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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童安徒生童話故事樹精

來臨的巴松管的聲音說話,喚醒生命,召喚去接受判決。

 “妳將到那個魔術般的都城去,妳將在那裏生根,去體會那裏喃喃細語的流水、空氣和陽光。但是妳的壽命將會縮短,在這個自由自在的天地裏能享受的壽命將縮短成幾年。可憐的樹精,這將是妳的災難!妳的向往將增長,妳的追求、妳的渴望會越來越強烈!樹將變成妳的監牢。妳將離開妳的居所,脫離妳的本性,飛了出去,和人類在壹起。於是妳的生命便會縮短到只有蜉蝣生命的壹半,只有短短的壹夜。妳的生命要熄滅,樹葉枯萎脫落,再也不會回來。”

 這聲音在空中這樣說,這樣唱。光亮消逝,可是樹精的渴望和向往沒有破滅。她在渴望中顫抖,像發高燒。

 “我要去城中之城!”她高興地喊道。“生命開始了,像雲壹樣膨脹,誰也不知道它會飛向何方。”

 黎明時分,月光淡下去,彤雲升起。願望實現的時候來了,允諾的語言變成了現實。

 來了壹些手拿鐵鍬和棍棒的人。他們圍著樹根挖,挖得很深,壹直挖到根底下。又來了壹輛馬車,這樹連根帶土壹起被挖了出來,被蘆席包上,簡直是壹個保暖袋;然後它被搬到車上,捆得很結實,它將被運走,運到巴黎去,在法國的驕傲的首都——城中之城生長生活。

 在車子啟動的壹霎那,栗子樹的葉子顫抖起來,樹精在期待的幸福中顫抖起來。

 “走了!走了!”這聲音隨著每壹次脈搏跳動響著。“走了!走了!”這聲音震蕩著、顫抖著。樹精忘記對她家鄉的草坪說再見,忘記向搖曳著的小草和天真無邪的春黃菊道別;它們壹直把她尊崇為上帝的花園⑩中的壹位貴婦人,壹位在廣闊自由的天地裏裝扮成牧羊女的年輕公主。

 栗子樹坐在車上,它用葉子點頭表示,“好好過日子”或者“再見”。樹精不知道這些,她只是夢想著眼前將展現出來的那些奇異新鮮而又十分熟悉的東西。沒有任何壹顆充滿天真歡樂的孩子的心,沒有任何壹滴沸騰的血液會像她去巴黎旅行時那樣浮想聯翩了。

 “好好過日子!”變成“走了!走了!”

 車輪轉著,遠處變近了,落在後面。眼前的情景在變,像雲塊變幻。新葡萄園、樹林、鄉鎮、別墅和花園出現了,來到眼前,又消失了。栗子樹向前去,樹精隨著它前去。壹輛接壹輛的火車疾駛而過或相對開過去。火車吐著的雲霧變成各種形狀。這些形狀在講述火車從哪裏開、樹精要去巴黎。周圍的壹切知道、也應該懂得她是要去哪裏的。她覺得,她經過的每壹棵樹都向她伸出枝子,央求著:“把我帶上吧!帶上我吧!”妳知道,每棵樹裏都住著壹個充滿渴望的樹精呢。多大的變化喲!奔馳得多麽迅速喲!房屋好像是從土裏冒出來壹樣,越來越多,越來越密。煙囪像許多花盆,壹座挨著壹座,在屋頂上排成壹排。由巨大的字母拼寫成的字、各種各樣形狀的圖,從墻角壹直畫到屋檐下面,正閃閃發光。“什麽地方是巴黎的開頭?我什麽時候才算到了巴黎?”樹精問自己。人群越擠越大,車子壹輛接著壹輛,步行的人和騎馬的人擠在壹起;鋪子挨著鋪子;到處是音樂聲、歌聲、叫喊聲、說話聲。 樹精坐在她的樹中到了巴黎的中心。

