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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08月24日 19:11 中國青年
潘曉,還記得這個名字嗎?1980年5月,壹封署名“潘曉”的讀者來信《人生的路呵,怎麽越走越窄》發表在《中國青年》上。那個23歲少女飽含著淚水的激越訴說,在1980之夏引發了全國範圍壹場關於人生觀的大討論。以下為信件的全文——
作者:潘曉
我今年23歲,應該說才剛剛走向生活,可人生的壹切奧秘和吸引力對我已不復存在,我似乎已走到了它的盡頭。反顧我走過來的路,是壹段由紫紅到灰白的歷程;壹段由希望到失望、絕望的歷程;壹段思想的長河起於無私的源頭而最終以自我為歸宿的歷程。
過去,我對人生充滿了美好的憧憬和幻想。小學的時候,我就聽人講過《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雷鋒日記》。雖然還不能完全領會,但英雄的事跡也激動得我壹夜壹夜睡不著覺。……我想,我爸爸、媽媽、外祖父都是黨員,我當然也相信主義,我將來也要入黨,這是毫無疑義的。
在我進入小學不久,的浪潮就開始了,爾後愈演愈烈……我有些迷茫,我開始感到周圍世界並不像以前看過的書裏所描繪的那樣誘人。我問自己,是相信書本還是相信眼睛,是相信師長還是相信自己……
那年我初中畢業,外祖父去世了。壹個和睦友愛的家庭突然變得冷酷起來,為了錢的問題吵翻了天。我在外地的母親竟因此拒絕給我寄撫養費,使我不能繼續上學而淪為社會青年。……我得了壹場重病。病好後……被分配在壹家集體所有制的小廠裏……
我相信組織。可我給領導提了壹條意見,竟成了我多年不能入團的原因……我求助友誼。可是有壹次我犯了壹點過失時,我的壹個好朋友,竟把我跟她說的知心話悄悄寫成材料上報了領導……我尋找愛情。我認識了壹個幹部子弟。他父親受“四人幫”,處境壹直很慘。我把最真摯的愛和最深切的同情都撲在他身上……可沒想到,“四人幫”粉碎之後,他翻了身,從此就不再理我……
為了尋求人生意義的答案。我請教了……可沒有壹個答案使我滿意。如說為革命,顯得太空不著邊際,況且我對那些說教再也不想聽了;如說為名吧,未免離壹般人太遠……;如說為人類吧,卻又和現實不起來……;如說為吃喝玩樂,……也沒什麽意思。
我求助於人類智慧的寶庫——拼命看書。我讀了黑格爾、達爾文……巴爾紮克……們像刀子壹樣犀利的筆把人的本性壹層層地揭開,讓我更深刻地洞見了人世間的壹切醜惡。我驚嘆現實中的人與事竟和們所寫的如此相像……(我)看到的都是壹個個葛朗臺、聶赫留道夫式的人物……在利害攸關的時刻,誰都是按照人的本能進行選擇,沒有壹個真正虔誠地服從那平日掛在嘴頭上的崇高的道德和信念。……過去,我曾那麽狂熱地相信過“人活著是為了使別人生活得更美好”,“為了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現在想起來又是多麽可笑!
我體會到這樣壹個道理:任何人,不管是生存還是創造,都是主觀為自我,客觀為別人。就像太陽發光,首先是自己生存運動的必然現象,照耀萬物,不過是它派生的壹種客觀意義而已。所以我想,只要每壹個人都盡量去提高自我存在的價值,那麽整個人類社會的向前發展也就成為必然了。
有人說,時代在前進,可我觸不到它有力的臂膀;也有人說,世上有壹種寬廣的、偉大的事業,可我不知道它在哪裏。人生的路呵,怎麽越走越窄,可我壹個人已經很累了呀……
編輯同誌……我把這些都披露出來,並不是打算從妳們那裏得到什麽良方妙藥。如果妳們敢於發表它,我倒願意讓全國的青年看看。我相信青年們的心是相通的……(《中國青年》198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