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為太山郡丞。亮早孤,從父玄為袁術所署豫章太守,玄將亮及亮弟均之官。會
漢朝更選朱皓代玄。玄素與荊州牧劉表有舊,往依之。獻帝春秋曰:初,豫章
太守周術病卒,劉表上諸葛玄為豫章太守,治南昌。漢朝聞周術死,遣朱皓代玄。
皓從揚州刺史劉繇求兵擊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
殺玄,送首詣繇。此書所雲,與本傳不同。玄卒,亮躬耕隴畝,好為梁父吟。
漢晉春秋曰:亮家於南陽之鄧縣,在襄陽城西二十裏,號曰隆中。身長八尺,
每自比於管仲、樂毅,時人莫之許也。惟博陵崔州平、潁川徐庶元直與亮友善,
謂為信然。按崔氏譜:州平,太尉烈子,均之弟也。魏略曰:亮在荊州,以建
安初與潁川石廣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遊學,三人務於精熟,而亮獨觀其
大略。每晨夜從容,常抱膝長嘯,而謂三人曰:“卿三人仕進可至刺史郡守也。”
三人問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後公威思鄉裏,欲北歸,亮謂之曰:“中國饒士
大夫,遨遊何必故鄉邪!”臣松之以為魏略此言,謂諸葛亮為公威計者可也,若
謂兼為己言,可謂未達其心矣。老氏稱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凡在賢達之流,固
必兼而有焉。以諸葛亮之鑒識,豈不能自審其分乎?夫其高吟俟時,情見乎言,
誌氣所存,既已定於其始矣。若使遊步中華,騁其龍光,豈夫多士所能沈翳哉!
委質魏氏,展其器能,誠非陳長文、司馬仲達所能頡頏,而況於餘哉!茍不患功
業不就,道之不行,雖誌恢宇宙而終不北向者,蓋以權禦已移,漢祚將傾,方將
翊贊宗傑,以興微繼絕克復為己任故也。豈其區區利在邊鄙而已乎!此相如所謂
“鹍鵬已翔於遼廓,而羅者猶視於藪澤”者矣。公威名建,在魏亦貴達。
時先主屯新野。徐庶見先主,先主器之,謂先主曰:“諸葛孔明者,臥龍也,
將軍豈願見之乎?”襄陽記曰:劉備訪世事於司馬德操。德操曰:“儒生俗士,
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備問為誰,曰:“諸葛
孔明、龐士元也。”先主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
也。將軍宜枉駕顧之。”由是先主遂詣亮,凡三往,乃見。因屏人曰:“漢室傾
頹,奸臣竊命,主上蒙塵。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遂用
猖獗蹶,至於今日。然誌猶未已,君謂計將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來,
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
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
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
援而不可圖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
國,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裏,
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業。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
能之士思得明君。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
有荊、益,保其巖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
則命壹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
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先主曰:“善!”
於是與亮情好日密。關羽、張飛等不悅,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猶魚之有
水也。願諸君勿復言。”羽、飛乃止。魏略曰:劉備屯於樊城。是時曹公方定
河北,亮知荊州次當受敵,而劉表性緩,不曉軍事。亮乃北行見備,備與亮非舊,
又以其年少,以諸生意待之。坐集既畢,眾賓皆去,而亮獨留,備亦不問其所欲
言。備性好結毦,時適有人以髦牛尾與備者,備因手自結之。亮乃進曰:“明將
軍當復有遠誌,但結毦而已邪!”備知亮非常人也,乃投毦而答曰:“是何言與!
