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突厥頡利可汗進獻三千匹馬、壹萬頭羊,唐太宗推辭不受,只是下詔令其歸還所掠奪的中原人口,並征召上壹年被突厥俘虜的溫彥博回到朝中。
丁未(二十二日),太宗帶領各衛將士在顯德殿庭院練習箭術,並當面訓話道:“自古以來就有周邊的戎狄等族的侵擾,值得憂慮的是邊境稍微安寧,君主就放逸遊蕩,而忘記戰爭的威脅,因而壹俟敵人來犯則難以抵禦。現在朕不讓妳們修池榭築宮苑,而是專門熟習射箭技術。閑居無事時,朕就當妳們的老師,壹旦突厥入侵,則做妳們的將領,這樣,中原的百姓也許能過上安寧的日子!”從此,太宗皇帝每日帶領數百人在宮殿庭院裏,教他們射箭,並親自測試,射中箭靶多的士兵賞賜給弓、刀、布帛,他們的將領考核成績時列為上等。許多大臣勸諫道:“依照大唐律令,在皇帝住處手持兵刃的要處以絞刑。現在陛下您讓這些卑微之人張弓挾箭在殿宇之旁,陛下身處其中,萬壹有壹個狂徒恣肆妄為,就會出現意外事故,這不是重視社稷江山的辦法。”韓州刺史封同人假稱有事,騎驛馬來到朝廷直言苦諫。大宗均聽不進去,他說:“真正的君主視四海如同壹家,大唐轄境之內,都是朕的忠實臣民。我對每個人都能推心置腹,以誠相待,卻為何要對保衛朕的將士橫加猜忌呢?”從此人人想著自強自勵,幾年之間,都成為精銳之士。
太宗曾說過:“我從小南征北戰,東略西討,頗知用兵之道。每次觀察敵軍陣勢,即知道它的強弱,並常以我軍弱旅抵擋其強兵,而以強師擊其弱旅。敵軍追逐我方弱旅不過走數百步,我軍攻其弱旅,壹定要突至其陣後乘勢反擊,敵軍無不潰敗奔逃,這就是我的取勝之道!”
己酉,(二十四日),太宗與群臣當面議定開國元勛長孫無忌等人的爵位田邑,命陳叔達在宮殿下唱名公布,太宗說:“朕分等級排列妳們的功勞賞賜,如有不當之處,可以各自申明。”於是各位將領紛紛爭功,議論不休,淮安王李神通說:“我在關西起兵,首先響應義旗,而房玄齡、杜如晦等人只是捉刀弄筆,功勞卻在我之上,我感到難以心服。”太宗說:“叔父雖然首先響應義旗舉兵,這也是自謀擺脫災禍。等到竇建德侵吞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再次糾集余部,叔父丟兵棄甲,望風脫逃。房玄齡等人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使大唐江山得以安定,論功行賞,功勞自然在叔父之上。叔父您是皇族至親,朕對您確實毫不吝惜,但不可循私情濫與有功之臣同等封賞。”眾位將領於是相互議論道:“陛下如此公正,即使對皇叔淮安王也不循私情,我們這些人怎麽敢不安本分呢。”大家都心悅誠服。房玄齡曾說:“秦王府的舊僚屬未能升官的,皆滿腹怨言道:‘我等跟隨侍奉陛下身邊,也有許多年了,現今拜官,反而都在前太子東宮、齊王府僚屬的後面。’”太宗說:“君主大公無私,因此能使天下人心服。朕與妳們平日的衣食,都取自百姓。因此設官吏定職守都是為了百姓,理應選擇賢才加以任用,怎麽能以新人舊人來做為選拔人才的先後順序呢?如果新人賢能,故舊不才,怎麽可以放棄新人而只取故舊呢!現在妳們不論其是否賢能而只是怨聲不斷,這豈是為政之道?”
