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大全網 - 成語用法 -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 列傳第壹百八十六(2)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 列傳第壹百八十六(2)

程顥,字伯淳,世居中山,後從開封徙河南。高祖羽,太宗朝三司使。父珦,仁宗錄舊臣後,以為黃陂尉。久之,知龔州。時宜獠區希範既誅,鄉人忽傳其神降,言"當為我南海立祠",於是迎其神以往,至龔,珦使詰之,曰:"比過潯,潯守以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而上,守懼,乃更致禮。"珦使復投之,順流去,其妄乃息。徙知磁州,又徙漢州。嘗宴客開元僧舍,酒方行,人歡言佛光見,觀者相騰踐,不可禁,珦安坐不動,頃之遂定。熙寧法行,為守令者奉命唯恐後,珦獨抗議,指其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歸,旋致仕,累轉太中大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

 珦慈恕而剛斷,平居與幼賤處,唯恐有傷其意,至於犯義理,則不假也。左右使令之人,無日不察其饑飽寒燠。前後五得任子,以均諸父之子孫。嫁遣孤女,必盡其力。所得奉祿,分贍親戚之貧者。伯母寡居,奉養甚至。從女兄既適人而喪其夫,珦迎以歸,教養其子,均於子侄。時官小祿薄,克己為義,人以為難。文彥博、蘇頌等九人表其清節,詔賜帛二百,官給其葬。

 顥舉進士,調鄮、上元主簿。鄮民有借兄宅居者,發地得瘞錢,兄之子訴曰:"父所藏。"顥問:"幾何年?"曰:"四十年。"彼借居幾時?"曰:"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視之,謂訴者曰:"今官所鑄錢,不五六年即遍天下,此皆未藏前數十年所鑄,何也?"其人不能答。茅山有池,產龍如蜥蜴而五色。祥符中嘗取二龍入都,半塗失其壹,中使雲飛空而逝。民俗嚴奉不懈,顥捕而脯之。

 為晉城令,富人張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門曰:"我,汝父也。"子驚疑莫測,相與詣縣。叟曰:"身為醫,遠出治疾,而妻生子,貧不能養,以與張。"顥質其驗。取懷中壹書進,其所記曰:"某年月日,抱兒與張三翁家。"顥問:"張是時才四十,安得有翁稱?"叟駭謝。

 民稅粟多移近邊,載往則道遠,就糴則價高。顥擇富而可任者,預使貯粟以待,費大省。民以事至縣者,必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長上。度鄉村遠近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恤,而奸偽無所容。凡孤煢殘廢者,責之親戚鄉黨,使無失所。行旅出於其途者,疾病皆有所養。鄉必有校,暇時親至,召父老與之語。兒童所讀書,親為正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會,為立科條,旌別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歲,民愛之如父母。

 熙寧初,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禦史裏行。神宗素知其名,數召見,每退,必曰:"頻求對,欲常常見卿。"壹日,從容咨訪,報正午,始趨出,庭中人曰:"禦史不知上未食乎?"前後進說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欲、求賢育材為言,務以誠意感悟主上。嘗勸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帝俯躬曰:"當為卿戒之。"

 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令,中外皆不以為便,言者攻之甚力。顥被旨赴中堂議事,安石方怒言者,厲色待之。顥徐曰:"天下事非壹家私議,願平氣以聽。"安石為之愧屈。自安石用事,顥未嘗壹語及於功利。居職八九月,數論時政,最後言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舍而之險阻,不足以言智。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況於排斥忠良,沮廢公議,用賤陵貴,以邪幹正者乎?正使僥幸有小成,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德之風浸衰,尤非朝廷之福。"遂乞去言職。安石本與之善,及是雖不合,猶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提點京西刑獄。顥固辭,改簽書鎮寧軍判官。司馬光在長安,上疏求退,稱顥公直,以為己所不如。

 程昉治河,取澶卒八百而虐用之,眾逃歸。群僚畏昉,欲勿納。顥曰:"彼逃死自歸,弗納必亂。若昉怒,吾自任之。"即親往啟門拊勞,約少休三日復役,眾歡踴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後過州,揚言曰:"澶卒之潰,蓋程中允誘之,吾且訴於上。"顥聞之,曰:"彼方憚我,何能為。"果不敢言。

 曹村埽決,顥謂郡守劉渙曰:"曹村決,京師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當為,盍盡遣廂卒見付。"渙以鎮印付顥,立走決所,激諭士卒。議者以為勢不可塞,徒勞人爾。顥命善泅者度決口,引巨索濟眾,兩岸並進,數日而合。

