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先生的偉大誌願,就在於他壹生想為中國造就人才,他壹生走的路就是教育愛國大道。他教育不忘愛國,愛國不忘教育。
近代中國史上,人格最高尚的知識分子首推蔡元培。他在教育、學術、思想以至政治等方面,都有巨大的影響,他壹生竭盡知識分子的責任,常傾向於革新的、進取的事物,具有開創及領導之功,不愧是壹代宗師。
沒有蔡元培就沒有五四。壹談到“五四運動”,便會聯想到蔡元培,沒有北京大學的學生倡導風潮,推動文化改革,也就沒有五四運動;沒有北京大學校長的開明進取,支持學生的行動,也就沒有五四運動。當時的北京大學校長正是蔡元培,他又是辛亥革命後首任的民國教育總長。
蔡元培出任教育總長以後的活動,較為人知,辛亥革命前的蔡元培,知者較少。無疑的,他的貢獻主要是在進入民國以後。可是,若要探源他後半生的文化、思想、政治活動,他前半生的思想趨向、政治活動是不可忽略的。蔡元培是近代中國史上新舊過渡時期中壹個成功的、典型的代表。
蔡元培生於同治六年(1867),家鄉是浙江紹興,和魯迅同鄉。紹興便是人盡皆知的“師爺”產地。紹興的文化氣息很重,是盛產文人的地方。蔡元培的乳名叫阿培,入塾讀書時才叫元培,字孑民。父親是錢莊經理,蔡家數代從商,祖上沒有讀書登科的人。
蔡元培六歲入家塾讀書,從《百家姓》、《千字文》讀起,讀完《四書》、《五經》。隨後,老師就教他“八股文”,又稱“制藝”或“時文”,作為應付科舉考試之用。到光緒三年(1877),元培十壹歲,父親逝世,因他父親為人寬厚,有貸必應,死後債臺高築,東家責令賠償。世交分頭募款欲以接濟,但為元培母親周氏所拒。由此可見,元培性情寬厚,是父親的遺傳,而不茍取,不妄言,則得諸母教。
蔡元培十四歲至十七歲的三、四年間,元培就教於同縣壹老秀才王懋修,在王老師的熏陶下,最崇拜宋儒。在受業期間,光緒九年(1883),元培十七歲入學補諸生(秀才),放棄“舉子業”,專治小學和經學,廣泛地自由讀書,也就不再到王懋修處學習。離開私塾後,兩年間在家設館教書,並赴杭州參加鄉試(考舉人),首次落第。二十歲起不再教書,在同鄉徐樹蘭舉人家中讀書。徐家建有“古越藏書樓”,書籍甚多,有此機會可以博覽群書。他作學問、治經偏於訓詁與哲理,治史則偏於儒林傳、文苑傳、藝文誌等,這也是當時流行的求學方法。
光緒十五年(1889)二十三歲,元培參加浙江鄉試,中了舉人。次年赴北京參加會試,考中,成為貢士,必須再經殿試合格方為進士,但元培未即參加本科殿試,過了兩年始成進士。梁啟超鄉試中舉和他同年,可是會試累試名落孫山,可見在科舉試途上,蔡元培比梁啟超順利得多了。原來考官王蒿隱欣賞他的文章,錄取了他,因此便有人稱元培是“蒿隱門人”。他是中二甲第三十四名進士,正考官翁同龢很欣賞,稱贊他“年少通經,文極古藻,雋材也”。
光緒十九年(1893),也就是中進士的第二年,二十七歲,蔡元培得授翰林院庶吉士,掌編修國史。新科翰林是有資格往各省寫字賣錢的,這叫做“打秋風”。七月間,蔡元培就有南方之行,先在廣州小住,入冬後,又到潮州親戚家,住在文鹹街十號元發行商店裏。曾為主人寫了壹副對聯,聯語為“過事虛懷觀壹是,與人和氣察群言”,由此可見蔡元培待人接物的態度,壹向是虛懷若谷,待人和氣。