 這輛沈重的大車在壹個小廣場上停下來。廣場上種著樹,周圍有許多高屋子,每扇窗子都有壹個陽臺。人們站在那裏往下看這棵被運來的新鮮年輕的栗子樹,它將栽在這裏,代替那棵倒在地上的、被連根拔起的死樹。站在廣場上的人們微笑著,愉快地望著那春天的嫩綠。那些剛剛吐出芽的老樹,枝子沙沙作響,表示著“歡迎!歡迎!”噴泉將水柱噴到空中,又濺到寬闊的池子裏,讓風兒把水珠吹到新的樹上,請它喝歡迎之水。

 樹精感到,她居住的那棵樹被人從車上擡起,栽在它未來的位置上。樹根被埋進土裏,上面植上了新鮮的綠草。開著花的灌木叢像樹壹樣地被種在這裏,還搬來了盆花。廣場的中心形成了壹個小花園。那棵被煤氣、炊煙以及各種令植物窒息的城市空氣薰死的被連根拔起的老樹被拉上了車,運走了。擁擠的人們觀看著,綠蔭下孩子和老人坐在木凳上,望著新栽的樹葉。而我們這些講故事的人,則站在陽臺上往下看著這棵從清新的鄉間運來的年輕的樹,像那位老牧師那樣說著:“可憐的樹精!”

 “我是多麽幸福啊,多麽幸福啊!”樹精說道,“然而我卻不太理解、不太能表達我的感覺。壹切都像我想的那樣,卻又不完全像我想的那樣!”

 四周的房子太高,靠得太近;太陽只能照到壹面墻上,而這墻又被廣告和招貼貼滿。人們在那裏站定,造成了堵塞。車子壹輛輛駛過,有的輕快,有的沈重;公***馬車滿載著人,像壹幢幢活動房子,飛快地跑著;騎馬的人奔馳向前,貨車和遊覽車也要求同樣的權利。樹精想,這些緊挨著的高聳的房屋可不可以挪開變成天上的浮雲那樣的形狀,移到壹旁去,好讓她望壹眼巴黎和望過巴黎之外的地方。聖母院⑾得露壹露臉,還有汶多姆圓柱⑿以及那些吸引了無數外國人來參觀的奇跡。

 可是,房屋沒有讓開。

 天還沒有黑下來,燈已點燃了;商店裏的煤氣燈光射了出來,我們去巴黎旅行,去看展覽會①。

 現在我們在那裏了!這是壹次快速的旅行,就像壹陣風似地,但完全不是憑什麽魔法,我們是借助水陸蒸汽交通工具去的。

 我們的時代是童話壹般的時代。

 我們在巴黎市中心,在壹家大旅店裏。樓梯壹直到最頂端都擺設著鮮花,樓梯上還都鋪著地毯。

 我們的房間很舒適。陽臺的門朝壹個大廣場開著。那兒居住著春天,它是和我們同時進入巴黎的。它的外表是壹棵大栗子樹,上面長滿了新綻開的嫩葉;比起廣場上其他的樹木來,它的那套春天的華裝是多麽漂亮啊!那些樹中有壹棵已經不再列入活樹的行列了。它躺在那裏,是被連根拔起甩在地上的。在它原先生長的地方,這棵清新的栗子樹將被裁進去②。

 現在,它還高高地豎在今天早晨把它運到巴黎來的那輛車子裏,這車是從許多裏地之外,從鄉村把它運來的。這棵樹緊靠著壹塊大草坪立了許多年了,樹下常常坐著壹位老牧師,講故事給那些聚精會神的孩子們聽。這年輕的栗子樹也跟著聽。住在裏面的樹精——要知道那時她還是壹個孩子呢,她能回憶起那棵樹小的時候的情形。它出土時還不及草葉和蕨稈高。這些草那時已經不能再長了,可是樹每年都在生長,越來越高。它吸收著空氣和陽光,得到雨露的滋潤,被強勁的風吹打,推來搡去,這對它是必要的,是對它教育的壹部分。

