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從國產仙俠遊戲中挑選壹款知名度最高的作品,那必然是來自大宇遊戲公司的 《仙劍奇俠傳》 (以下簡稱《仙劍》)。
《仙劍》系列雖然已有許多作品,但從總體上看,口碑卻是呈逐漸下滑趨勢的——《仙1》是公認不可超越的經典,《仙3》與《仙4》也都有著相對獨特的魅力。但距今為止,最後發售的《仙6》卻獲得了“仙劍歷史上口碑最差作品”的稱號。
當然,除了《仙6》之外,還有壹部《仙劍》系列作品也是差評如潮,那便是大宇在2003年時發售的 《仙劍奇俠傳2》 。
《仙劍奇俠傳二》
我在2002年通關了《新·仙劍奇俠傳》,在遊戲的末尾欣賞到了大宇關於《仙劍2》的發售預告。從小學時期就對林月如之死意難平的我,自然是對林月如會復活的劇情充滿了向往與期待。
但在03年體驗《仙劍2》之後,它支離破碎的武功招式與虎頭蛇尾的劇情讓我大失所望,導致《仙2》之後的所有的《仙劍》系列作品,我都再也沒買過任何壹部。
《新·仙劍奇俠傳》的品質並不差,但其續作為何突然跌落神壇掉進深淵?殊不知,《仙2》品質如此之差的根本原因,卻要從大宇公司內部人員的壹些恩怨說起。
狂徒創作群在《仙劍》的眾多作品中,最令人記憶深刻的無疑是初代作品《仙1》。
而壹聊到《仙劍1》,就不得不提到它的兩位重要的企劃人員—— 姚壯憲 與 謝崇輝 。而兩人最開始所***處的小組,便是赫赫有名的 “狂徒創作群” 。
說起“狂徒創作群”這個名字,其實與謝崇輝的學生時代經歷有關。他少年時期就讀於東方技術學院,畢業時學校將學生分為了數個專題小組制作畢業設計,而謝崇輝給自己所在的小組就取名為“狂徒創作群”。當時謝崇輝的代名還叫做“最懶惰的阿夏”,與他的隊友們壹起設計了壹款CI系統,榮獲了當年畢業設計的第壹名。
帶著“狂徒創作群”的榮譽,昔日最懶惰的阿夏變為了最勤奮的謝崇輝,進入了臺灣省內赫赫有名的遊戲巨頭——大宇資訊。同年,尚在服兵役的仙劍之父姚壯憲,在軍隊中悄悄地開發著《大富翁2》。
《大富翁2》
兩年之後,姚壯憲退伍後到了大宇,繼續全力開發《大富翁2》。而謝崇輝則在公司高層的調動下,成為了姚壯憲的配合企劃。
姚壯憲是壹個長情之人,當時的他對自己壹段單戀的經歷久久無法釋懷。在愛情的傷痛之中,讓他在創作《大富翁2》的同時,也開始構想另壹個以愛情為主題的仙俠類RPG,那便是後來的《仙劍奇俠傳》。
由於本人負責即將發售的《大富翁2》,手上任務繁重,他便將《仙劍1》的構想細細地講給了謝崇輝聽。謝崇輝聽後大為感動,立馬開始撰寫起了劇本。
當時的大宇以優秀的程序員為尊,將遊戲開發人員以資深程序員為首分為了三個小組,每個小組都需要壹個屬於自己的名字。姚壯憲所領導的小組,果斷將名字定為了隊員謝崇輝所提議的“狂徒創作群”。
狂徒:Crazy Boys
至此,狂徒創作群正式誕生。
最後的月如姚壯憲被稱為“仙劍之父”是有著絕對原因的。
首先,《仙1》因他而起。由於個人戀情的失敗,姚壯憲將許多糾結無奈的個人感情,化為了獨壹無二的創作動力,將現實中自己對愛情的感悟與追求完整地映射進了《仙1》的劇情當中,讓這部遊戲成為了壹部充滿他強烈個人愛情觀的不朽之作。
其次,他參與了遊戲開發的全部工作流程。“白天寫程序、晚上做劇本、半夜畫圖”——這正是謝崇輝本人在壹次采訪中,對開發《仙1》時姚壯憲的真實描述。
姚壯憲參加《仙劍奇俠傳》電視劇的開鏡儀式
姚壯憲是《仙劍》系列的靈魂人物,但這並不意味著其他同事的工作就不重要——比如同樣負責著編劇的謝崇輝,他按照姚壯憲的提綱與要求,將遊戲的劇本逐漸細化成形。遊戲中的壹字壹句、壹詩壹詞,都由他親自編寫出爐。將工作成果與姚壯憲進行呈報與討論後,謝崇輝還得按照最終討論結果進行修改與重造,力求把劇本創作到完美。
