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宋代官窯瓷器是歷史積澱的產物
在眾多的宋代官窯瓷器中,貫耳瓶是出現頻率較多的器型,不僅宋代的官窯器有貫耳瓶,宋代五大名窯的其他窯口也有這類器型,其影響所及直到清代都有仿制的貫耳瓶出現。但不同時代的貫耳瓶,在外形上雖然形似,其內在氣質卻完全不同。
在各大博物館展出的宋代瓷器中,都可以看到貫耳瓶的身影(北京故宮收藏的宋官窯貫耳瓶,臺灣故宮收藏的宋官窯貫耳瓶)。這兩件貫耳瓶,其基本造型都是敞口、粗頸、扁腹、高圈足,頸兩側有筒形耳,雖然在器型上略有不同,但都顯得古樸莊重。即使是南渡後燒制的官窯貫耳瓶,其基本形狀還保留著這種皇室特有的莊重(南宋官窯貫耳瓶)。論者都把這種貫耳瓶稱之為仿青銅壺的式樣,以示其為文化傳承的產物。這種貫耳瓶器型的傳承歷史和文化內蘊僅僅如此嗎?
別林斯基說過“哲學家用三段論法說話,詩人則用形象和圖畫說話”。我們把宋代貫耳瓶的燒制者比作詩人,那他們創作的貫耳瓶形象究竟要告訴我們什麽呢?
我們想強調的是,宋代官窯瓷器的造型藝術本身就是中國傳統陶瓷藝術精華的歷史積澱,這種積澱不是從青銅器開始的,它有著更為漫長的歷史淵源。這種以幹凈利落的線條勾勒出的厚重豐潤的體態,早在新石器時代開始的陶器藝術中就已經得到證實,它的重現是在宋代豐腴的文化土壤中的壹次再生。如圖中的這件陶器,如果不是嘉興博物館的展櫃中註明了這是壹件良渚文化時期的陶器,誰都可能認為這是壹件宋代的陶器。這不是器型的巧合,而是文化因子的傳承。只有宋代的文化土壤才能孕育這種看似巧合實為傳承的文化現象。宋代的貫耳瓶,以無形的線條映襯厚重的豐潤,它所再現的不是人類童年的稚拙,而是中國文化成年的富態,這種富態是以宋代的經濟繁榮和文化昌盛為基礎的。數千年的傳承所積澱的不在於外形的相似,而是器型的內涵。這種內涵,無論是清代的刻意,還是現代仿品的濫情,都難以達到這樣的境界。從這點上來說,讀懂宋代官窯瓷器所積澱的歷史,就能讀懂宋代官窯瓷器的真偽。
同時,貫耳瓶線條的渾圓敦厚,是宋人天人合壹的思想的淋漓盡致的體現。我們在鑒定古代器物時,常常會說“東西會說話”,也就是說,器物的形象會說話,它會告訴收藏鑒賞者壹個真實的世界,這個世界不能簡單地看作器物形象的本身,而應該是器物所內蘊的歷史文化。宋代理學所闡述的天人相與的命題,是我國哲學發展在宋代的壹種創造性的歷史積澱,它對有宋壹代的文化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毫無疑義,宋代貫耳瓶的造型和線條,也受到了這種哲學思想的影響。器物造型的積澱和文化的積澱是同步的,妳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看似相似的器型所體現的文化背景不同,比如清代生產的貫耳瓶的線條就是挺直張揚的。(清代乾隆貫耳瓶和清代道光貫耳瓶)
二、宋代官窯瓷器是宋代尚古之風的再現
在眾多的宋代官窯瓷器的器型中,熟悉我國禮儀文化的學者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宋代官窯瓷器的造型特征帶有明顯的上古時期的青銅器的風韻,具有濃郁的廟堂風格。如圖7南宋官窯鼎式爐的造型帶有明顯的西周青銅鼎的特征,而圖8南宋官窯觚則有著商代青銅觚的造型特征,這種***同的器型特征反映的是器物所溢滿的廟堂之氣。
為什麽宋代官窯瓷器的造型會和上古時期的青銅器產生強烈的***鳴呢?馮先銘先生說:宋代官窯瓷器“仿商周秦漢古銅及玉器者甚多,顯然是受北宋徽宗朝帝王提倡的仿古復古風氣影響,這類仿古器皿只能是作為宮廷陳設用品而生產。”同時,除了宋代的尚文復古之風以外,瓷器生產的工藝水平和藝術水準也是相當重要的因素。
在商周時期,相當數量的青銅器是作為禮器出現在重大的祭祀場合和國家禮儀上的,不管這些青銅器的類別和造型特征有多少變化,它的總體風格總有壹種莊重肅穆之美,其中還帶著些許威嚴和獰厲。這種因祭祀需要而塑造的審美風格,是青銅器型很為特殊的造型特征。那麽為什麽這種莊重肅穆的審美風格會出現在相隔千年之後的宋代呢?這和瓷器的發展和成熟有關。漢唐時期,瓷器的發展還不成熟,這不僅表現在瓷器的生產工藝上,以及器物的藝術造型和審美情趣的異同,還因為漢唐之際的瓷器表面的裝飾風格和廟堂之需有著壹定的距離。漢代工藝上的不成熟,使瓷器還不能達到祭祀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