太宗下詔;“民間百姓不得私自設立妖祠。除了正當的蔔筮術,其余雜濫占蔔,壹律禁絕。”
太宗聚集經史子集四部書二十余萬卷藏於弘文殿,並於殿旁設置弘文館。遴選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歐陽詢、蔡允恭、蕭德言等國內精通學術之人,以原職兼任弘文館學士,讓他們輪流值宿,皇上在聽政之暇,領他們進入內殿,講論先哲言行,商榷當朝大政,有時要到午夜時分才結束。又選取三品以上官員的子孫充任弘文館學生。
冬季,十月,丙辰朔(初壹),出現日食。
太宗下詔追封已故太子皇兄李建成為息王,謚號為隱;皇弟齊王李元吉謚號為剌,以皇家喪禮重新安葬。安葬那壹天,太宗皇帝在宜秋門大哭壹場,顯得十分哀痛。魏徵、王上表請求陪送靈車到安葬地,太宗答應了他們的請求,並命令原東宮和齊王府的舊僚屬都去送葬。
癸亥(初八),朝廷立中山王李承乾為皇太子,時年僅八歲。
庚辰(二十五日),唐朝初步規定功臣實得食邑封戶的等級差別。
起初,蕭向高祖薦舉封德彜,高祖任命他為中書令。到了太宗即位,改任蕭為尚書左仆射。封德彜為右仆射,二人商定將要上奏的事,到了太宗面前封德彜屢次變易,由此二人之間產生隔閡。當時房玄齡、杜如晦剛當權,均疏遠蕭而親近封德彜,蕭憤憤不平,於是上密封的奏章理論,辭意淒涼,由此觸犯聖意。適逢蕭與陳叔達又在太宗面前含怒爭辯,庚辰(二十五日),蕭、陳叔達皆以對皇上不恭敬的罪名,被罷官免職。
甲申(二十九日),民部尚書裴矩進言:“對遭受突厥暴虐踐踏的百姓,請求每戶賜給絹帛壹匹。”太宗說:“朕以誠、信二字統治下屬,不想徒有撫恤百姓的名聲而沒有實在的東西,每戶中人數多少不等,怎麽能整齊劃壹,賞賜都壹樣呢?”於是計算人口以它為賞賜的標準。
起初,高祖想以加強皇室宗族的力量來威鎮天下,所以與皇帝同曾祖、同高祖的遠房堂兄弟以及他們的兒子,即使童孺幼子均封為王,達數十人。
為此,太宗語氣和緩地征求群臣的意見:“遍封皇族子弟為王,對天下有利嗎?”封德彜回答道:“前世只有皇帝的兒子及兄弟才封為王,其他宗親如果不是有大功勛,便沒有封王的。太上皇親善厚待皇親國戚,大肆分封宗室,自東西漢以來都沒有如此之多。封給的爵位既高,又多賜給勞力仆役,這恐怕不能向天下人顯示自己的大公無私吧!”太宗說:“有道理。朕做天子,就是為了養護百姓,怎麽可以勞頓百姓來養護自己的宗族呢!”十壹月,庚寅(初五),將宗室郡王降格為縣公,只有功勛卓著的幾位不降。
丙午(二十壹日),太宗與群臣討論防盜問題。有人請求設嚴刑重法以禁盜,太宗微笑著答道:“老百姓之所以做盜賊,是因為賦役繁重,官吏貪財求賄,百姓饑寒交集,所以便顧不得廉恥了。朕主張應當杜絕奢移浪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老百姓吃穿有余,自然不去做盜賊,何必用嚴刑重法呢!”從此經過數年之後,天下太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商人旅客可在野外露宿。
太宗曾對身邊的大臣說:“君主依靠國家,國家仰仗百姓。剝削百姓來奉養君主,如同割下身上的肉來充腹,腹飽而身死,君主富了而國家滅亡。所以君主的憂慮,不來自於外面,而常在於自身。凡欲望多則花費大,花費大則賦役繁重,賦役繁重則百姓愁苦,百姓愁苦則國家危急,國家危急則君主地位不保。朕常常思考這些,所以不敢放縱自己的欲望。”
十二月,己巳(十五日),益州大都督竇軌上奏,聲稱當地的獠民造反,請求朝廷派兵討伐。太宗說:“獠民依仗山林,時常出來做些小偷小摸的事,這是他們的平常習慣。地方官如果能以恩信安撫,他們自然會順服。怎麽可以輕易動幹戈,捕、打獠民,把他們當做禽獸壹般?這難道是當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嗎!”最後沒有準許出兵。
太宗對大臣裴寂說:“近來很多上書言事的奏章,朕都將它們貼在寢宮的墻壁上,以便進出時觀看,朕時常思考為政之道,有時要到深夜才能入睡。希望妳們也要恪盡職守,與朕的這壹心意相稱。”