 樹精很喜歡自己的生活和環境,喜歡陽光和鳥兒的歌唱,然而她最喜歡的是人類的聲音。她能像聽懂鳥獸的語言壹樣聽懂人的語言。

 蝴蝶、蜻蜓和蒼蠅,是的,壹切會飛的東西都來拜訪她。他們要聊天閑談;講城市,講葡萄園、樹林、古老的宮堡和宮堡裏的花園裏的情形。花園裏還有人工河和水壩,水裏有生物,這些生物會用自己的方式從壹處飛向另壹處,是有智能、有思想的生物;它們什麽也不會說,但就是這麽聰明。還有曾經鉆進水裏去的燕子。他們談論美麗的金魚,肥鯽、胖鱸和渾身長了青苔的老鯉魚。燕子繪聲繪色地描述著他們,不過她說,還是親自去看看更好壹些。可是樹精哪能看見這些生物!她只能滿足於看眼前的美麗景色和感受壹下人類的忙碌活動罷了。

 這是美好的,但最美好的事卻是聽老牧師坐在橡樹下講法國、講那些流芳千古的男人女人的壯舉。

 樹精傾聽著牧羊姑娘貞德③和夏洛特科戴依④的事跡。她聽著他講上古時代、亨利四世和拿破倫壹世的時代,壹直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成就和偉大的事跡。她聽著許多在人民的心中引起***鳴的人名。法國是具有世界意義的國家,是壹塊培養自由精神的神智的沃土!

 村裏的孩子們專註地聽著,樹精聚精會神的程度壹點也不亞於他們;她和其他的孩子壹樣,是小學生。她能在天空移動的浮雲中看出她聽到的東西的具體形象。

 雲天是她的畫冊。

 在美麗的法國國度裏她感到很幸福。但是她仍有壹種感覺,覺得鳥兒和任何會飛的動物昆蟲都比她的地位要高。連蒼蠅都能四處張望,比樹精的眼界遠得多。

 法國是那麽地大,那麽美麗,可是她只能看到它的壹小部分兒。這個國家像個大世界,葡萄園、樹林和大城市向四處展開。所有這些當中,巴黎是最美麗、最宏偉的。鳥兒可以到達那邊,可是她卻永遠不能。 在農村的孩子中有壹個小姑娘,她衣衫襤褸,但模樣很好看。她總是在唱在笑,往自己的黑發上插紅花。

 “別去巴黎!”老牧師說道。“可憐的孩子!妳要是去了巴黎,妳會遭災的!”

 然而她仍然去了。

 樹精常常想著她。妳知道,她們兩個都對那了不起的都城有同樣的興趣,同樣向往。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相繼過去了;兩年過去了。樹精所在的那棵樹第壹次開了栗子花,鳥兒在陽光下在圍著它歌唱。這時大路上來了壹輛華麗的車子,車裏坐著壹位高貴的婦人,她親自駕馭著那幾匹美麗的快馬;壹個穿著漂亮的小馬車夫坐在後面。樹精認出這位婦人,老牧師也認出了她,他搖著頭,哀傷地說道:

 “妳到那邊去了!妳要遭災的,可憐的瑪莉⑤!”

 “她,可憐?”樹精想道,“不,多大的變化啊!她的穿著打扮簡直像公爵夫人了!她去了魔幻都市。啊,要是我能到那燦爛華麗的都市去多好!當我朝著我知道的大都會的方向望去的時候,那裏就連夜裏也都閃亮,壹直亮到雲端。”是的,樹精每天黃昏,每天夜裏都朝那個方向望去。她的視野中是壹片明亮的霧靄。在月光明媚的夜晚她想念它,她想念那些為她顯示圖景和故事的浮雲。

 孩子們翻看他們的畫冊,樹精盯著雲的世界,那是她的思想之書。

 炎熱的夏天,無雲的天空對她是空白的壹頁。現在好幾天了,她只能看到這樣壹片空白。

 在炎熱的夏季,每天烈日當空,壹點風都沒有。每片葉子,每壹朵花都無精打彩地昏睡,人也如此。

 接著雲塊出現了,夜間明亮的霧靄在提示:這裏是巴黎。雲升了起來,形狀像連綿的山脈,它們飛馳著穿過天空,擴散到天際,壹直到樹精看不到的地方。<

 雲朵在高空中猶如藏青色的巨石,壹層壹層疊在壹起。電光從雲朵間射出,“它們也是上帝的仆人。”老牧師這樣說過。壹道藍色閃電,亮得像太陽,從石塊壹般的雲朵中躍出,落了下來,把那棵巨大的老橡樹連根劈為兩半;樹冠被劈開了,樹幹被劈開了。它倒伏到了地上,攤了開來,就像是要擁抱光的使者壹樣。

 王子誕生時響徹天空、響徹全國的禮炮聲,也比不上那老橡樹被擊倒時的響聲。大雨傾盆而下,壹陣清新的風吹了過來。暴風雨過去了,四周壹片歡欣的節日景像。城裏的人都聚攏到倒下的老橡樹的周圍;老牧師說著頌揚它的話,壹位畫家親筆畫下了這棵樹,留作紀念。

 “壹切都消逝了!”樹精說道,“消逝了,像浮雲壹樣,再不回來了!”

