成“港樂鐵三角”。

多數人仍不熟他。

但好在,前幾天#那些聲音中自帶江湖感的歌手#上熱搜,再是張國榮去世十九周年祭,皆有人念起他。

啊,黃沾,確確實實的妙人。

>>>>糗

黃沾糗事多。

他與李小龍是同班同學,聽聞李欺負自己的弟弟,便夥同好友偷襲報復,趁李尿尿之際扒人褲子,發現李只有壹個睪丸。

結果被李踩在地上碾,差點毀容。

打不過,遂請李吃幹炒牛河賠罪。

好酒無量。

某次,黃沾和徐克去高級餐廳吃飯,醉了把人家桌子給燒了;還有次拿瓶威士忌逛到街頭角落,把酒撒地上,祭奠朋友。

真的很能惹事。

名場面之壹,是在尖沙咀喝得酩酊大醉,尿急遁走,與成龍遇上,那邊剛跟他打招呼,這邊他就拔“槍”直射,呲——。

成龍哪能忍?要動手揍他,幸虧有洪金寶從後邊抱住攔著。

黃沾尿完就走,醒後全忘。

壹周後有媒體披露此事,他還聯系律師要告人誹謗,結果才知確有其事,便找到成龍要給人磕頭道歉,此後兩人仍是好友。

黃沾為其寫了首歌叫《我有我路向》,是《警察故事》的主題曲。

港人愛黃沾,實在是他太會寫歌。

這個惹事精,倘若想損他兩句,壹聽他的歌便火氣全消,縱他容他亦愛他。

最盛時,凡有華人處即有黃沾歌。

羅文講: “形容黃沾用十二個字:勇於認錯,永不改過。所以他的人生是 遊戲 人間。沾哥率性,沾哥有情,才華盛世風騷繼續領。”

>>>>才

鄧麗君的墓前有個箱子,裏面有個按鈕,按下可以聽歌,十首歌裏唯壹壹首粵語歌,是黃沾寫的《忘記他》。

黃沾畢業於港大中文系,做過幾年老師,耐不住性子,轉行投入廣告業。

化妝品牌Revlon進入中國市場,黃沾取李白《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中“露華濃”三字作名,沿用至今。

為人頭馬設計廣告,以壹句“人頭馬壹開,好事自然來”單刀直入,膾炙人口。

之後寫歌兩千首,經典不勝數。

他有天賦。

何為天賦?天賦是不可言說來自何處,有便有,沒有這輩子便不會有,非其他人可與之相較,因為那會很殘忍。

他是文字的主人,是音符的帝王。

黃沾與徐克合作多次。

黃沾直言好痛苦,並說 “兩人從頭吵到尾,如果殺人不犯法,施南生(徐克妻子)早當寡婦了。”

為《笑傲江湖》作詞作曲。

寫了六版,徐克斃了六版,黃沾惱了,翻看《中國音樂思想批判》時看到四字“大樂必易”,頓受啟發。

好的音樂必定簡單。

“宮商角徵羽”反其道而用“羽徵角商宮”,壹彈,哇,好聽,配詞“滄海壹聲笑”,再往下寫“滔滔兩岸潮......”氣概全出。

寫罷,傳真給徐克,附言:還不滿意,妳另聘高名,旁邊還畫了個男性生殖器。

滄海壹聲笑 音樂: 許冠傑 - 寶麗金星光燦爛

徐克拍《刀馬旦》《倩女幽魂》《青蛇》,皆是找黃沾,《黃飛鴻》中的《男兒當自強》,亦是出自黃沾之手:

傲氣傲笑萬重浪 熱血熱盛紅日光

而與顧家輝合作幾十年,兩人從未吵過架。

說件趣事。

顧家輝打電話催歌,黃沾正在如廁,肚子絞痛,壹瀉千裏,靈光乍現,解完手大筆壹揮,“浪奔,浪流,萬裏滔滔江水永不休......”

二十分鐘寫就《上海灘》主題曲。

接受楊瀾采訪時,他說當時給友人打電話,問黃浦江到底有沒有浪,壹位說有,壹位說沒有,等他親自去看,水面平靜,哪有什麽浪。

黃沾也演戲。

《唐伯虎點秋香》《南海十三郎》《美少年之戀》《雙龍會》《大富之家》《逃學威龍2》......

