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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叫英雄無淚

我對於英雄無淚的初印象,來源於那部邵氏拍攝的同名電影。這部電影拍攝得中規中矩,與壹般的邵氏古龍電影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但是趙雅芝飾演的蝶舞卻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的第壹感覺就是,美,太美了,比她之後大熱的壹些電視劇還要美。尤其是她第壹次出場,穿著壹身男裝,蓬頭垢面,卻依舊無法掩蓋絕世容顏。在小說裏,蝶舞的第壹次出場也是壹身男裝,還貼著壹縷大胡子。按照女主男裝,男主必眼瞎定律,小高自然壹開始沒有認出來。就算她已像個女孩壹樣哇哇大哭,小高依舊沒有認出來,就算她已露出了那絕世無雙的腿,小高依舊沒有認出來。多麽天真無邪的小高,多麽聰慧可愛的蝶舞,多麽浪漫的故事。這樣的情節很容易讓人想到俠之大者和女丐幫幫主的故事,讓人滿心歡喜地帶著對愛情的向往看下去。

可惜,沒了。這部小說讓人輕松的地方到此為止。從這裏開始,小說就開啟了全程高能的血腥之旅。殺戮、陰謀、算計、背叛。長安洛陽,這兩座古城,似是攜手構建了壹座人間地獄。這部小說,從第八章開始,死亡之路就已開啟,重要人物,每章平均死兩個,非重要人物,那就不計了。朱猛的八十八死士,除了自己和小高,全軍覆沒。而在此之前雄獅堂已經被血洗壹次了。到了最後壹回,重要人物接連死去,吳婉甚至死了兩遍。

比起死亡數量更可怕的,是陰謀。小說到了後半段,除了司馬超群和朱猛兩個熱血好基友,其余人基本人均壹套陰謀。卓東來不談了,卓東來貢獻陰謀數量全書之最。小高設計潛伏暗殺卓東來;蕭淚血步步為營,連環計最終幹掉蕭淚血;吳婉詐死挑撥卓東來和司馬超群;卓青來了壹波死後復仇;就連蝶舞,也是卓東來美人計的工具。還有蕭大師,那飽經滄桑,皺紋遍布的臉上,似乎也隱藏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這些陰謀背後,隱藏的是琢磨不定的人性。卓東來,作為整本書陰謀產出最多的人,是全書的核心,也是塑造最成功的任務群。卓東來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梟雄,殺伐決斷,計智百出。在別人眼裏,他是令人艷羨的,可是誰又知道,他深深地羨慕那個被他擺布的傀儡司馬超群。在他眼裏,司馬超群就是他想要成為的樣子,是他的替身。他知道他自己不是司馬超群那樣的人。他可以在幕後做壹個陰謀家,但他絕對不是可以站在臺前統領群豪的人。他太陰暗了,他從小就是活在陰影裏的人。他被人拋棄,被人唾棄,甚至連作為男人唯壹的尊嚴,也........所以,他對司馬超群的情感非常奇妙,與其說是利用,不如說是依賴。有壹個細節可以看到,在卓東來擁有司馬超群的時候,他很自如,很輕松,但當他在知道自己要和司馬超群決裂之後,他開始犯錯誤了,他貿然殺死了卓青,在司馬超群死後更是方寸大亂,輕易掉進蕭淚血的陷阱。雖然他依舊能夠表現自己的機智,但沒了依賴的他就像魚沒有了水,劍沒有了劍鞘,佳釀沒了酒壇,沒了歸宿,也沒有了源泉,所以他的失敗是遲早的事情。所以卓東來本身是脆弱的,無論他如何以梟雄之姿在世人面前耀武揚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離不開司馬超群。

而司馬超群,就是那個活在陽光下的人。他武功高強,他心胸寬廣,他德高望重。他可以輕易地放走小高,也可以對朱猛抱以由衷的敬佩,還能原諒妻子對他的背叛和陷害,他是大仁大義之人,是理想的領導者。但是,他沒有待在黑暗的地方過,他沒有在泥沼中和鱷魚撕咬的經歷,他不了解要成就壹番事業要付出的是什麽。可是卓東來知道,所以他是司馬超群的絕佳拍檔。卓東來需要他,他同樣需要卓東來,可是,他並不知道,或者說,他並不知道他有多麽需要卓東來。所以,他離開卓東來同樣是不行的。

而朱猛,就是沒有卓東來的的司馬超群。他和司馬超群壹樣,都是壹個好漢子,司馬超群有的優秀品質,他都有。如果說司馬超群是卓東來想要成為的樣子,那朱猛,就是司馬超群想要成為的樣子。所以,當司馬超群第壹次聽說朱猛的事跡,就拍案叫絕。那真是天然的,原始的吸引力,那是他的夢想。可是他們畢竟不壹樣。朱猛沒有辦法把雄獅堂做大,而司馬超群也沒有辦法像朱猛壹樣灑脫任性。

而小高,這個名義上的主角,卻是他們三個都想成為的人。因為他是局外人。他可以憑自己的意誌置身其中,而又可以輕易地置身事外。他想和誰交朋友就能和誰交朋友,他想和誰決鬥就能和誰決鬥,他想和誰..就能和誰.. 他本來可以很灑脫,但是,他也是性情中人,也難免為情所困。無論是愛情和友情,都有著強大的吸引力,讓他置身其中。人世間的事就是這麽奇妙而不可預測。妳想得到的反而得不到,妳不想觸碰的,反而會不停地找上妳。

這本書描繪的就是這樣壹個世界。每個人都試圖掌控自己的命運,但每個人都沒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命運似乎早就已經註定好了,就像那把淚痕劍,壹出生就已經帶上了淚痕,註定要用蕭大師兒子的血來消除,世間是無比的殘忍。但是,正因如此,才誕生了壹批反抗命運的人,他們有的用自己的頭顱和熱血,有的用智慧的結晶,就連蝶舞,這微不足道的弱女子,在知道自己壹直是卓東來的工具時,也毅然決然地斬斷了那雙完美無缺的腿。蝶舞斷腿是全書第壹個高潮。她掀起了隨後壹波又壹波的命運反抗者,如長江巨浪,壹浪高過壹浪。誠然,這些命運反抗者不壹定是什麽好人,他們有的甚至很壞,但他們都帶著人類最最原始的生命力。

我認為,這就是英雄無淚想要表達的主題。英雄無淚是壹本群像小說,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主角,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都是主角。他們都在反抗著被框住的命運。他們有的成功了,有的失敗了,有的似乎看到了壹點希望,但無疑,他們在書裏都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壹筆。全書的結尾,卓東來作為蕭大師的兒子,還是沒能擺脫命運的安排,死在了淚痕劍的劍下。蕭淚血也提著那象征命運的箱子,走了,但古龍還是留下了壹個充滿希望的結局。瞎了眼的少女選擇擁抱命運,積極樂觀地或者,而小高和朱猛,也走向了人生的新篇章。浪子三場,不唱悲歌,唱得是命運反抗者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