翌年,再進京參加“散館”考試。因庶吉士經過壹定的期限,須參加甄別考試,叫做散館,合格的授以編修,不合格的改任知縣。蔡元培順利地通過散館考試,升補翰林院編修。同年6月間,“甲午戰爭”爆發,京師頓時緊張起來,他在聯合英、德以禦日人的奏折上,和文廷式壹齊署名。這年他又在李慈銘京寓中做了半年塾師。十壹月間大文學家李慈銘逝世,元培為他的遺著《越縵堂日記》付梓。
這時,康、梁的維新變法正當全盛時期,蔡元培的思想也是偏向維新方面的。他在戊戌年間與友人合設了壹個“東文學社”,學習日文。學習日文是求取外國知識的壹條快捷方式。蔡元培早期的西洋知識,除了部分得自中譯西書之外,主要是從日文書中得來的。
當時康、梁門下的人接踵而至,他最敬佩譚嗣同,又與梁啟超有己醜年同年中舉的關系,照說他會和康、梁同走維新路線,情形可料。可是,以他的性格卻恥於與炙手可熱的人相依附,維新派楊銳欲想拉攏,也被他拒絕。9月間,戊戌政變發生,保守派控制整個大局,百日維新的所有新政,除了京師大學堂仍然保留之外,全部都在轉眼之間被推翻了。
蔡元培是同情維新派的,他深感變法的失敗,是“由於不先培養革新之人才,而欲以少數人弋取政權,排斥頑舊,不能不情見勢絀”。他雖非康黨,因同情維新,又有深交被捕,難免被疑為維新派人物,只好卸職南歸。這是蔡元培壹生的轉折點,他已經看出滿清政府沒有希望了。
蔡元培南歸後,即在紹興紳士徐樹蘭所辦的壹所叫“中西學堂”的中學任學堂監督(校長)。這是元培服務於新式學校的開始。校中分高小、初中和高中“三齋”。學科分文科、數學及理科等,外國語有英、法、日三種。蔡元培和黃仲玉及子女教員是當時紹興壹時之選,學生在日後更是人才輩出。如後來曾任北京大學校長、也就是蔡元培的後任蔣夢麟,和該校地質學教授王烈,便是那時候第壹齋的小學生;中央研究院秘書馬稷光和浙江教育科沈光烈,則是第三齋的高材生。
在中西學堂內,新舊的對立是很明顯的,蔡元培因過於袒護新派,舊派的堂董時加壓力。最後,他憤而辭職,以示不願意與舊勢力妥協。
蔡元培仍在中西學堂監督任內時,原配夫人為他生下了第二個兒子,叫做無忌,但不久王氏即因產後失調,與世長辭。還未滿壹周年,作媒請續弦的人很多,元培提出五個條件:壹、女子須不纏足;二、須識字;三、男子不娶妾;四、男死後,女可再嫁;五、夫婦如不相合,可離婚。
男子娶妾,在當時是被認為天經地義,而再嫁和離婚則是驚世駭俗。單就此事,已可得知蔡元培的重視男女平等,打破傳統社會陋習,其所受維新運動的影響是如何巨大。由於條件過苛,幾經說媒,難覓合適女子為繼室。壹年後,始訪得江西黃爾軒的女兒黃仲玉,天足、工書、有才學,遂在杭州結婚。
他們的婚禮別開生面,形式別致,賀詞亦諧,有人知他主張男女平等,故意在賀宴上說:“倘黃夫人學行高於蔡先生,則蔡先生應以師禮視之,何止平等?倘黃夫人學行不及蔡先生,則蔡先生當以弟子視之,又何以平等?”蔡元培答道:“就學行言,固有先後,就人格言,總是平等。”說得全場無不首肯。
蔡元培離開中西學堂後,仍壹心為教育事業奔走。庚子、辛醜之間,亦即1900~1901年,為紹興僑農設壹小學校。又在浙江省城議改某書院為師範學校,但為地方巨紳及當道所阻而未成功。在這年春,便轉到南洋公學當特班總教習。