 老牧師再也不來了;學校的校舍坍塌了,老師的桌子不見了,孩子們也不來了。可是秋天來了,冬天來了,當然春天也來了。在這些不斷變遷的日子裏,樹精總望著那個方向,每個黃昏和夜晚,在那遙遠的地方,巴黎都明亮得像耀眼的霧靄。火車頭壹個接著壹個,拉著壹列又壹列的車廂從那裏駛了出來,每時每刻都在呼嘯著,轟隆轟隆地奔去。每個黃昏、夜晚、清晨以及白天火車都行駛過來,從世界各地開來。每趟車裏都擠滿了人,壹個新的世界奇跡把他們召喚到巴黎。這奇跡是怎樣展現出來的呢? “壹朵藝術和工業的絢麗之花”,他們這樣說,“在馬爾斯廣場的荒地上綻露出來了,像壹朵巨大的向日葵⑥。從它的花瓣上人們可以學習到地理、統計的知識,可以學到工藝師傅們的手藝,提高藝術和詩的素質,認識各國的面積和成就。”——“壹朵童話之花,”另外壹些人說道。“壹朵鮮艷多彩的蓮花。它把自己的綠葉鋪在土地上,像壹塊絲絨地毯,在早春的季節綻放。夏天大家可以欣賞它全盛時期的美;秋天的風暴會把它刮走,連葉和根都不留。”

 在“軍事學校”的外面,伸展著壹片和平時期的戰場;壹塊沒有草的沙地,是從非洲的大沙漠那裏割來的。在那裏莫甘娜仙女展示她奇異的空中樓閣和空中花園。馬爾斯廣場的樓閣和花園卻更加壯麗、更加奇妙。因為經過能工巧匠的手藝,幻景都已經變成了事實。

 “現代的阿拉丁之宮出現了!”傳來了這樣的聲音。每過壹天,每過壹刻,它顯現出更多的華麗。無窮盡的廳堂用大理石建造成了,壹間間五彩繽紛。“無血的師傅”⑦在圓形機械大廳裏揮動著它的四肢。金屬制成的,石雕的`和紡織成的工藝品展示了全世界各地的精神風貌。造型藝術廳如花似錦,人們用智慧和雙手在工藝師的作坊中能生產的壹切東西都在這裏展出了。就連古代宮殿和泥炭沼澤的遺留物,也都在這裏露面了。

 那些巨大的、五彩繽紛的景物必須微縮成為玩具那樣大小,以便能在別的地方展示,讓人們了解和看到它的全貌。馬爾斯廣場就像是巨大的聖誕宴席桌,上面擺著工業和藝術的阿拉丁宮殿。在它的周圍陳列著來自各國的物品,引以為自豪的物品:每個民族都有紀念自己國家的東西。

 這兒有埃及的王宮,有沙漠國家的長列商隊;遊牧的貝督因人⑧從太陽之國而來,騎在駱駝上匆匆而過;這裏有壹個個俄國馬廄,裏面養著性子剛烈的草原駿馬;掛著丹麥國旗的丹麥草頂農舍和瑞典古斯塔夫瓦薩時代河谷地區美麗的木雕屋子緊靠在壹起;美國的牧舍,英國的鄉村小屋,法國的亭臺、小店、教堂和劇場都奇妙地排列在壹起。其中間有綠色的草坪、清亮的流水、鮮花盛開的灌木叢、珍奇樹木和玻璃暖房。在這裏妳不由得覺得自己到了熱帶叢林,從大馬士革運來的大片的玫瑰園在屋頂下盛開著花朵。多麽艷麗,多麽芳香!

