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聯網時代,斯沃茲被支持者稱為“羅賓漢”。和維基解密的阿桑奇壹樣,享有綠林好漢般的榮譽。或者說,他們都在用破壞性的方式做對的事情。
據起訴書的指控,斯沃茲利用MIT(麻省理工學院)網絡,偽造身份,侵入JSTOR論文數據庫,總***下載480萬篇論文,導致JSTOR壹度癱瘓。由於他不斷變換IP和MAC地址,躲過封鎖,JSTOR無計可施,被迫禁止所有MIT用戶訪問,長達四天。
斯沃茲是怎麽想的呢?從他壹貫的行為來看,應該是信息自由主義者的邏輯:這些論文本就應該屬於公***領域,把屬於公眾的東西還給公眾,不是合情合理的嗎?在斯沃茲被捕後的第三天,壹個用戶名為Greg Maxwell的人,在海盜灣上傳了壹個BT下載種子,裏面包含18,592篇來自JSTOR的論文,***計32.48GB。這位聲援者說,“學術論文本應該允許自由獲得,但是大多數論文都被像JSTOR這樣的守門員,以高額收費的形式阻止傳播。”
斯沃茲不僅有程序員和黑客的行動聲援,他更有廣大的師友們助陣。著名法學家勞倫斯·萊斯格(Lawrence Lessig)和科幻作家科利·多克托羅(Cory Doctorow)是其中的代表。
斯沃茲自殺後,萊斯格在其Tumblr主頁上寫了名為“檢察官是施暴者”的文章。這位哈佛法學院的教授,言語中透著嚴謹和邏輯:“如果政府的指證是真的,那麽斯沃茲確實做錯了。如果不是法律上的錯,至少也是道德上的錯。他為之奮鬥的事業,也壹直是我的奮鬥目標。但正如我尊重那些在這壹點上不同意我的人壹樣,這些手段是我不支持的。”
萊斯格接著追問,假如政府證實了這個案件,需要作出懲罰。但合適的懲罰是什麽呢?他是壹個恐怖分子嗎?他是壹個試圖從偷竊的物品獲益的破壞者嗎?在萊斯格看來,政府壹直試圖以極端化的方式來為斯沃茲的行為定性。斯沃茲“盜竊”的“資產”價值“數百萬美元”。這些措辭意味著他的目標是從犯罪中獲利。但是,誰要是認為能夠拿壹堆學術論文賺錢,他要麽就是瘋子,要麽就是在說謊。
科利·多克托羅的文章要感性得多。這位知名科幻作家,在Boingboing網站上發表了長文“安息吧,斯沃茲”。他回憶起最初碰見斯沃茲時,這小子才14歲或15歲,多克托羅把他介紹給法學家萊斯格,斯沃茲開始參與知識***享(Creaive Commons)的技術團隊,投身技術自由事業。
多克托羅的描述或許更接近斯沃茲的痛苦根源:“他似乎總在尋找導師,而這些導師中幾乎沒有誰可以滿足他心中那不可能達到的目標。這讓他痛苦和難受,這也是他往往高調、公開批評他的朋友和老師的根源。因為他的聰明、熱心和友善,他也經常被人們原諒……我們都知道,斯沃茲不光對我們非常失望,這也同樣反映了他對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失望。”
或者說,我們可以這樣理解,斯沃茲願意用極端手段來完成他認定的理想。而這最終造成了悲劇。
多克托羅說,在Reddit賣給《連線》/康泰納士集團後,斯沃茲變成了壹個全職的、不妥協的、不計後果而又讓人愉快的搗蛋鬼。
2008年,他以壹己之力“解放”了20%的美國法律。PACER系統是壹個讓美國公眾查找(公***領域的)法庭記錄的系統,每次查詢都要付費。斯沃茨編寫了壹個小程序,從PACER中下載了海量文檔,約占整個數據庫的20%,將之置入RECAP──這是壹些活躍分子搭建的開放數據庫,允許用戶將自己購買的判例法放入自由/公***領域。
這次行動顯然是JSTOR事件的前奏。美國聯邦政府痛恨此事,FBI開始調查。有壹陣子,他似乎要纏上法律官司了,但他最終逃脫,並得意歸來。斯沃茲還創立了壹個名為Demand Progress的群體,用他的技術嗅覺、金錢和熱情去參與公***政策的鬥爭。科技界抗議“禁止網絡盜版法案”(SOPA)的勝利,這個群體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
多克托羅在文中長篇引用了斯沃茲給他的壹封信。當時,多克托羅正在為他的著名小說《小兄弟》(Little Brother)書寫續集《家園》(Homeland)。斯沃茲以驚人的細節和想象力,為多克托羅的小說貢獻了未來科技如何參與政治的場景:新壹代的網絡工具,讓有信念的候選人通過技術擊敗了由金錢利益集團和掌權者控制的選舉遊戲。
這是《黑客帝國》以及諸多賽博朋克和反烏托邦小說的常見主題。Neo用技術和暴力打破Matrix對真實世界的遮蔽,而斯沃茲則用入侵數據庫、將公***物品還給人民,來反抗落伍的版權制度和既得利益。
“在斯沃茲身上,政治洞見、技術能力和關於人和事的智慧實現了無與倫比的融合。我想他本可以讓美國(世界)政治發生革命,他的遺產仍有可能產生這壹作用。”多克托羅對斯沃茲的評價,竟然上升到如此的高度
其實,萊斯格和多克托羅的文字透露了壹個意思:有壹項***同的事業,把他們和斯沃茲聯系在壹起。這項事業牽扯到知識產權、著作權法和壹種新時代的自由理念。
知識***享(Creative Commons)是這壹自由運動的階段性成果。傳統的著作權中有兩種極端,壹端是“保留所有權利”(All Rights Reserved),另壹端則是“不保留任何權利”(即公***領域)。而知識***享協議,則試圖在兩者之間的廣大灰色地帶保有彈性,使得創作者可以“保留部分權利”。在知識***享協議下,創作者可選擇署名、非商業性、禁止演繹等多種許可或者不同組合。這樣就能既保證作品的傳播,也可能保留其他某些權利。
知識***享組織在2001年正式運行,萊斯格是創始人之壹。而多克托羅則用自己的行動來支持這壹理念。他的第壹部小說《魔法王國的潦倒》(Down and Out In the Magic Kingdom)於2003年發表,在發布付費圖書的同時,也發布了免費的電子版。但這不只是簡單的免費,而是依托知識***享的協議,允許讀者傳播電子版,只要不用來賺錢。後來他又許可了此書的衍生產品。
老頭們讓自己的作品進入版權的灰色地帶,以保守和溫和的方式促進版權制度的漸變,而年輕的斯沃茲卻以激進的方式探路。
在2008年的“遊擊隊自由進入宣言(Guerrilla Open Access Manifesto)”中,斯沃茲稱,不論信息存儲在何處,他們都將義不容辭地“獲取信息,建立備份,並同全世界分享……是時候了,(我們)將走出陰影,並按照悠久的民間起義傳統,表達對公***文化盜竊的抗議。”他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壹次激進的革命。[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