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人為的東西都不自然,要“自然”就必須“無為”。
為人處事也應該順應自然,辦任何事情都不可憑主觀
欲望胡做非為。
“無為”並不是說什麽也不做,不是坐以待斃,
而是順應自然的更大程度更高境界的有為。有的人把
“無為”理解為消極等待,這是完全不懂老子的“無
為”的。譬如說大江泛濫,在急流之中硬要建壩堵水,
這種“有為”是徒勞無益,逆自然而行的。在江水正
大時暫時逃避,在江水逐漸平靜以後再聚力築壩,以
防水患更大或再次泛濫,這就是稱為“無為”。順自然
而為,即為“無為 ”,即循道而為。
“自然無為”是老子思想的核心,他的致虛、貴
柔、守靜、不爭、取活等思想,都是圍繞“自然無為”
展開的。
然而,真正做到“自然無為”也並非很容易的事。
首先我們在崇尚有為的環境中成長,思想已被打上了
世俗的烙印,其次,我們對“道”的理解還不夠,“自
然無為”是建立在“明道”的基礎上,否則是根本無
法做到的;再次,世俗的環境會對“自然無為”做出
種種刁難,因為他們認為“與眾不同”是頹廢的、不
應該的。這就需要我們在追求完美生命價值的基礎上,
進壹步把“ 道 ”與現實社會結合起來,在現實中用
“道”。
隱居世外順道而生也是我們所不提倡的。老子隱
居關外修道是為了追求更純更精的道,況且據說到了
關外,他也在人群中生活,與周鄰形成了非常好的關
系。如果壹提到“ 道 ”就想到隱居,是不正確的。
“道”無處不在,即使在世俗社會中,“道”也是無處
不在的。所不同的是,在世俗社會中的“道”更難把
握而已。
以“道”為人生指導,在自然無為中生活,可謂
明道而又行道,達到了“無為”境界。
以自然的人生態度處世,就不難達到最高的人生
境界。然而不以自然的人生態度處事,後果卻是可悲
的。
隨著文明的不斷發展,人類的心智日漸進化和完
整,自然本性也隨之遠走高飛了,於是猜忌、陷害、
誹謗、中傷、冷酷、自私、虛偽壹個接壹個地來到人
類。再也不能從壹個人的臉上看到他的內心,再也沒
有那種不帶功利的友情了。
人們的舉止日益優美,行為也有禮貌,談吐講究
風雅,衣著註重華貴,然而,這些東西事實上成了壹
套套的假面具,把每壹個人的真性情包裹了起來。
壹個人在幼年的時候十分純真,高興就大笑,不
高興就大哭,愛就表示親熱,恨就流露厭惡,自己的
天性沒有任何扭曲、壓抑和摧殘。
然而長大成人以後,見慣了世事的不公,經歷了
人事的打擊,成熟了因而也世故了。失去了早年的幼
稚,也失去了早年的那種天真。
當今的人際交往中,敷衍和說謊成了主要手段,
而且成為某種涵養的主要標誌。說真話的被認為幼稚,
甚至被認為傻,而所謂的修養,就是把自己真實的思
想隱瞞起來的技能。
於是,虛偽就可以招搖過市,直率反而畏畏縮縮
地不敢出門。大家都彼此禮貌周全地欺騙,都溫文爾
雅地敷衍。
人們為此而痛苦,許多人為此而走向自由化的極
端。人性被壓抑的痛苦,是人壹生的痛苦。
歸回原始狀態,歸回兒童狀態,這是不可能的,
也是不可取的。原始的狀態,畢竟有太多的愚昧;兒
童的天真,是無知的天真,而非自然而然超然的天真。
我們所追求的,是壹種自然而然處世的人生。唯
有循道而行,才能達到這種最高境界,如果逆道而行,
只能使人類墮入永久的痛苦。
什麽樣的人才是達到最高境界的人呢?
這種人不欺侮弱者,不欺侮少數,不自恃成功,
不籌劃壞事。如果這樣,錯過了時機不後悔,抓住了
機會也不得意,壹切都聽從自然的安排。因而,登高
不發抖,下水不怕濕,入火不覺熱。只有精神達到與
自然之道相合的人才能這樣。
這樣的人不發愁,飲食不講求精美,呼吸來得深
沈均勻。以自然之道處世的人呼吸直通腳跟,而普通
的人呼吸只用咽喉。凡是對世俗的欲望太高的人,自
然的本能就退化了。
遵循自然之道的人不以生為喜,不以死為悲,出
生時不知道歡天喜地,要死時不知恐懼痛苦,無拘無
束地來,瀟灑從容地離去,把人生最重大的生與死也
看成自然的事情。
真的人內心無憂無慮,他的樣子安詳平靜。嚴厲
起來就像秋天壹樣蕭殺,溫和起來又像春天的來臨,
喜和怒就像春夏秋冬四時運轉壹樣自然,順應萬物的
變化隨遇而安,他的胸襟非常之廣大。
這種人與大家合得來卻不結黨營私,個性堅定沈
著卻不固執,誌向遠大卻不浮誇,神情歡暢卻不輕率,
壹舉壹動都合乎自然之道。
這種人內心充實而又面色可親,為人寬厚而使人
樂於歸附,精神像宇宙壹樣高遠,瀟灑超脫不拘禮俗,
沈默不語時好像失去了知覺,說話時又毫不用心機.