上海南洋公學是後來交通大學的前身,成立於光緒二十三年(1897),分為師範院、上院、中院和外院四部,外院即小學。光緒二十七年(1901)春增開壹個“特班”,取錄了42位私塾就讀而又有誌向西學的秀才、舉人,預定教他們外國語言及經世之學,成績優異者保送“經濟特科”。蔡元培就是擔任這個特班的總教習。
當時特班的學生都想學日文,元培便用他半生不熟的日文教學生選讀政治、法律、外交、財政、經濟、哲學等門類的專業書,要求學生每日撰寫劄記。其主旨“蓋在啟發青年求知欲,使廣其吸收,由壹己觀念進之於國家,而拓之為世界。又以邦本在民,而民猶蒙昧,使青年善自培育其開發群眾之才,壹人自覺,而覺及人人。其所詔示,千言萬法,壹為之愛國”。在諸多學生中,他最欣賞邵力子、李叔同、黃炎培、王世澂、洪允祥等人。
蔡元培在上海的文化教育界中已日漸活躍。他所從事與新教育相關的有兩件事:壹是籌辦“愛國女學校”,壹是發起“中國教育會”。
愛國女學校由蔡元培夫人黃仲玉首倡,取得上海猶太富商哈同夫人羅迦陵女士的獨力支持,再由蔡元培和蔣觀雲等人租校舍,於光緒二十七年(1901)冬正式成立。早期學生人數僅有十名左右。中國教育會則由元培和上海文教界人士葉瀚、蔣觀雲、黃宗仰等人***同策劃,由蔡元培任會長,成立於光緒二十八年(1902),主張革新,因無經濟支持,早期僅從事文字方面的鼓吹而已。
光緒二十八年,元培三十五歲,開始學習拉丁文,天主教徒馬相伯是他的老師。蔡元培認為拉丁文是歐洲各國語文的根本,各國語言多源於拉丁文,若不通曉,則無法了解西洋的壹切古代文化。他還選派了24個學生,和他壹齊向馬相伯學習。後來,馬相伯就以這批學生做基礎,創立了震旦學院,也就是震旦大學的由來。
這壹年,蔡元培趁暑假赴日本旅遊,卻遇上了東京留學界的“成城學校事件”。成城學校是專為中國學生而設的軍官學校預備班,吳敬恒奉兩廣總督之命,帶領速成師範學生到日本留學,其中9人擬入成城學校,清駐日公使拒絕保送。吳向公使抗議,被召日警驅逐出境。吳敬恒回國船中和蔡元培相遇。
兩人“大談立憲之不可成,皆知革命之不可已”。7月10日船抵上海,中國教育會同仁發起歡迎大會。會中決議由教育會自設學校,自教子弟,毋須赴日本留學。
於是教育會遂有自辦學校的計劃。
吳敬恒同入南洋公學任教,卻因他發生了轟動壹時的退學事件。同年10月17日,導火線是壹個小小的墨水瓶,引起特班學生犧牲其保舉經濟特科的資格,相率退學,蔡元培也引咎辭職。而原因是吳敬恒和校方發生沖突,有十數名學生遭開除,吳亦辭去。
這個事件對清末學界的影響無比重大。蔡元培和吳敬恒、章太炎、蔣維喬等,便在中國教育會的二樓成立“愛國學社”,社員55人,都是南洋公學的退學生。
學社社員勸其姊妹就學,自此女校學生漸多。愛國學社成立後,蔡元培等幾個具有進步和革新思想的人士,從此與壹群熱情奔放的青年學子日夕相處,彼此間互相影響,言論和思想都有了急劇的發展,不久便激起更大的浪潮,震撼了上海甚至整個中國。
光緒二十九年(1903)1月間,由於中國教育會的言論十分激烈,引起守舊人士利用《申報》加以譏評。吳敬恒主張在《蘇報》上,由元培、章太炎和他輪流撰寫文章跟他們對抗。鄒容遺著3月間,章士釗等31名南京陸師學堂學生集體退學,在蔡元培的協助下加入愛國學社。同時,浙江大學堂也爆發學潮,退學生自建“新民塾”,並電請蔡元培和吳敬恒前往支持。