養狗養三天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親自勤勤懇懇編寫了數年的劇本。劇中的情節與人物命運,就這樣牢牢地吸引了謝崇輝本人,特別是《仙1》中的女角色之壹——林月如。
DOS版《仙1》林月如插畫
強烈的感情投入讓他和姚壯憲產生了第壹次分歧。
分歧的主要內容是,在姚壯憲所設計的遊戲結局中,林月如早在鎖妖塔劇情中就徹底死去了,而趙靈兒在最後與拜月教主水魔獸同歸於盡後,自己的肉體消失殆盡;但是,靈兒無處可依的元神,最終竟附在了已逝的月如軀殼之中,在雪地中等待著李逍遙的歸來。
至於為何如此設計,有傳言稱,姚壯憲是將靈兒隱射為了妻子、月如隱射為了紅顏知己——兩者交融在了壹起,才是男人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但這顯然讓對林月如偏愛有加的謝崇輝有所不滿——這絕對是對逝者的褻瀆。他與姚壯憲就此事激烈地爭論了起來,最終的結果則如玩家們所看到的那樣——遊戲並未告訴玩家,結局時雪地裏的月如究竟是怎麽回事。
最後雪地裏等待李逍遙歸來的人,她究竟是誰?
此時的月如是本人嗎?是毫無思想的傀儡嗎?亦或是歸來的靈兒?只能任憑玩家自己猜測與想象了。
姚壯憲的憤怒2000年8月,大宇將業務往內地展開,於北京創立了北京軟星科技有限公司(俗稱北軟)。如此重要的壹次嘗試,大宇決定指派戰績赫赫的姚壯憲去北軟擔任總經理。
而留在臺灣的狂徒創作組,則在公司內部的重組與調整之後,徹底交給了謝崇輝進行領導。
翌年,《仙劍1》的重制版本——《新·仙劍奇俠傳》(以下簡稱《新仙劍》)在狂徒創作組的努力下正式推出。
如果妳當年同時玩過老版《仙1》與《新仙劍》,壹定能發現兩者之間有著巨大的不同。
《新仙劍》的優點自不必說,重新繪制的精美人物立繪、簡化的迷宮、新增的武功招式與彩蛋,不僅讓老玩家們在懷舊中體驗新鮮感,也吸引了壹大批新玩家的湧入。
《新仙劍》的人物立繪都很精美
但如果從劇情上來分析,《新仙劍》真的是壹個不折不扣的謝崇輝個人特色版《仙劍1》。
謝崇輝不僅在遊戲劇本中給林月如加入了很多原作中沒有的戲份,更設計了兩個“完美結局”——靈兒不死結局與月如不死結局。在這兩個“完美結局”中,李逍遙可以和自己心愛的妻女生活在壹起。
但微妙的是,無論是哪個“完美結局”,最後狂徒創作組都會友情提示玩家,這個結局只是壹場空想的美夢,而真正的結局,則要在未來的《仙2》中揭曉。
原來還有《仙2》?之後玩過《仙2》的玩家不難發現,原來《新仙劍》中早就設計了很多耐人尋味的小伏筆:比如蛇妖與狐妖突然就多了壹個小狐貍女兒,逃跑前還咬了李逍遙壹口——誰也想不到她就是《仙2》的女主角蘇媚;又比如在整部《新仙劍》的最後,玩家還將操作王小虎體驗壹段後續劇情——而他正是《仙2》的男主角。
蘇媚咬了李逍遙壹口
《仙2》的噱頭出現在了《新仙劍》中,這讓萬千《仙劍》的粉絲們沸騰了,大家對《仙2》充滿了各種想象與期待——但遠在內地的姚壯憲,卻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勃然大怒。
他憤怒主要是由於兩個原因:
第壹,《仙劍》是融入了他靈魂的畢生心血,他無法忍受沒有他本人參與的胡編亂撰;第二,他心目中的《仙1》已經是壹個完美的作品了,不需要畫蛇添足地增加後續劇情,而真正的《仙2》他本人也早已有了預案。姚壯憲立刻打開了電腦,憤怒地在鍵盤上敲出了壹封電子郵件,轉即發送給了大宇公司總部的所有高層管理。
“謝崇輝已經有了屬於他自己的《霹靂奇俠傳》,沒必要壹直守著我的《仙劍奇俠傳》吧?”