 人工造的鐘乳石洞裏有淡水湖和鹹水湖,展示了魚的王國;人們站在海底,置身在魚和水螅之間。

 他們說,馬爾斯廣場上陳列著這壹切。在這個豐盛的宴席桌周圍,人群像螞蟻似地擠在壹起,推推搡搡;有的步行,有的乘坐小馬車,所有人的腿都支撐不了如此疲勞的參觀。從清早到天黑,人們不斷地擁向那裏。載滿了人的汽船壹艘又壹艘地駛過塞納河,車子的數量在不停地增加。步行和乘車的人越來越多,有軌車和公***馬車上擠滿了人。所有的人都在朝壹個目標匯集:巴黎博覽會!所有的入口處都掛著法國的國旗,各國展室的外面則懸掛著各自的國旗。機器廳裏機器發出轟鳴聲;教堂鐘樓的鐘奏著音樂,教堂裏傳出了風琴聲;粗獷、沙啞的歌聲混在壹起從東方國家的咖啡廳裏傳出。這就好像是壹個巴別的國度⑨,巴別的語言,壹個世界奇跡。 看來的確如此,關於博覽會的報道就是這麽說的,誰沒有聽到過?樹精知道壹切關於城市中之城市的“新奇跡”。“飛啊,妳們這些鳥兒!飛到那邊去看看,再回來講講!”這是樹精的請求。

 這種向往變為願望,成為生命的渴望——於是在安寧、寂靜的夜裏,當圓圓的月亮正閃耀著明亮的光時,樹精看見從月亮裏飛出壹顆火星,它往下墜落,就像壹顆流星那樣明亮。

 樹葉好像被壹陣狂風吹動似地抖起來,樹的前面出現了壹個明亮的形體。它用壹種柔和但強烈如世界末日樹枝間射出亮光;就像是夏天的陽光。天上出現了星星,和樹精在故鄉看到的星星壹樣;她感到壹股清爽新鮮的空氣吹來。她覺得自己得到了補充,精力充沛起來,感覺到每片樹葉都獲得了活力,連樹根的最尖端的地方也有了感覺。她覺得自己生存於這個活躍的人的世界裏,被溫和的眼睛註視著。

 她的周圍是陣陣喧嘩聲,音樂、顏色和光彩。

 從壹側的巷子裏傳來了管樂器和手風琴演奏的舞曲。是啊,跳舞吧!跳舞吧!尋歡作樂吧,音樂這樣呼喚著。

 這是人、馬、車子、樹和房屋該跟著跳舞的音樂,若是它們能夠跳舞的話;樹精胸中湧起壹陣令人陶醉的歡樂。“多麽幸福啊,多麽美好啊!”她歡呼著。“我到達巴黎了!”接下去的壹天,新的夜晚和隨後到來的晝夜,帶來同樣的情景、同樣的活動、同樣的生活,循環著但卻總是壹個樣子。

 “現在我認識廣場裏的每壹棵樹和每壹朵花了!我認識了這裏的每壹幢房子、每個陽臺和店鋪。我怎麽被安頓在這麽壹個閉塞的犄角裏,壹點兒也看不到那宏偉的大都市。凱旋門、大道和世界奇跡都在什麽地方?這些東西怎麽我壹個都沒有看見?我站在這些高樓中間就像站在籠子中。這些高樓墻上的字、招貼、牌子,現在我都可以背出來了,還有那壹大堆不再合我口味的食品,可是我聽說過的,知道的,向往的、我為之而來的那壹切東西卻又在什麽地方呢?我享有、獲得和發現了些什麽呢!我依然和從前壹樣渴望著,我感覺到了壹種生活,我必須把握它,必須過這樣的生活!我必須參加到生命的行列中去!在那兒跳躍,像鳥兒壹樣地飛,觀看、體察,成為壹個真正的人,寧願過半天這種生活,也不願在疲憊和枯燥中長年累月地生活;這種生活使我沈淪,像草地上的霧壹樣消逝。我要像雲壹樣在生命的陽光中發光;像雲壹樣能眺望遠處,像雲壹樣地飛行,誰也不知道飛向何方!”這是樹精的嘆息,這嘆息變成了祈禱: “把我的余生拿去吧,給我蜉蝣生命的壹半吧!把我從我的牢獄中解救出來吧!給我人的生命,短短的人的壹刻歡樂吧,若必須如此,就給我今天這壹夜吧,為我這種大膽的要求、對生命的渴望而懲罰我吧!放我出去,讓我的這個房屋,這棵鮮嫩年輕的樹,枯萎、倒下,變成灰燼隨風飄走吧!”樹枝沙沙作響,產生了壹陣令人癢酥酥的感覺。每片葉子都在顫抖,好像生出了火花,或者是從外面飛濺來了火花。樹冠上刮起壹陣狂風,在風暴中出現了壹個女子的形像,她是樹精。突然她坐在煤氣燈照亮的長滿樹葉的樹枝下,她年輕、美麗,像可憐的瑪莉壹樣,人們對她曾說過這樣的話:“那個大城市會使妳遭災!”