當時仇滿的情緒已日益高漲,蔡元培發表《釋仇滿》壹文,發表在《蘇報》上。認為種族之別,壹是血液,壹是風習,滿人血統與漢族混雜既久,其語言文字風習亦已為漢族所同化。所謂滿人,不過是在政治上擁有世襲爵位、不管實業而坐食特權的壹個記號而已。只要滿人自覺放棄其特權,則漢人絕無殺盡滿人的必要。
3月底,跟著又有拒俄運動的展開,蔡元培剪了頭發,和誌願加入“拒俄義勇隊”的96名學生,穿上制服,早晚訓練,準備抵抗俄國侵占中國東三省。可是,清廷不但沒有明白青年學子的愛國熱誠,反以為他們是在陰謀造反,而加以強烈的壓制,結果只有迫使急進的青年走向反清的道路。
5月間,鄒容的《革命軍》和章太炎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兩本巨著先後出版,尤其轟動壹時。
中國教育會會長於此時改由黃宗卿擔任,卻鬧起會與社誰為主體之爭。章太炎主張不與學社合作,吳敬恒較袒護社員。蔡元培原本態度溫和,不隨便袒護壹方,但壹向保持和平態度的蔡元培卻為吳敬恒的壹句刻薄話所激怒,忿然道:“我本要上德國留學去,我辭去會和社的事。”
說罷即離去。眾人雖予挽留,但他去意已決,略整行裝後,於20日乘船離開上海,臨行時各人都去送別。
蔡元培離開上海不過半個月左右,轟動壹時的“蘇報案”便發生。章太炎和鄒容被抓,吳敬恒逃匿,愛國學社亦遭波及而解散。案發時,蔡元培正船抵青島,接到他哥哥蔡元堅發來的電報,說“清廷已與德使商定,電青島德吏捕蔡某”雲雲。元培只好返滬,又重新參與上海誌士的活動,這時,適逢俄人進兵奉天,蔡元培便與劉師培等發起“對俄同誌會”,參加會員有百余人。
光緒三十年(1904),元培在《俄事警聞》上發表了壹篇《新年夢》,主張說:“我們意中自然有個中國,但我們現在不切切實實造起壹個國家來,怕永遠沒有機會了。”又提出了外交方面應辦的三件事:壹、恢復東三省。二、消滅各國的勢力範圍。三、撤去租界。這篇文章,頗能反映出他這時的思想。
對俄同誌會並以《警鐘日報》為機關報,報紙的編輯工作初由王小徐負責,其後嬗於蔡元培。他主持到這年6月間,因接任愛國女學校校長,編輯工作才由汪德淵接任。《警鐘日報》後因揭載德人經營山東的密謀,觸怒德國領事,報紙被封禁,拘去五人,上海的革命言論機關至此又遭遇挫折。
蔡元培重掌女校校政之後,除了在文字和教育方面努力鼓吹之外,與國內的秘密革命運動更建立了深厚的關系。1903年在東京成立的“軍國民教育會”本因拒俄而起,但後來改組變成壹個秘密從事革命活動的團體,並有“暗殺團”的組織,由楊篤生主其事。
軍國民教育會會員黃興歸國後,創設“華興會”,擬於1904年慈禧太後七十歲生辰之日,發動長沙等地起義。楊篤生回上海,別樹“愛國協會”,由他擔任會長,章士釗副之,蔡元培、陳獨秀、蔡鍔等也同時加入。
東京原有“浙學會”的組織,由陶成章主持。陶成章回滬後,和元培等人又在上海成立壹個新的革命團體,叫做“光復會”,以擴大暗殺團組織為目的。跟著光復會的東京分部也正式成立,魯迅等人也參加進來。元培加入光復會後,即邀請徐錫麟入會,並介紹徐與陶相識。
蔡元培參與暗殺組織,專學制造炸彈,賃屋購儀器藥品,由黃興帶來十余枚彈殼,遂填以炸藥。吳樾暗藏炸彈,計劃行刺五大臣於北京車站,不幸炸藥誤發,竟以身殉。