《仙劍2》與《仙劍3》大宇公司在接到姚壯憲的電子郵件之後,采取的是“有錢不賺非君子”的態度,表示姚壯憲不必來管《仙2》的事宜,大宇總部這邊自有謝崇輝來負責開發;至於妳老姚心中的《仙2》,不妨就改為《仙3》來做吧。
《仙劍奇俠傳3》本應為系列第二部作品
但大宇高層顯然是低估了姚壯憲憤怒的程度。
2002年2月,《仙劍2》尚未開發完成, 謝崇輝突然帶著狂徒創作組的部分成員請辭大宇,原因不明。
謝崇輝這壹猝不及防的辭職,讓大宇徹底慌了陣腳。廣告打了,玩家們的期待也有了,項目卻只做了壹半——姚謝這兩人到底是在鬧哪樣?
進退兩難之間,大宇總部只得電聯遠在內地的姚壯憲,懇請他回臺灣總部,接手《仙2》的後續工作。
回到了臺灣總部,姚壯憲望著這部內心有所抵觸的《仙2》,他當時的心情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把《仙2》給趕完了。只不過,成功問世的《仙2》無論是劇情還是內容,都給人帶來壹股強烈的拼湊感與割裂感,終究還是無法在銷量尚佳的情況下獲得良好的口碑。
《仙劍奇俠傳二》的口碑很差
“等待,只為壹次更淒美的感動。” 曾經官方為《仙2》提出的宣傳語,終究在這次無聲的戰鬥中淪為了壹句空話。
半年後,姚壯憲所開發的《仙劍奇俠傳三》順利發售,被評為了2003年最出色的國產RPG之壹。而以姚謝二人為首的狂徒創作群,卻徹底消失在了大宇。
執著的愛姚壯憲無疑是真正的仙劍之父,他將自己的感情經歷與愛情觀融入在了《仙劍1》當中;而謝崇輝也足以配得上是仙劍元老,他對《仙劍1》以及林月如的熱愛程度絕對不輸姚壯憲。
看看謝崇輝的微博就能感知他有多愛林月如這個角色
但兩位對《仙劍》極其熱愛的人所帶來的鬥爭,換來的卻是《仙2》這部不倫不類的遊戲作品與壹地的差評。究其原因,只是因為《仙劍》既不屬於姚壯憲,更不屬於謝崇輝,它只是屬於大宇公司的壹個商業產品而已。
因為不管遊戲設計師投入了多少情感與精力在遊戲之中,遊戲的版權只能夠屬於遊戲公司。
又比如《天地劫》系列作品的編劇兼企劃葉明璋,在離開收購漢堂的智冠之後,並無法自由創作任何有關《天地劫》系列後續劇情的遊戲。反倒是向智冠購買了《天地劫》IP版權的紫龍遊戲公司,可以在手遊《天地劫》中暢寫老玩家們所關心的後續故事。
因此,由自己切身經歷創作《仙劍》的姚壯憲,也必須忍受公司跳過自己、安排謝崇輝來編寫這部作品後續劇情的現象。情感與商業產生了沖突,最終釀成了意見不合的人事鬥爭。
也許姚謝二人,正如《仙劍》中的靈兒和月如愛著李逍遙壹樣,愛自己投入過感情的作品愛得無怨無悔、刻骨銘心,才會在商業與感情的沖突之下,引發出這段並無法分出對錯的爭執與遺憾的結果吧。
時隔多年,再去細看兩人的微博狀態,姚壯憲還在勤勤懇懇地發著壹切與仙劍和大宇有關的信息;而謝崇輝,仍舊獨愛月如壹人。
也許,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