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印象
張悅華
大約在公元前468年的壹天, 壹戶平民家庭的茅屋中響起壹聲啼哭，壹個小生命誕生了，這個小生命就是被後人尊稱為平民聖人的墨子。喜得貴子的父母要給兒娃取個好名子，因墨子出生前，“其母夢日中赤烏飛入室中，光輝照耀，目不能正，驚覺生烏，遂名之”。烏就是翟，是鳳凰的別名，因而就為兒娃取名墨翟（di）。
墨翟的父親，是位著名的能工巧匠，蓋屋修房，箍桶造器，手藝不錯。墨翟的母親，是位賢惠明理、教子有方的賢妻良母。墨翟在良好家庭教育的耳濡目染中博學多才，學會了木、車、皮革、制陶、冶金等手工工藝。而父親卻不願兒娃繼承父業，靠手藝和技術養家糊口，要求他“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 墨翟好學深思，苦讀博覽，系統地學習了《詩》、《書》等儒家典籍，還曾跟周官史角的傳人學習周禮，“修先聖之術，通六藝之論”，遍讀百國《春秋》。比孔子晚出生83年的墨翟，壹邊做父親的木工跟班，壹邊學習孔子的儒學之術，逐漸成長為壹位深沈、博大，既有理論知識，又有實踐經驗的傑出人才。
墨翟進入成年以後，不再做父親的跟班，獨撐門戶，壹開始還是以木匠手藝為延命糊口之術。墨翟的木工技術很高，可與巧匠魯班（公輸班）媲美，曾經與魯班較量過智巧，他能制造桔橰、轆轤、滑車、車梯等技術含量較高的器具，在智巧上超過魯班。他從生產和生活實踐中總結出杠桿平衡原理、物體平衡受力、滑輪受力、斜面受力、彈性力學等力學原理的定義，提出“天下從事者，不可以無法儀”，制方要用矩尺，制圓要用圓規，取直要用墨線，取平要用水平儀，取垂直要用懸掛的垂線的各類工匠必須遵從的五種***同標準。墨翟不僅手工業匠藝精良，而且光學研究造詣頗深，涉及物影生成、小孔成像、平凹凸鏡成像、光線反射等許多方面。
技藝高超，知識淵博的墨翟，身邊不乏招來些求教的徒弟，以致達到“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 從此，墨翟的職業與孔子的職業壹樣成為師者，孔子號稱弟子三千，墨翟的弟子雖然沒有這麽多，卻有“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墨翟身邊帶的這些徒弟，都是經過他認真選擇的，不是誰想當徒弟就來當徒弟。他的徒弟，不僅要跟他學手藝，學習木工以外，還得要求弟子掌握“禮、樂、射、禦、書、數” 六種基本才能， 並且執行他的創新思想，為拯救民眾可以“赴湯蹈火，死不旋踵”。他給弟子們講學或與弟子們言談、辯論，經常引用《詩經》、《書經》和周、魯、燕、宋、齊國的《春秋》。他對弟子除授以“詩”、“書”外，很重視教授生產、軍事技能、邏輯學知識和自然科學知識，廣泛涉及到力學、光學、聲學、幾何學等科學領域和科學實驗。隨著對儒家研究不斷深入，漸漸地發現了儒家學說的缺點，“以為其禮煩擾而不悅，厚葬靡財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孔子推崇周公，墨翟效法夏禹，稱頌夏禹是為天下利益艱苦奮鬥的聖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越來越不不願做孔子的跟班，逐漸“背叛”師門，要與儒學分道揚鑣，思尋屬於自己的思想觀點，自立門戶，開創墨家學派。這時的他廣收生徒講學，宣傳行義，已經把“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作為教育目的，與儒家對峙，使培養的學生學成後能夠直接從事拯救社會和普濟民生的大業，主張培養“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財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勸以教人”的墨者，形成了聲勢浩大的墨家學派。在先秦諸子百家中，儒、墨兩家並稱“顯學”，“世之顯學，儒墨也”， 墨家學說活躍於魯、宋、楚、齊諸國，墨家大有壓倒儒家之勢，墨翟的聲望與孔子差不多，所以人們都習慣地把已成為墨家最高首領“巨子”的墨翟尊稱為墨子。
聲望極高的墨子，手下擁有幾百人的墨者，靠這些手工勞動者組成的團體組織作後遁，不僅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而且有了宣揚自己政治主張的時間和空間，腰稈子硬了，說話的分量重了，說教範圍廣了，逐漸從在社會底層說教轉向在社會高層進行說教。墨子不僅是大思想家，而且也是身體力行的實踐家，他從來沒有忘本過，始終過著儉樸清苦的生活，“量腹而食，度身而衣”，吃的是“藜藿之羹”，穿的是“裘褐之衣”，他“席不暖”，“突不黔”，“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了服務社會，拯救民眾，連在壹個固定的地方睡覺、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剃著光頭，不戴帽子，穿著草鞋四處奔走遊說，平平常常壹個“布衣之士”的老百姓身影。但他又不是壹個普通的老百姓，作為墨家組織的首腦需要“上說下教”， 上說王公大人，下教匹夫徒步之士，尤其是對戰國國王進行說教，出入各國國家機關，與國君討論國事，東到齊，西到鄭、衛，南到楚、越，穿梭往來，奔走呼號，直接站在勞動人民壹邊為民請命，同情老百姓的疾苦，反對戰爭。可是，面對各諸侯間和各國貴族內部不斷發動攻伐兼並戰爭，強之劫弱，眾之暴寡，列國割據，征戰不休的局面，要求統治者象古代大禹壹樣愛民為民，要求國君改變頭腦中“弱肉強食”的時代信條，制止“爭城奪地”的壹切戰爭往往是徒勞的。再說墨子的思想代表了下層階級，這些都有反於王公貴族的利益，必定難以被采用。墨子在各諸侯國遊說跑累了，或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回到他事業後花園的魯國休整壹下。