太宗勵精求治,多次讓魏徵進入臥室內,詢問政治得失。魏徵知無不言,太宗均高興地采納。太宗派人征兵,封德彜上奏道:“中男雖不到十八歲,其中身體魁梧壯實的,也可壹並征發。”太宗同意。敕令傳出,魏徵固執己見加以反對,不肯簽署,如是往返四次。太宗大怒,將他召進宮中責備道:“中男中魁梧壯實的,都是那些奸民虛報年齡以逃避徭役的人,征召他們有什麽害處,而妳卻如此固執!”魏徵答道:“軍隊在於治理得法,而不在於人數眾多。陛下征召身體壯健的成丁,用正確的方法加以管理,便足以無敵於天下,又何必多征年幼之人以增加虛數呢!而且陛下總說:》‘朕以誠、信治理天下,欲使臣下百姓均沒有欺詐行為。’現在陛下即位沒多久,卻已經多次失信了!”太宗驚愕地問道:“朕怎麽失信了?”魏徵答道:“陛下剛即位時,就下詔說:‘百姓拖欠官家的財物,壹律免除。’有關部門認為拖欠秦王府國司的財物,不屬於官家財物,仍舊征求索取。陛下由秦王升為天子,秦王府國司的財物不是官家之物又是什麽呢?又說:‘關中地區免收二年的租調,關外地區免除徭役壹年。’不久又有敕令說:‘已納稅和已服徭役的,從下壹年開始免除。’如果退還已納稅物之後,又重新征回,這樣百姓不能沒有責怪之意。現在是既征收租調,又指派為兵員,還談什麽從下壹年開始免除呢!另外與陛下***同治理天下的都是地方官,日常公務都委托他們辦理;至於征點兵員,卻懷疑他們使詐,這難道是以誠信為治國之道嗎?”太宗高興地說:“以前朕認為妳比較固執,懷疑妳不通達政務,現在看到妳議論國家大政方針,確實都切中要害。朝廷政令不講信用,則百姓不知所從,國家如何能得到治理呢?朕的過失很深吶!”於是不征點中男做兵員,並且賜給魏徵壹只金甕。
太宗素聞景州錄事參軍張玄素的大名,便召他進宮,問他為政之道,張玄素答道:“隋朝皇帝好獨攬各種政務,而不委任給群臣;群臣內心恐懼,只知道稟承旨意加以執行,沒有人敢違命不遵。然而以壹個人的智力決斷天下事務,即使得失參半,乖謬失誤之處已屬不少,加上臣下諂諛皇上受蒙蔽,國家不滅亡更待何時!陛下如能慎擇群臣而讓他們各司其事,自己高拱安坐、清和靜穆,考察臣下的成敗得失據以實施刑罰賞賜,國家還能治理不好!而且,我觀察隋末大動亂,其中想要爭奪天下的不過十幾人而已,其余大部分都想保全鄉裏和妻子兒女,等待有道之君而歸附。由此可知百姓很少有好作亂的,只是君主不能使他們安定罷了。”太宗欣賞他的言論,提拔他為侍禦史。
前幽州記室參軍、直中書省張蘊古,呈給太宗壹篇《大寶箴》。大略寫道:“聖人上承天命,拯黎民於水火,救時世之危難。所以以壹個人來治理天下,而不以天下專奉壹人。”又寫道:“內廷重屋疊室、寬大無比,而帝王所居住的不過壹片狹小之地;他們卻昏庸無知,大肆修築瑤臺瓊室。席前堆著山珍海味,而帝王所吃的不過合口味的幾樣;他們卻忽發狂想,堆糟成丘、以酒為池。”又寫道:“不要無聲無息、糊裏糊塗,也不要苛察小事,自以為精明,應該雖有冕前的垂旒遮住雙眼卻能看清事物的未成形狀態,雖有纊擋住耳朵卻能聽到尚未發出的聲音。”太宗深為嘉許,賞賜給束帛,任命他為大理丞。
太宗召見傅奕,賜給他食物,對他說:“妳六月所奏金星出現在秦的分野,秦王當有天下,差壹點害我遭殃,不過今後凡有天象變化,妳應壹如既往,言無不盡,不要心有余悸,總記著過去的事。”太宗曾對傅奕說:“佛作為宗教,道理玄妙可以師法,為何惟獨妳不明悟其道理?”傅奕答道:“佛是胡族中的狡詐之人,欺言誑世炫耀於西域。中國的壹些邪避之人,擇取莊子、老子玄談理論,用妖幻之語加以修飾,用來欺蒙愚昧的民眾,這既不利於百姓,更有害於國家,我不是不能明悟,而是鄙視它不願意接觸它。”太宗頗以為然。
太宗擔心官吏中多有接受賄賂的,便秘密安排身邊的人去試探他們。有壹個刑部的司門令史收受絹帛壹匹,太宗得悉後想要殺掉他。民部尚書裴矩勸諫道:“當官的接受賄賂,罪的確應當處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門去讓其接受,這是有意引人觸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謂‘用道德加以誘導,以禮教來整齊民心’的古訓。”太宗聽了很高興,召集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員,對他們說:“裴矩能夠做到在位敢於力爭,並不壹味地順從我,假如每件事情都能這樣做,國家怎麽能治理不好呢!”