我聊以忘憂耳。”亮遂言曰:“將軍度劉鎮南孰與曹公邪?”備曰:“不及。”
亮又曰:“將軍自度何如也?”備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將軍之
眾不過數千人,以此待敵,得無非計乎!”備曰:“我亦愁之,當若之何?”亮
曰:“今荊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發調,則人心不悅;可語鎮南,令國
中凡有遊戶,皆使自實,因錄以益眾可也。”備從其計,故眾遂強。備由此知亮
有英略,乃以上客禮之。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臣松之以為亮表雲“先帝不以臣
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則非亮先詣備,明矣。
雖聞見異辭,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為可怪。
劉表長子琦,亦深器亮。表受後妻之言,愛少子琮,不悅於琦。琦每欲與亮
謀自安之術,亮輒拒塞,未與處畫。琦乃將亮遊觀後園,***上高樓,飲宴之間,
令人去梯,因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於吾耳,可以
言未?”亮答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陰規
出計。會黃祖死,得出,遂為江夏太守。俄而表卒,琮聞曹公來征,遣使請降。
先主在樊聞之,率其眾南行,亮與徐庶並從,為曹公所追破,獲庶母。庶辭先主
而指其心曰:“本欲與將軍***圖王霸之業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
寸亂矣,無益於事,請從此別。”遂詣曹公。魏略曰:庶先名福,本單家子,
少好任俠擊劍。中平末,嘗為人報讎,白堊突面,被發而走,為吏所得,問其姓
字,閉口不言。吏乃於車上立柱維磔之,擊鼓以令於市鄽,莫敢識者,而其黨伍
***篡解之,得脫。於是感激,棄其刀戟,更疏巾單衣,折節學問。始詣精舍,諸
生聞其前作賊,不肯與***止。福乃卑躬早起,常獨掃除,動靜先意,聽習經業,
義理精熟。遂與同郡石韜相親愛。初平中,中州兵起,乃與韜南客荊州,到,又
與諸葛亮特相善。及荊州內附,孔明與劉備相隨去,福與韜俱來北。至黃初中,
韜仕歷郡守、典農校尉,福至右中郎將、禦史中丞。逮大和中,諸葛亮出隴右,
聞元直、廣元仕財如此,嘆曰:“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見用乎?”庶後數年
病卒,有碑在彭城,今猶存焉。
先主至於夏口,亮曰:“事急矣,請奉命求救於孫將軍。”時權擁軍在柴桑,
觀望成敗,亮說權曰:“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據有江東,劉豫州亦收眾漢南,與
曹操並爭天下。今操芟夷大難,略已平矣,遂破荊州,威震四海。英雄無所用武,
故豫州遁逃至此。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
絕;若不能當,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將軍外讬服從之名,而內懷猶豫
之計,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茍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
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復為之下乎!”權勃然曰:
“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制於人。吾計決矣!非劉豫州莫可以當曹操
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亮曰:“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
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弊,聞
追豫州,輕騎壹日壹夜行三百餘裏,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荊州之民附操者,
逼兵勢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
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
日。”權大悅,即遣周瑜、程普、魯肅等水軍三萬,隨亮詣先主,並力拒曹公。
袁子曰:張子布薦亮於孫權,亮不肯留。人問其故,曰:“孫將軍可謂人主,
然觀其度,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臣松之以為袁孝尼著文立論,甚
重諸葛之為人,至如此言則失之殊遠。觀亮君臣相遇,可謂希世壹時,終始以分,
誰能間之?寧有中違斷金,甫懷擇主,設使權盡其量,便當翻然去就乎?葛生行
己,豈其然哉!關羽為曹公所獲,遇之甚厚,可謂能盡其用矣,猶義不背本,曾
謂孔明之不若雲長乎!曹公敗於赤壁,引軍歸鄴。先主遂收江南,以亮為軍師
中郎將,使督零陵、桂陽、長沙三郡,調其賦稅,以充軍實。零陵先賢傳雲:
亮時住臨烝。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劉璋遣法正迎先主,使擊張魯。亮與關羽鎮荊州。先主
自葭萌還攻璋,亮與張飛、趙雲等率眾溯江,分定郡縣,與先主***圍成都。成都
平,以亮為軍師將軍,署左將軍府事。先主外出,亮常鎮守成都,足食足兵。二
十六年,群下勸先主稱尊號,先主未許,亮說曰:“昔吳漢、耿弇等初勸世祖即