們創造了許多制度、禮儀、行為規範,本來是
為人類自身服務的,後來人反而成為這些東西的奴隸,
成了自己創造物的犧牲品。
為了尊重父母而提倡孝道,目的是鼓勵人們孝敬
長輩,這本來是壹件好事。後來孝子受尊重,漢代孝
子還可被推薦做官。於是,為了功利,不知多少人成
了假孝子。在父母生前忤逆不孝,在父母死後卻幾年
蓬頭垢面,伴墳過上幾年。在守孝期裏明裏酒肉不沾,
暗中酒肉不斷。
歷史上曾有不拘禮節追求自然人生的名士,為後
人所稱道,當然也免不了受偽“君子”的謾罵。
晉代名士阮籍,主張做人應該誠實自然,也就是
主張“返本歸真”。阮籍是壹個孝子,在他母親剛死時
悲傷得昏了幾次,但是悲傷之後,他照樣酒肉不誤。
這並非是無情,而是看清了生死純屬自然,哭只是為
失去母親而傷心罷了。稍加冷靜,便不以之為悲了。
古代禮節叔嫂之間不能太親近,《曲禮》說:“叔
嫂不通問 。”阮籍才不理這壹套。他真實地表露自己
的情感。他尊重他嫂子,同時對她也很親熱。每次嫂
子回娘家,阮籍總要幫她提包袱送很遠。那些禮義之
士譏笑他說 :“妳嫂子回娘家,妳送得這麽親熱幹什
麽 ?”阮籍說 :“讓那些虛假的禮節見鬼去吧!這
些東西不是為我而設的 。”
魏晉許多文人厭惡正經的禮儀君子,要求拋棄壹
切壓抑人性的禮節,讓每壹個人能真實地表現自我,
高興時就放聲大笑,痛苦時就嚎啕大哭。為了反抗禮
法嘲弄傳統,他們的行為的確驚世駭俗。
阮籍鄰居的壹個少婦美艷驚人,是壹家酒館的女
管家,常在酒爐旁賣酒。阮籍與其友王安豐壹有空就
上她那兒飲酒,喝醉了就睡在少婦身邊。少婦的丈夫
開始懷疑阮籍有什麽歪心思,仔細觀察壹段時間後,
見阮籍沒有惡意,也就放心了。
魏晉還有不少的人如劉伶、稽康等,就是用這種
狂放的行為,使自己能夠袒露自己的真實面目。
到了現代,我們所面臨的束縛並不見少,人們的
虛偽更加冠冕堂皇,並得到世人由衷的公認。
見到勢利小人很少有人公開表示輕蔑,大多數情
況下還得面帶微笑地和他應付敷衍;許多公事實在是
討厭極了,但誰也不會拂袖而去,還得耐著性子把它
幹完;自己平時的沮喪失望情緒,很少在臉上表現出
來,在人前人後總要裝出壹副自信抖擻的樣子;成功
不能露出得意的神氣,否則必然招來“翹尾巴”的指
責;即使是夫妻之間,也免不了要說違心的話、表違
心的態、幹違心的事。這個世界上很難見到真實的面
孔了,人們露出來的都是偽裝後的臉。
這是文明的糟粕,這是人性扭曲的表現,這是非
人世界的成果。
誰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大家不僅默認了偽裝
和說謊,而且還不斷地鼓勵它。
壓抑自己的本性就叫“克制能力強 ”,善於偽裝
就叫有“涵養 ”,世界失去了平衡,人類失去了血肉
本色。
這是貪婪的結果,是人們為功名利祿所挾迫,是
為世俗的生活目標所挾迫。處於這種境況下的人是悲
哀的。
人們活著感到難受極了,累極了,所以人類自從
文明誕生之日起就離不開狂歡節,酒也是伴隨人類文
明壹起誕生的。
法國、巴西、西班牙以及西方其他的壹些國家盛
行狂歡節。這壹天人們完全打亂日常機械的生活秩序,
把長期壓抑的情緒發泄出來,撕下壹本正經的假面孔,
使大家各自暫時恢復各自的本來面目。這時人們說話
可以不講禮貌,行為也允許有失體統,盡情盡興地狂
歡,像發了瘋似地放縱。巴西等國家每年狂歡節總要
死幾百人,但政府和人民寧可死幾百人也要保留這個
節日。如果壹年到頭不狂歡壹下,那可能大家都要憋
得真的發狂。
從人性角度說,每個人都願意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就像每個人都喜歡陽光壹樣。誰都知道飲酒對健康不
利,但人類離不開酒。酒後容易見真情。酒後大腦所
受的束縛就會減少,敢說平時不敢說的話,敢做平時
不敢做的事。陶淵明曾說:酒使人“漸近自然”。
“道大,天大,人亦大。”“人法地,地法天,天
法道,道法自然 。”回歸自然,返樸歸真,是人類的
天性,是人類的發展方向。
總有壹天人類會拋棄身上的偽裝,重新恢復那種
真純質樸的本性。人生的出路,便是拋棄偽裝,尋歸
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