臣司馬光曰:古人說過:君主賢明則臣下敢於直言。裴矩在隋朝是位佞臣而在唐則是忠臣,不是他的品性有變化。君主討厭聽人揭短,則大臣的忠誠便轉化為諂諛;君主樂意聽到直言勸諫,則諂諛又會轉化成忠誠。由此可知君主如同測影的表,大臣便似影子,表壹動則影子隨之而動。
這壹年,將皇子長沙郡王李恪升為漢王,宜陽郡王李升為楚王。
新羅、百濟、高麗三國之間世代結怨,相互攻伐,戰事連綿,太宗派遣國子監助教朱子奢前去傳達聖意,勸他們講和,三國都上表謝罪。
唐太宗貞觀元年(丁亥,公元627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壹),改年號。
丁亥(初三),太宗大宴群臣,席間演奏《秦王破陳樂》。太宗說:“朕從前曾受命專行率兵征伐,民間於是流傳著這個曲子。雖然不具備文德之樂的溫文而雅,但功業卻由此而成就,所以始終不敢忘本。”封德彜說:“陛下以神武之才平定天下,豈是文德所堪比擬。”太宗說:“平亂建國憑借武力,治理國家保持已取得的成就卻仰賴文才,文武的妙用,各隨時勢的變化而有不同。妳說文不如武,此言差矣!”封德彜磕頭道歉。
己亥(十五日),唐朝廷下制文:“從今以後,中書省、門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員入朝堂議事,都應讓諫官隨行,有失誤立即進諫。”
太宗讓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人與學士、法官重新議定律令,寬減絞刑五十條,改為斷右趾,太宗仍嫌其苛刻,說道:“肉刑廢除已經很長時間,應當用其他刑罰代替。”蜀王府法曹參軍裴弘獻請求改斷趾為加服勞役的流放,流放到三千裏外,刑期三年。太宗下詔依此辦理。
太宗認為兵部郎中戴胄忠誠清正耿直,提升他為大理寺少卿。當時許多候選官員都假冒資歷和門蔭,太宗令他們自首,否則即處死。沒過幾天,有假冒被發覺的,太宗要殺掉他。戴胄上奏道:“根據法律應當流放。”太宗大怒道:“妳想遵守法律而讓我失信於天下嗎?”戴胄回答道:“敕令出於君主壹時的喜怒,法律則是國家用來向天下人昭示最大信用的。陛下氣憤於候選官員的假冒,所以想要殺他們,但是現在已知道這樣做不合適,再按照法律來裁斷,這就是忍住壹時的小憤而保全大的信用啊!”太宗說:“妳如此執法,朕還有何憂慮!”戴胄前後多次冒犯皇上而執行法律,奏答時滔滔不絕,太宗都聽從他的意見,國內沒有冤案。
太宗令封德彜薦舉賢才,很長時間沒有選薦壹個人。太宗質問其原因,答道:“不是我不盡心竭力,而是現在沒有奇才!”太宗說:“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長處。古時候使國家達到大治的君主,難道是從別的時代去借人才的嗎?正應當怪自己不能識別人才,怎麽能誣蔑整個時代的人呢?”封德彜羞慚地退下。
禦史大夫杜淹上奏道:“各部門的公文案卷恐有稽延錯漏,請求讓禦史到各部門檢查核對。”太宗征求封德彜的意見,封德彜回答說:“設官定職,各有分工,如果真有錯失,禦史自當糾察舉報。假如讓禦史到各部門巡視,吹毛求疵,實在是太繁瑣。”杜淹默不作聲。太宗問杜淹:“妳為什麽不加爭辯呢?”杜淹回答說:“國家的事務,應當務求公正,從善而行。封德彜講的話深得大體,我心悅誠服,不敢有所非議。”太宗高興地說:“妳們如果都能做到這樣,朕還有什麽憂慮呢?”