帝位,世祖辭讓,前後數四,耿純進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從
議者,士大夫各歸求主,無為從公也。’世祖感純言深至,遂然諾之。今曹氏篡
漢,天下無主,大王劉氏苗族,紹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隨大王
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純言耳。”先主於是即帝位,策亮為丞相曰:“朕
遭家不造,奉承大統,兢兢業業,不敢康寧,思靖百姓,懼未能綏。於戲!丞相
亮其悉朕意,無怠輔朕之闕,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君其勖哉!”亮以丞相錄
尚書事,假節。張飛卒後,領司隸校尉。蜀記曰:晉初扶風王駿鎮關中,司馬
高平劉寶、長史滎陽桓隰諸官屬士大夫***論諸葛亮,於時譚者多譏亮讬身非所,
勞困蜀民,力小謀大,不能度德量力。金城郭沖以為亮權智英略,有逾管、晏,
功業未濟,論者惑焉,條亮五事隱沒不聞於世者,寶等亦不能復難。扶風王慨然
善沖之言。臣松之以為亮之異美,誠所願聞,然沖之所說,實皆可疑,謹隨事難
之如左:其壹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剝百姓,自君子小人鹹懷怨嘆,法正諫曰:
“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壹州,初有其國,未
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君知其
壹,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
濟。劉璋暗弱,自焉已來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
肅。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
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
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難曰:案法正在劉
主前死,今稱法正諫,則劉主在也。諸葛職為股肱,事歸元首,劉主之世,亮又
未領益州,慶賞刑政,不出於己。尋沖所述亮答,專自有其能,有違人臣自處之
宜。以亮謙順之體,殆必不然。又雲亮刑法峻急,刻剝百姓,未聞善政以刻剝為
稱。其二事曰:曹公遣刺客見劉備,方得交接,開論伐魏形勢,甚合備計。稍欲
親近,刺者尚未得便會,既而亮入,魏客神色失措。亮因而察之,亦知非常人。
須臾,客如廁,備謂亮曰;“向得奇士,足以助君補益。”亮問所在,備曰:
“起者其人也。”亮徐嘆曰:“觀客色動而神懼,視低而忤數,奸形外漏,邪心
內藏,必曹氏刺客也。”追之,已越墻而走。難曰:凡為刺客,皆暴虎馮河,死
而無悔者也。劉主有知人之鑒,而惑於此客,則此客必壹時之奇士也。又語諸葛
雲“足以助君補益”,則亦諸葛之流亞也。凡如諸葛之儔,鮮有為人作刺客者矣,
時主亦當惜其器用,必不投之死地也。且此人不死,要應顯達為魏,竟是誰乎?
何其寂蔑而無聞!
章武三年春,先主於永安病篤,召亮於成都,屬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
倍曹丕,必能安國,終定大事。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
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先主又為詔敕後主曰:
“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孫盛曰:夫杖道扶義,體存信順,然後能匡主
濟功,終定大業。語曰弈者舉棋不定猶不勝其偶,況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節,可
以摧服強鄰囊括四海者乎?備之命亮,亂孰甚焉!世或有謂備欲以固委付之誠,
且以壹蜀人之誌。君子曰,不然;茍所寄忠賢,則不須若斯之誨,如非其人,不
宜啟篡逆之塗。是以古之顧命,必貽話言;詭偽之辭,非讬孤之謂。幸值劉禪暗
弱,無猜險之性,諸葛威略,足以檢衛異端,故使異同之心無由自起耳。不然,
殆生疑隙不逞之釁。謂之為權,不亦惑哉!建興元年,封亮武鄉侯,開府治事。
頃之,又領益州牧。政事無巨細,鹹決於亮。南中諸郡,並皆叛亂,亮以新遭大
喪,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吳,因結和親,遂為與國。亮集曰:是歲,魏司徒
華歆、司空王朗、尚書令陳群、太史令許芝、謁者仆射諸葛璋各有書與亮,陳天
命人事,欲使舉國稱藩。亮遂不報書,作正議曰:“昔在項羽,起不由德,雖處
華夏,秉帝者之勢,卒就湯鑊,為後永戒。魏不審鑒,今次之矣;免身為幸,戒
在子孫。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齒,承偽指而進書,有若崇、竦稱莽之功,亦將逼
於元禍茍免者邪!昔世祖之創跡舊基,奮羸卒數千,摧莽強旅四十餘萬於昆陽之
郊。夫據道討淫,不在眾寡。及至孟德,以其譎勝之力,舉數十萬之師,救張郃
於陽平,勢窮慮悔,僅能自脫,辱其鋒銳之眾,遂喪漢中之地,深知神器不可妄
獲,旋還未至,感毒而死。子桓淫逸,繼之以篡。縱使二三子多逞蘇、張詭靡之
說,奉進驩兜滔天之辭,欲以誣毀唐帝,諷解禹、稷,所謂徒喪文藻煩勞翰墨者
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為也。又軍誡曰:‘萬人必死,橫行天下。’昔軒轅氏整
卒數萬,制四方,定海內,況以數十萬之眾,據正道而臨有罪,可得幹擬者哉!”