1905年8月間,留日十七省革命誌士在東京發起“中國同盟會”,以孫中山為總理,誓言“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本部之下,設立各省分會。上海分會由蔡元培擔任分會長,光復會會員也大半加入同盟會籍。蔡元培以愛國女學校作為革命同誌的接洽機關,並提供教員資格給徐錫麟、陶成章、楊篤生、黃興等革命同誌作為革命活動的社會身份。
同年,章太炎出獄,可是鄒容卻病死獄中。在鄒容追悼大會上,蔡元培當眾演說,痛詆清廷的暴虐,蔑視人權,聽者無不動容。鄒容墓前紀念塔落成,蔡元培又作演說,演辭特別警策,陳英士聞而感惜,返裏變賣不動產,決心從事革命工作,他後來成就的事業實發端於此。
當時國內的革命人士主要集中策劃暗殺和暴動,但暗殺工作不能順利開展,革命的方針和步驟也無法確定,因此大家對革命的前景仍然非常黯淡。蔡元培的內心不免會有失落的感覺,因此改變壹下生活環境的欲望便愈來愈強烈。到這年秋天,聽聞清廷有派遣編修、檢討出洋留學之議,便決定進京銷假,申請留學歐洲。臨行,把同盟會幹事壹職托他弟子黃炎培代理,並將秘密文件及名單多種交給他保管。蔡元培離開上海,獨自前往闊別了8年的北京。
光緒三十二年(1906)秋,蔡元培跑到北京,壹心想申請去德國,但因政府絀於經費,無法派出。後在譯學館任教,等待出國時機。譯學館後來歸並京師大學堂,而1912年京師大學堂改為北京大學,所以蔡元培這次在譯學館的任教,實在是服務於北大的第壹次。他的《中國孫寶琦像倫理學史》壹書就是在這段時期寫成的。
1907年4月,清政府派孫寶琦為出使德國大使,孫寶琦允每月資助元培學費30兩,而商務印書館又與蔡元培訂定每月送編譯費百元。基本生活費用問題既已解決,元培遂隨孫寶琦赴德留學。這壹年蔡元培已四十壹歲,作為壹個留學生,年紀似乎大了壹點;可是,他時常想爭取進修機會以充實自己的學問,這種好學的精神,實在令人敬佩。
蔡元培在德留學,直至辛亥年(1911)革命成功,始回中國,前後有四年。他進入萊比錫大學專攻哲學,在校期間翻譯德國哲學家包爾生所著的《倫理學原理》,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在他初到柏林時,即聞徐錫麟起義於安慶,被執就義;不久,秋瑾又密謀在紹興起義,也被捕遇害,光復會的力量大受摧殘。
當時,吳敬恒、李石曾、張靜江等在法國巴黎出版《新世紀》周報,宣傳無政府主義,並反對君主立憲,提倡革命。蔡元培受無政府主義思想的影響,在德國也作精神上的呼應。辛亥年4月27日,黃興所領導的廣州起義雖然失敗,卻轟動全國,革命情緒自此更趨高漲。10月10日武昌起義.武昌光復後,鄂軍政府旋告成立。
蔡元培得吳敬恒在倫敦寄出的信,始知武漢的消息。他在致吳敬恒的信中,有“弟恐不能久留此間”之語,暗示打算回國赴難、***同奮鬥的意向。其後,接陳英士電報,催他回國。於是結束四年的留學生涯,取道西伯利亞東歸。抵達上海之日,正是黃興由武昌抵滬之時,即12月1日前後,孫中山尚未返國。他壹時沒有住處,蔣維喬留他住在愛國女學校內。
12月4日,各省代表議決以南京為臨時政府所在地,黃興當選為大元帥,黎元洪當選為副元帥。孫中山亦於年底返國,旋即當選為臨時大總統,以1912年1月1日為中華民國元年元旦,此後改用陽歷。是日孫中山就職於南京,著手組織內閣。各省代表會正式開會,通過國務員名單,各部門總長依次為:陸軍黃興、海軍黃鐘瑛、外交王寵惠、財政陳錦濤、司法伍廷芳、內務程德全、教育蔡元培、實業張謇、交通湯壽潛,中華民國第壹次臨時政府至此完全成立。