右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接受別人送的絹帛,事情暴露,太宗說:“長孫順德如果能有益於國家,朕與他***享府庫的資財,他何至於如此貪婪呢!”太宗仍愛惜他有功於大唐,不予懲罰,反而在宮殿上賜給他數十匹絹帛。大理寺少卿胡演說:“長孫順德貪臟枉法,犯下的罪不可饒恕,為什麽又要賜他絹帛呢?”太宗說:“如果他有人性的話,得到朕賜給絹帛的羞辱,遠甚於受到刑罰;如果不知道羞恥,不過是禽獸而已,殺他又有何用呢?”
辛醜(十七日),天節將軍、燕郡王李藝占據涇洲反叛朝廷。
李藝當初進入朝廷時,居功自傲,秦王李世民身邊的人到他的營地,李藝無緣無故地毆打他。高祖皇帝大怒,將李藝關進牢裏,不久又釋放他。太宗即位後,李藝內心不安。曹州邪惡的巫師李五戒對李藝說:“郡王您已然面呈貴相!”勸他反叛。李藝於是假稱奉皇帝密詔,帶兵前來朝廷。李藝帶領兵馬到豳州城下,豳州治中趙慈皓出城迎接,李藝入城占據了豳州。太宗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人為行軍總管,率兵討伐。趙慈皓聽說官兵即將到來,便秘密與統軍楊岌商議謀取李藝,事情敗露,李藝囚禁了趙慈皓。楊笈在城外覺察到變化,便率兵攻城,李藝手下兵將潰逃,李藝拋下妻子兒女,準備投奔突厥,到了烏氏城,身邊的人將他殺掉,送首級回長安。李藝弟李壽,官做利州都督,也受牽連被處斬。
起初,隋朝末年天下大亂,英雄豪傑蜂擁而起,據地擁兵,各自稱雄壹方。唐興起後相繼歸附,高祖為他們分置州縣,施以榮祿,由此州縣的數目,大大超過隋朝開皇、大業年間。太宗認為官多民少,想革除弊端。二月,下令州縣大加合並,依山川地勢條件,將全國分為十道:“壹關內,二河南,三河東,四河北,五山南,六隴右,七淮南,八江南,九劍南,十嶺南。
三月,癸巳(初十),皇後帶領著後宮妃嬪及宮外有爵號的婦女舉行躬親蠶事的典禮。
閏三月,癸醜朔(初壹),出現日食。
壬申(二十日),太宗對太子少師蕭說:“朕年輕時喜好弓箭,曾得到十幾張好弓,自認為沒有能超過它們的,最近拿給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說:‘都不是好材料。’朕問他原因,弓匠說:‘弓子木料的中心部分不直,所以脈紋也都是斜的,弓力雖強勁但箭發出去不走直線。’朕這才醒悟到以前對弓箭的性能分辨不清。朕以弓箭平定天下,而對弓箭的性能還沒有能完全認識清楚,何況對於天下的事務,又怎麽能遍知其理呢!”於是下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員,輪流在中書內省值夜班,太宗多次接見他們,詢問民間百姓疾苦和政治得失。
涼州都督、長樂王李幼良,性情暴躁,身邊壹百多人,都是無賴之徒,侵擾殘虐百姓,又和羌、胡等族人開展互市貿易。有人上告太宗說李幼良存有二心,太宗特派中書令宇文士及急速前往,暫代理職權,並按察其事。李幼良身邊的人恐懼,密謀劫持李幼良到北方胡虜之地,又想要殺掉宇文士及,占據河西地區。不久又有人將其密謀上告朝廷,夏季,四月,癸巳(十二日),太宗賜李幼良自殺。
五月,苑君璋率領手下兵馬投降。起初,苑君璋勾引突厥兵攻陷馬邑,殺掉了高滿政,退兵據守恒安。他的士兵都是中原人,大多脫離他投奔唐朝。君璋十分害怕,便也主動投誠,請求讓他防守北部邊疆以贖罪,高祖允諾。君璋請求訂契約,高祖派雁門人元普送給他金券。頡利可汗又派人來招降,君璋猶豫不決,恒安人郭子威勸他說:“恒安地勢險要城墻堅固,突厥正強盛,正應該依靠它再觀察形勢的變化,不宜束手受制於人。”苑君璋於是拘捕元普送到突厥,又壹次與突厥聯合,並數次入侵唐帝國。到了五月,看到頡利可汗政事混亂,知道突厥不足以依靠,於是率兵馬投降。太宗封苑君璋為隰州都督、芮國公。