 求監洛河竹木務,歷年不敘伐閱,特遷太常丞。帝又欲使修《三經義》,執政不可,命知扶溝縣。廣濟、蔡河在縣境,瀕河惡子無生理,專脅取行舟財貨,歲必焚舟十數以立威。顥捕得壹人,使引其類,貰宿惡,分地處之,令以挽繂為業,且察為奸者,自是境無焚剽患。內侍王中正按閱保甲,權焰章震,諸邑競侈供張悅之,主吏來請,顥曰:"吾邑貧,安能效他邑。取於民,法所禁也,獨有令故青帳可用爾。"除判武學,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為異論,罷歸故官。又坐獄逸囚,責監汝州鹽稅。哲宗立,召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四。

 顥資性過人,充養有道,和粹之氣,盎於面背,門人交友從之數十年,亦未嘗見其忿厲之容。遇事優為,雖當倉卒,不動聲色。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誌。泛濫於諸家,出入於老、釋者幾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後得之。秦、漢以來,未有臻斯理者。

 教人自致知至於知止,誠意至於平天下,灑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病學者厭卑近而鶩高遠,卒無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高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遍,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妄之說競起,塗生民之耳目,溺天下於汙濁,雖高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覺也。是皆正路之蓁蕪,聖門之蔽塞,辟之而後可以入道。"

 顥之死,士大夫識與不識,莫不哀傷焉。文彥博采眾論,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頤序之曰:"周公沒,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則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於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喘,辟邪說,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於世,蓋自孟子之後,壹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情也哉。"

 嘉定十三年,賜謚曰純公。淳祐元年封河南伯,從祀孔子廟庭。

 程頤,字正叔。年十八,上書闕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論,以王道為心。遊太學,見胡瑗問諸生以顏子所好何學,頤因答曰:

 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其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

 然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養;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默必於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

 故顏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壹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此其好之篤,學之得其道也。然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顏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其與聖人相去壹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

 後人不達,以謂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聞強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顏子所好異矣。

 瑗得其文,大驚異之,即延見,處以學職。呂希哲首以師禮事頤。

 治平、元豐間,大臣屢薦,皆不起。哲宗初,司馬光、呂公著***疏其行義曰:"伏見河南府處士程頤,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法。年逾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聖世之逸民。望擢以不次,使士類有所矜式。"詔以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力辭。

 尋召為秘書省校書郎,既入見,擢崇政殿說書。即上疏言:"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夫人民善教其子弟者,亦必延名德之士,使與之處,以薰陶成性。況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得於天資,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大率壹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宮女之時少,則氣質變化,自然而成。願選名儒入侍勸講,講罷留之分直,以備訪問,或有小失,隨事獻規,歲月積久,必能養成聖德。"頤每進講,色甚莊,繼以諷諫。聞帝在宮中盥而避蟻,問:"有是乎?"曰:"然,誠恐傷之爾。"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

 神宗喪未除,冬至,百官表賀,頤言:"節序變遷,時思方切,乞改賀為慰。"既除喪,有司請開樂置宴,頤又言:"除喪而用吉禮,尚當因事張樂,今特設宴,是喜之也。"皆從之。帝嘗以瘡疹不禦邇英累日,頤詣宰相問安否,且曰:"上不禦殿,太後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知乎?"翌日,宰相以下始奏請問疾。

 蘇軾不悅於頤,頤門人賈易、朱光庭不能平,合攻軾。胡宗愈、顧臨詆頤不宜用,孔文仲極論之,遂出管勾西京國子監。久之,加直秘閣,再上表辭。董敦逸復摭其有怨望語,去官。紹聖中,削籍竄涪州。李清臣尹洛,即日迫遣之,欲入別叔母亦不許,明日贐以銀百兩,頤不受。徽宗即位,徙峽州,俄復其官,又奪於崇寧。卒年七十五。

 頤於書無所不讀。其學本於誠,以《大學》、《語》、《孟》、《中庸》為標指,而達於《六經》。動止語默,壹以聖人為師,其不至乎聖人不止也。張載稱其兄弟從十四五時,便脫然欲學聖人,故卒得孔、孟不傳之學,以為諸儒倡。其言之旨,若布帛菽粟然,知德者尤尊崇之。嘗言:"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谷,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胄之士,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晏然為天地間壹蠹,唯綴緝聖人遺書,庶幾有補爾。"於是著《易》、《春秋傳》以傳於世。《易傳序》曰: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遠,遺經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蓋無傳矣。予生千載之後,悼斯文之湮晦,將俾後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作也。

 "《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蔔筮者尚其占"。吉兇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達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壹源,顯微無間,觀會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