三年春,亮率眾南征,詔賜亮金鈇鉞壹具,曲蓋壹,前後羽葆鼓吹各壹部,
虎賁六十人。事在亮集。其秋悉平。軍資所出,國以富饒,漢晉春秋曰:亮
至南中,所在戰捷。聞孟獲者,為夷、漢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觀於營陳之
間,問曰:“此軍何如?”獲對曰:“向者不知虛實,故敗。今蒙賜觀看營陳,
若只如此,即定易勝耳。”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禽,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
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
或以諫亮,亮曰:“若留外人,則當留兵,兵留則無所食,壹不易也;加夷新傷
破,父兄死喪,留外人而無兵者,必成禍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廢殺之罪,自
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粗
定,夷、漢粗安故耳。”乃治戎講武,以俟大舉。五年,率諸軍北駐漢中,臨
發,上疏曰: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
誠宜開張聖德聽,以光先帝遺德,恢弘誌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
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壹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奸犯科及為
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
中、侍郎郭攸之、費祎、董允等,此皆良實,誌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
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
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
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陳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
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
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良死節之
臣,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茍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
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
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壹年矣。臣松
之案:劉備以建安十三年敗,遣亮使吳,亮以建興五年抗表北伐,自傾覆至此整
二十年。然則備始與亮相遇,在敗軍之前壹年時也。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
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讬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
深入不毛。漢書地理誌曰:瀘惟水出牂牁郡句町縣。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
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兇,興復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
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
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祎、允之任也。願陛下讬臣以討賊興復
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若無興德之言,則責攸之、祎、允等
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
勝受恩感激,今當遠離,臨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於沔陽。郭沖三事曰:
亮屯於陽平,遣魏延諸軍並兵東下,亮惟留萬人守城。晉宣帝率二十萬眾拒亮,
而與延軍錯道,徑至前,當亮六十裏所,偵候白宣帝說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
知宣帝垂至,已與相逼,欲前赴延軍,相去又遠,回跡反追,勢不相及,將士失
色,莫知其計。亮意氣自若,敕軍中皆臥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開四城
門,埽地卻灑。宣帝常謂亮持重,而猥見勢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軍北趣山。
明日食時,亮謂參佐拊手大笑曰:“司馬懿必謂吾怯,將有強伏,循山走矣。”
候邏還白,如亮所言。宣帝後知,深以為恨。難曰:案陽平在漢中。亮初屯陽平,
宣帝尚為荊州都督,鎮宛城,至曹真死後,始與亮於關中相抗禦耳。魏嘗遣宣帝
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後,無復有於陽平交兵事。就如沖言,
宣帝既舉二十萬眾,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設防持重,何至便走
乎?案魏延傳雲:“延每隨亮出,輒欲請精兵萬人,與亮異道會於潼關,亮制而
不許;延常謂亮為怯,嘆己才用之不盡也。”亮尚不以延為萬人別統,豈得如沖
言,頓使將重兵在前,而以輕弱自守乎?且沖與扶風王言,顯彰宣帝之短,對子
毀父,理所不容,而雲“扶風王慨然善沖之言”,故知此書舉引皆虛。
六年春,揚聲由斜谷道取郿,使趙雲、鄧芝為疑軍,據箕谷,魏大將軍曹真
舉眾拒之。亮身率諸軍攻祁山,戎陳整齊,賞罰肅而號令明,南安、天水、安定
三郡叛魏應亮,關中響震。魏略曰:始,國家以蜀中惟有劉備。備既死,數歲
寂然無聲,是以略無備預;而卒聞亮出,朝野恐懼,隴右、祁山尤甚,故三郡同
時應亮。魏明帝西鎮長安,命張郃拒亮,亮使馬謖督諸軍在前,與郃戰於街亭。
謖違亮節度,舉動失宜,大為郃所破。亮拔西縣千餘家,還於漢中,郭沖四事
曰:亮出祁山,隴西、南安二郡應時降,圍天水,拔冀城,虜姜維,驅略士女數
千人還蜀。人皆賀亮,亮顏色愀然有戚容,謝曰:“普天之下,莫非漢民,國家
威力未舉,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壹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賀,能不為愧。”
於是蜀人鹹知亮有吞魏之誌,非惟拓境而已。難曰:亮有吞魏之誌久矣,不始於
此眾人方知也,且於時師出無成,傷缺而反者眾,三郡歸降而不能有。姜維,天
水之匹夫耳,獲之則於魏何損?拔西縣千家,不補街亭所喪,以何為功,而蜀人
相賀乎?戮謖以謝眾。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竊非據,親秉旄鉞以厲三軍,
不能訓章明法,臨事而懼,至有街亭違命之闕,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無
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暗,春秋責帥,臣職是當。請自貶三等,以督厥咎。”
於是以亮為右將軍,行丞相事,所總統如前。漢晉春秋曰:或勸亮更發兵者,
亮曰:“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
少也,在壹人耳。今欲減兵省將,明罰思過,校變通之道於將來;若不能然者,
雖兵多何益!自今已後,諸有忠慮於國,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定,賊可死,功
可蹺足而待矣。”於是考微勞,甄烈壯,引咎責躬,布所失於天下,厲兵講武,
以為後圖,戎士簡練,民忘其敗矣。亮聞孫權破曹休,魏兵東下,關中虛弱。十
壹月,上言曰:“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讬臣以討賊也。以先帝
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強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待亡,孰