有人上書請求除去奸佞之人,太宗問:“誰是奸佞之人?”回答道:“臣我身居草野,不能確知誰是奸佞之人,希望陛下對群臣明言,或者假裝惱怒加以試探,那些堅持己見、不屈服於壓力的,便是耿直的忠臣;畏懼皇威順從旨意的,便是奸佞之人。”太宗說:“君主,是水的源頭;群臣,是水的支流。混濁了源頭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是不可能的事。君主自己做假使詐,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朕正以至誠之心治理天下,看見前代帝王喜好用權謀小計來對待臣下,常常覺得可鄙。妳的建議雖好,朕不采用。”
六月,辛巳(初壹),右仆射密明公封德彜去世。
壬辰(十二日),又任命太子少師蕭為尚書左仆射。
戊申(二十八日),太宗與大臣議論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蕭說:“殷紂王無道,周武王討伐他。周朝及六國均無罪,秦始皇分別滅掉他們。取得天下的方式雖然相同,人心所向卻不壹樣。”太宗說:“妳只知其壹,不知其二。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義;秦朝取得天下,壹味崇尚欺詐、暴力,這就是長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說奪取天下也許可以憑借武力,治天下則不可以不順應民心。”蕭欽服不已。
山東大旱,詔令各地賑濟撫恤,今年的租賦不必交納。
秋季,七月,壬子(初二),任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為尚書右仆射。無忌與太宗早年為布衣之交,加上皇後兄長的外戚身份,又有輔佐太宗即位的大功,太宗視為心腹,對他的禮遇無人堪比,幾次想重用他為宰相。文德皇後固執地請求:“我身為皇後,家族的尊貴榮耀已達到頂點,實在不願意我的兄、弟再去執掌國政。漢代的呂、霍、上官三家外戚都是痛徹骨髓的前車之鑒,望陛下體恤明察!”太宗不聽,最後還是予以重用。
起初,突厥族風俗淳厚,政令簡質疏略。頡利可汗得到漢人趙德言,加以重用,德言恃勢專權,大量地改變舊有風俗習慣,政令也變得繁瑣苛刻,百姓們大為不滿。頡利又信任各胡族人,而疏遠突厥本族人,這些胡族人貪得無厭,反復無常,幹戈連年不息。又趕上大雪天,雪深達數尺,牲畜多凍死,加以連年饑荒,百姓都饑寒交迫。頡利費用不足,便向各部落征收重稅,由此上下離心,怨聲載道,各部落多反叛,兵力漸弱。唐朝大臣們議事時多請求乘機出兵,太宗問蕭和長孫無忌:“頡利君臣昏庸殘暴,必然面臨危亡。現在出兵討伐,則剛剛與突厥訂立盟約,師出無名;不出兵,恐怕又要失去機會,怎麽辦呢?”蕭請求出兵。長孫無忌說:“突厥並沒有侵我邊塞,卻要背信棄義、勞民傷財,這不是正義之師的所為。”太宗於是沒有出兵。
太宗向公卿大臣詢問使國運長久的辦法,蕭說:“夏、商、周分封諸侯而統治時間長久,秦國不分封諸侯而迅速滅亡。”太宗認為有道理,於是有分封諸侯王的動議。
黃門侍郎王有密奏要上報,交給侍中高士廉轉呈,士廉擱置起來沒有轉達。太宗得知後,八月,戊戌(十九日)這壹天,調走高士廉,任命為安州大都督。
九月,庚戌朔(初壹),出現日食。