墨子規勸國君停止戰爭真正使他滿意的是那次到楚國的勸說活動，也是他“非攻”主張得以實施的壹次典型案例。當他得知魯班應聘為楚國制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的消息，便從魯國急急忙忙起身，日夜兼程，鞋爛腳破，毫不在意，歷經十天十夜行程7百多公裏，趕到楚國都城郢都。他先用道義說服了魯班不要幫助楚王攻打宋國；後用具體事例作比喻，說明楚國地大物博，全無攻宋之必要，迫使楚王不得不愧而稱是。為徹底說服楚王，粉碎楚王恃強淩弱的野心，讓楚王親自觀看魯班攻城與墨子守城的模擬表演：魯班采用壹種方法攻城，墨子就用壹種方法守城；壹個用雲梯攻城，壹個就用火箭燒雲梯；壹個用撞車撞城門，壹個就用滾木擂石砸撞車；壹個用地道，壹個用煙熏……魯班“九次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魯班的九套攻城之法都用完了，可是墨子還有好些守城高招沒有使出來。接著墨子對魯班計窮無法的殺人陰謀作了揭露，並向莫名其妙的楚王作了說明，宋國早已按墨子的守城之法做好了守城準備。楚王聽了墨子的話，又親眼看到墨子守城的本領，知道打勝宋國沒有希望，便放棄了攻打宋國的打算。墨子功德圓滿，便返程回魯。返魯途中遇到大雨，墨子想到宋國城門的裏門中避雨，卻遭到守門人的無情拒絕，墨子不願譽於世人，所以也不想說明真相，遂揚長而去。墨子止楚攻宋的歷險和成功壯舉，堅定了手下“墨者”的信心，繼續四處宣揚墨子思想主張。
墨子反對戰爭，是反對攻伐掠奪的不義之戰，反對當時的“大則攻小也，強則侮弱也，眾則賊寡也，詐則欺愚也，貴則傲賤也，富則驕貧也”的掠奪性戰爭，而且戰爭必將給人民群眾帶來深重的災難，所以應該盡量避免這樣的戰爭。“惟非攻，是以講求備禦之法”，墨子深知，光講道理，大國君主是不會放棄戰爭的，因而主張“深謀備禦”，積極防禦，講求戰爭器械與技術的運用，以積極防禦制止以大攻小的侵略戰爭，把“非攻”和防禦結合起來，是符合辨證法的。墨子防禦術與孫子的進攻術是我國古代傳統作戰理論的主體，墨子從以守為主的作戰角度探討防禦，形成了較完備的防禦作戰理論體系，而這壹體系恰好與《孫子兵法》中以進攻為主的作戰理論形成互補關系，對傳統兵學的發展作出了積極貢獻。墨家善守，再有墨子弟子忠實遵守其師的主義，因而才有“墨守成規”的成語。
在止楚攻宋成功的第二年，墨子又專程到楚國，將自己的著作獻於楚惠王，宣傳其“兼愛”、“非攻”的政治理想。他看出楚惠王不準備實行自己的學說，於是毫不動心地拒絕楚惠王的賜職和賜地而返回魯國。與其相似，墨子還拒絕了越王的分封。越王邀墨子入越做官，並許以五百裏封地，而他以“聽吾言，用我道”為條件，而不計較封地與爵祿，目的是為了實現他的政治抱負和主張。所以，壹代偉人毛澤東高度評價“墨子是個勞動者，他不做官，但他是比孔子更高明的聖人……是古代辨證唯物論大家”。
墨子自立之後的幾十年間，主要從事墨家學派的講學和政治活動，但他不做官，是個同情“農與工肆之人”的士人，始終站在勞動人民壹邊，反映廣大勞動階層的呼聲，他設想通過“上說下教”、“強說人”、“雖不扣必鳴”的方式以實現其提倡兼愛非攻，企圖實現“使饑者得食、寒者得衣、勞者得息”的公正、公平的理想社會，終生壹套平民哲學。當墨子晚年已無力再出遊諸國行義，便與幾位弟子壹起整理他數十年來創辦私學、招收弟子、組織團體、研制器械、周遊列國、制止戰爭等壹系列重大活動的言行，編寫墨家思想叢著《墨子》壹書，他將自己的思想體系歸納為“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節用、節葬、非樂、天誌、明鬼、非命”十大政治主張，“國家務奪侵陵，則語之兼愛、非攻；國家混亂，則語之尚同、尚賢；國家貧窮，則語之節用、節葬；國家喜音沈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辟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包括了政治、經濟、倫理、宗教、文化等方面的內容，其總體思想壹言概之，就是“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因此，墨子被譽為比孔子高明的平民聖人。
活了八十多歲的墨子，自己“苦行僧”幾十年播種“兼愛”，修得墨家思想正果。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他身後不到百年的秦代，墨家學派就基本銷聲匿跡。再過百年的西漢，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學說，儒家正式與皇權結合，成為正統的治國思想，與儒家並稱顯學的的墨家淪為雜家，《墨子》壹書也被落入焚禁之列，致使《墨子》七十壹篇散失不全，尚存五十三篇。但是，烏雲永遠遮不住太陽，墨子思想卻永遠輝耀後世，尤其他在科學方面的成就也便利著壹代又壹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