警司或匪幫,黑白兩道任其馳騁,色狼或嫖客,端的是黃字本色,瞎子或瘋子,戲路寬廣,多數時不收分文片酬,倒貼車馬費,只為過足戲癮,興之所至,還自掏腰包請客。

黃沾是真性情有真俠義。

吳宇森拍《英雄本色》,經費捉襟見肘,黃沾分文未取,寫下《當年情》,太愛這首,這樣的詞除他不會有人寫出:

聲聲歡呼躍起 象紅日發放金箭

我伴妳往日笑面重現

輕輕叫聲 ***擡望眼看高空

終於青天優美為妳獻

1982年,日本在教科書中公然篡改侵略中國的 歷史 ,黃沾知後憤怒至極,寫下《我的中國心》。

兩年後這首歌登上春晚舞臺。

所以黃沾有資格,有資格去批評。

譚詠麟錄制《愛戀》,黃沾說他唱歌發音有問題;劉德華嘗試寫歌,黃沾在專欄大罵“沒見過寫歌寫得這麽笨的詞人”。

劉天王碰到黃沾,忍不住說:“沾伯,妳別那麽用力罵我好嗎?”

之後黃沾送了他首《真愛是苦味》,並大贊他《冰雨》寫得好。

黃沾還講與葉倩文合作苦。

因為她不懂樂譜和歌詞,得先教,但又愛她超強的音樂感,哼三次便能記住。

可在千禧年後,黃沾卻說:

“我想我不會再做電影配樂了,因為班底已經沒有了,就連那種豪情也沒有了,體力不支沒法熬夜了。”

壹代人,老的老,走得走。

想起他在《兩忘煙水裏》中寫:

笑莫笑,悲莫悲,此刻我乘風遠去

往日意,今日癡,他朝倆忘煙水裏

>>>>聾

八十年代,黃沾認為粵語歌寫作江河日下。

當時憤憤不甘, “我現在有的寫就寫下去,拼了命寫,寫到沒人聽,寫到沒人要,寫到死”

並讓人刻了個印: 不信人間盡耳聾

年過半百,重新入學讀博,他的的港大博士論文,寫足六年,名為《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興衰:香港流行音樂研究1949-1997》。

交上後無人敢審,直接通過。

但在《南方周末》2004年的專訪中,標題是《其實人間盡耳聾》。

2002年導演張徹去世,靈堂中央寫著“影壇宗師”四個大字,兩旁壹副對聯“高山傳天籟,獨臂樹雄風”,出自黃沾之手。

上聯指《高山情》,下聯指《獨臂刀》。

黃沾寫完後曾打電話問倪匡意見,倪匡大笑四聲,說對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妳來寫好了。

卻不料,黃沾先走壹步。

黃沾查出肺癌後,因化療頭發掉光,便與麥嘉、羅家英做了檔節目,叫《三個光頭佬》,嬉笑怒罵皆是趣聞。

他身上有種很真的東西,曠達又熱烈,不懂掩飾,不知做作,才華橫溢卻沒幾分錢,最慘時想自殺卻顧念媽媽。

頑童壹個,內娛不見這種人。

2004年11月24日,黃沾去世。

不登訃告,不收帛金,不設靈堂。

七日後,香港大球場仍舉行追思會,超1萬6千名市民參與,壹人壹朵花相贈,沈殿霞、羅大佑、汪明荃、譚詠麟、林青霞、唐鶴德皆在。

選的是張他大笑的照片,蔡瀾寫下四字“壹笑西去”。

兩邊掛著: 吐盡恩義情深幾許,寫下不朽香江名句。

黃沾曾為自己選好哀樂《楚留香》, “聚散匆匆莫牽掛,未記風波中英雄勇,就讓浮名輕拋劍外,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

天下風雲出我輩,壹入江湖歲月催。

黃沾之後,是王菲、陳奕迅的時代,武俠衰落,豪情漸消,徒留情愛中的癡男怨女兜轉,再到如今,粵語歌氣候不在。

也不單粵語歌,是整個創作氛圍的跌落。

有人評:

黃沾的淡出和失去,可以說是壹個中國背影的漸漸離去。

於是,適逢各大綜藝改歌買熱搜,黃沾似在非在。

黃沾口琴吹得好,能當老師的水準。

蔡瀾路過口琴店,拍了照片發微博。

還翻出張舊欠條,是早年黃沾借蔡瀾家浴室洗澡,吵醒了嫂夫人,特打下“欠歌兩首”,前後***欠四首。

哈哈。

某次蔡瀾開放微博問答。

網友問: 先生想念天堂裏最好玩的人黃沾麽?

他答: 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