辛酉(十二日),中書令宇文士及降職為殿中監,禦史大夫杜淹參預朝政。宰相以外官員參預朝政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杜淹推薦刑部員外郎邸懷道,太宗問他有何才能,杜淹答道:“隋煬帝將要駕臨江都,召集百官詢問去留之計,懷道當時官居吏部主事,只有他壹人堅持認為不可去江都。這是我親眼所見。”太宗說:“妳稱贊邸懷道做得對,妳自己為什麽不正言勸諫?”杜淹答道:“我當時地位卑微,不任要職,又知道勸諫也不會聽從,徒然壹死毫無益處。”太宗說:“妳知道煬帝不可進諫,為什麽要在朝為官,即然在朝為官,又怎麽能不進諫?妳供職於隋朝,姑且可以說位卑言輕,後來供職於王世充,地位尊顯,為什麽也不進諫?”杜淹答道:“我對王世充不是不進諫,只是他聽不進去。”太宗說:“王世充如果賢明又能訥諫,便不應亡國;假若殘暴而又拒諫,妳怎麽能夠免於災禍呢?”杜淹答不上來。太宗說:“現在妳的地位稱得上尊貴了,可以進諫嗎?”杜淹回答:“甘願冒死強諫。”太宗笑了。
辛未(二十二日),幽州都督王君廓密謀叛亂,中途被殺。
王君廓在幽州時,驕橫自恣,無法無天,後被征召入朝。幽州長史李玄道是房玄齡的外甥,托王君廓捎信給房玄齡。君廓私下拆信,不認識草書字體,懷疑他告發自己的罪過,走到渭南,殺死驛站吏卒逃跑,將要奔往突厥,途中被野人殺死。
嶺南部落首領馮盎、談殿等人互相爭鬥,很久沒有入朝。各地方州府前後十幾次奏稱馮盎謀反,太宗命令將軍藺等人征發江、嶺數十州兵馬大舉討伐。魏徵勸諫說:“中原剛剛平定,嶺南路途遙遠、地勢險惡,有瘴氣瘟疫,不可以駐紮大部隊。而且馮盎反叛的情狀還沒有形成,不宜興師動眾。”太宗說:“上告馮盎謀反者絡繹不絕,怎麽能說反叛的情狀還沒有形成呢?”魏徵答道:“馮盎如果反叛,必然分兵幾路占據險要之地,攻掠鄰近州縣。現在告發他謀反已有幾年了,而馮氏兵馬還沒出境,這明顯沒有反叛的跡象。各州府既然懷疑馮氏謀反,陛下又不派使臣前去安撫,馮氏怕死,所以不敢來朝廷。如果陛下派使臣向他示以誠意,馮氏欣喜能免於禍患,這樣可以不必勞動軍隊而使他順從。”太宗於是下令收兵。冬季,十月,乙酉(初六),派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旌節往嶺南慰問馮盎,馮盎則讓他的兒子馮智戴隨著使臣返回朝廷。太宗說:“魏徵讓我派遣壹個使者,嶺南就得以安定,勝過十萬大軍的作用,不能不加賞。”賜給魏徵絹帛五百匹。
十二月,壬午(初四),尚書左仆射蕭因事犯罪被免職。
戊申(三十日),利州都督李孝常等圖謀反叛,被處死。
李孝常因上朝辦公務,留在京城,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及其外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相互議論受命於天的征兆,密謀借助皇宮警衛部隊叛亂。長孫安業是長孫皇後的同父異母哥哥,嗜酒如命,不務正業。其父長孫晟死後,弟弟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後均年幼,安業把二人趕回他們的舅舅高士廉家。等到太宗即位,皇後不念舊怨、不記前嫌,對安業的禮遇仍十分優厚。等到謀反的事被查覺,皇後哭著向太宗請求說:“安業所犯罪行,實在是罪該萬死。但他以前對我不好,國人都知道,現在處他以極刑,大家必然認為是我存心報復,這恐怕也會使聖朝受牽累。”安業由此得以免死,流配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