與伐之?是故讬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
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並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得偏全於
蜀都,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
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高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涉險被
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
此臣之未解壹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群疑滿腹,眾難
塞胸,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並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
計殊絕於人,其用兵也,仿佛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逼於
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壹時耳,況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
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
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況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
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雲、陽群、馬玉、閻芝、丁立、白壽、
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壹千餘人,
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壹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
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
勞費正等,而不及今圖之,欲以壹州之地與賊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
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以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
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
關羽毀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力,死而後已,
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於是有散關之役。此表,亮集所無,出
張儼默記。
冬,亮復出散關,圍陳倉,曹真拒之,亮糧盡而還。魏將王雙率騎追亮,亮
與戰,破之,斬雙。七年,亮遣陳式攻武都、陰平。魏雍州刺史郭淮率眾欲擊式,
亮自出至建威,淮退還,遂平二郡。詔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馬謖,而君引
愆,深自貶抑,重違君意,聽順所守。前年耀師,馘斬王雙;今歲爰征,郭淮遁
走;降集氐、羌,興復二郡,威鎮兇暴,功勛顯然。方今天下騷擾,元惡未梟,
君受大任,幹國之重,而久自挹損,非所以光揚洪烈矣。今復君丞相,君其勿辭。”
漢晉春秋曰:是歲,孫權稱尊號,其群臣以並尊二帝來告。議者鹹以為交之無
益,而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絕其盟好。亮曰:“權有僭逆之心久矣,國家所
以略其釁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顯絕,讎我必深,便當移兵東戍伐,
與之角力,須並其土,乃議中原。彼賢才尚多,將相緝穆,未可壹朝定也。頓兵
相持,坐而須老,使北賊得計,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辭匈奴,先帝優與吳盟,
皆應權通變,弘思遠益,非匹夫之為忿者也。今議者鹹以權利在鼎足,不能並力,
且誌望以滿,無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
保;權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非力有餘而利不取也。若大軍致討,彼
高當分裂其地以為後規,下當略民廣境,示武於內,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動而
睦於我,我之北伐,無東顧之憂,河南之眾不得盡西,此之為利,亦已深矣。權
僭之罪,未宜明也。”乃遣衛尉陳震慶權正號。
九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漢晉春秋曰:亮圍祁山,招鮮卑軻比能,
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應亮。於是魏大司馬曹真有疾,司馬宣王自荊州入朝,魏
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長安,督張郃、費曜、戴陵、
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餘眾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駐雍、
郿,宣王曰:“料前軍能獨當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而分為前後,此楚之
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遂進。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於上邽。郭淮、費曜等僥
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宣王遇於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亮引
而還。宣王尋亮至於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不得,謂我利在不戰,
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為奇兵,示
出其後,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縣軍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
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賈栩、魏平數請戰,因曰:“公畏蜀
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諸將鹹請戰。五月辛巳,乃使張郃攻無當監何
平於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赴拒,大破之,獲甲首三千級,
玄鎧五千領,角弩三千壹百張,宣王還保營。糧盡退軍,與魏將張郃交戰,射
殺郃。郭沖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長安,遣宣王督張郃諸軍,雍、涼勁卒
三十餘萬,潛軍密進,規向劍閣。亮時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險要,十二更下,
在者八萬。時魏軍始陳,幡兵適交,參佐鹹以賊眾強盛,非力不制,宜權停下兵
壹月,以並聲勢。亮曰:“吾統武行師,以大信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
者束裝以待期,妻子鶴望而計日,雖臨征難,義所不廢。”皆催遣令去。於是去
者感悅,願留壹戰,住者憤踴,思致死命。相謂曰:“諸葛公之恩,死猶不報也。”
臨戰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壹當十,殺張郃,卻宣王,壹戰大克,此信之由
也。難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