各部人選決定後,教育總長蔡元培因久居歐洲,對國內教育情形異常隔膜,特請蔣維喬幫助。二人並偕另壹會計兼庶務職員,於1月4日晚上到達南京,住在壹小旅館中。5日,蔡元培正式就職,出席臨時政府首次國務會議。會後,蔡元培往謁孫中山,請示教育部辦公地點,孫回答說:“辦公房屋要妳自己去找。”連日奔走,壹無辦法。適遇江蘇都督府內務司長馬相伯,就商借碑亭巷內務司樓上空房三間作為辦公處,隨即遷入。其簡陋情形,可想而知。
1月19日,教育部正式成立,當時全國各地仍然十分混亂,南北議和正在進行,清帝仍未退位,臨時政府的政令未能有效推行。在這種情形下,蔡元培踏出了民國教育的第壹步。
蔡元培自從四十五歲起,回國擔任教育總長,後在北洋政府時代,又以國民黨員的身份留在北京,擔任北京大學校長。他壹生最主要的貢獻就是在北大校長的任內,其所樹立的北大民主校風,源遠流長,影響巨大。
北大作為五四運動的震源地,作為新中國的發祥地,對近代中國的影響是不言可喻的。“北大精神”就是“蔡元培精神”,這位北大之父,逝世於1940年,享壽七十二。他在辛亥革命前的生涯,簡直是中國黎明前的奮鬥紀錄。他是從新舊過渡時期走過來的典型人物,他的言行典範和偉大的人格,感人至深,於今沒有任何人會發生疑問。吳敬恒曾說:
蔡先生平時待人,對好人沒有不尊敬,對壞人,也沒有不寬恕。這個人只要有壹點可取之處,總是待他很好。他惟壹的誌願,壹定要盼望中國出些了不得的大學問家。因為他抱了這種誌願,以前有了許多當仁不讓的事。
對於蔡元培的人格,吳敬恒也說:
蔡先生之為人,真是所謂“君子和而不同”,他和哪壹個人都很和氣,然而他有壹個“自己”。絕不是因為做人和氣,就會人雲亦雲。蔡先生所到之地,誰和他相處,都像從前人交了程明道壹樣,如坐春風之中。不過雖坐春風之中,很感到有壹種嚴肅之氣。如果我們以之比古人,蔡先生很像周公,“不驕不吝”、“壹沐三握發,壹飯三吐哺”。什麽事情,也是“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儼如周公風度。
吳敬恒說蔡元培,在做人的態度上,對自己是“不驕不吝”,對人是“和而不同”,只要這個人有壹技之長,沒有不取其長,絕不問其短處如何。然而他無時或忘的,就是他自己的主張:鼓勵造就大學問家出來。這有壹個實例可以拿來佐證。
五四時期,新舊文學的論爭,白話文言的抗拒,兩派人士都服務於北大。胡適、陳獨秀的提倡白話文派,和提倡文言文的林琴南、嚴復,都在北大教書。當時的校長就是蔡元培,他雖然傾向於革新的、進取的事物,但認為這幾位老古董的確有壹技之長,也就延聘他們在北大任教。所以說,蔡元培在北京大學擔任校長時期,不問這個人有辮子沒有辮子,只看他有沒有學問,只要有壹點長處的人,他沒有不器重他的。這種態度,就是所謂“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
元培先生的偉大誌願,就在於他壹生想為中國造就人才,他壹生走的路就是教育愛國大道。無怪乎他所創辦的第壹所女校,取名為“愛國女學校”,他所設立的第壹個學會,取名為“中國教育會”。他教育不忘愛國,愛國不忘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