 樹精坐在樹根旁,坐在自己的家門口。她已經把門鎖上,把鑰匙扔了。她是如此年輕,如此美貌!星星看見她,對她眨眼,煤氣燈看見她,閃閃發光,向她揮手!她是多麽纖秀又多麽健美啊。她是壹個孩子卻又是壹個成熟的姑娘。她的衣服像絲綢壹樣精致,像樹冠上綻開的新葉壹樣碧綠;在她那栗色頭發上,插著壹朵半開的栗子花;她就像是春之女神。她只靜靜地坐了壹小會兒,便跳了起來,像羚羊似的飛快地離開了那個地方,來到了街上。她跑啊,跳啊,像置放在太陽光裏的鏡子,反射出壹道光束來,這光不斷地移動,時而到這裏,時而在那裏;若是壹個人仔細地觀察,能看見實際看到的東西,那是多奇妙啊!她的衣著和形體的色調都隨著她暫停的地方的特點,隨著屋子裏射在她衣服上的燈光而變化著。

 她來到了大道上。從街燈、店鋪和咖啡館的煤氣燈射出的光匯成了壹個光的海洋。年輕纖秀的樹在這裏排得整整齊齊,每棵樹裏都躲藏著自己的樹精,要避開人工陽光。那望不到盡頭的人行道,像壹個巨大的宴會廳;擺設著各種各樣的食品,從香檳、卡爾特蕁麻酒直到咖啡和啤酒。這裏還擺著鮮花、圖片、雕塑、書籍和五顏六色的衣料。

 她從高樓下的人群中向樹外可怕的人潮望去;那邊是滾動著的車子、單馬拉的雙輪篷車、轎車、公***馬車、街車、騎馬的紳士們和列隊前進的士兵們形成的起伏的波濤。要走到街對面去,是要冒生命危險的。壹會兒是藍光焰火,壹會兒又是煤氣燈光。突然有壹個火箭沖向天空,它是從哪兒來的,射到哪兒去了?

 很明顯,這是世界之城的大道!

 這邊傳來了柔和的意大利歌曲,那邊是有響板伴奏的西班牙歌曲。但是最強烈、淹過壹切的是八音盒奏出的流行音樂,那富刺激性的坎坎舞曲⒀,連奧菲歐⒁也不知道,美麗的海倫娜⒂更沒有聽到過,就連獨輪手推車也不禁想用自己的那只獨輪跳起舞來,要是它會跳舞的話。樹精舞著,旋轉著,飛躍著,像蜂鳥壹樣在陽光下變化著顏色,因為每座房子和房子裏的壹切都在她身上反射出來。

 她像斷了莖的齒葉睡蓮⒃隨著水的旋渦漂走了。她每在壹個地方停下的時候,都要變成壹個新的形象,因此沒有人能跟隨她,認出她,也看不見她。

 壹切都如雲中的幻象那樣在她身邊飛過,壹幅又壹幅面孔但是她哪壹副面孔也不認識,她沒有看到來自故鄉的任何壹個人。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兩只閃閃發光的眼睛:她想著瑪莉,可憐的瑪莉!這個衣衫襤褸、頭發上插著紅花的歡快的孩子。妳們知道,她在這世界大城市裏很有錢、容光煥發,就像她乘車經過牧師的屋子、樹精的樹和那棵老橡樹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