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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未政潮的經過

在晚清,粵海關是壹項肥差,也是慶親王奕劻錢袋的重要來源。但岑春煊在兩廣總督任上鏟除了粵海關周榮曜,無異於切斷奕劻的財源,令奕劻十分惱火。正好這時中英兩國為雲南片馬劃界問題爭執不休,慶、袁壹派向慈禧太後進言說岑春煊之父岑毓英久任滇督,遺愛邊地,故片馬問題非岑春煊鎮撫解決不可。慈禧采納其建議,於1906年9月11日調任岑春煊為雲貴總督,而兩廣總督則落入袁世凱親家周馥手中。10月19日,奕劻長子農工商部尚書載振、軍機大臣徐世昌赴東三省查看,透露出北洋集團已把東北作為他們的下壹個奪取目標。

岑春煊料到這是北洋集團排擠他的手段,故不去昆明就職,卻跑到信息交通靈便的上海。“始而詐病,繼請出洋,終則要索清廷,讓借洋款” ,意在坐觀形勢,伺機而動。清廷無奈,1907年3月3日,改調岑春煊為四川總督,並指令他毋庸進京請訓。岑春煊根本不吃這套,他繼續在上海觀察政局,而後與瞿鴻禨秘密約定,在西上四川赴任時改道入京,以展開扳倒慶、袁的運動。

3月30日,郵傳部尚書張百熙病故,留下壹個肥缺,為各派尤其是北洋所垂涎。4月20日,東三省官制發表,總督為徐世昌,奉天巡撫為唐紹儀,署吉林巡撫為朱家寶,署黑龍江巡撫為段芝貴,是清壹色的北洋班底。北洋攬權,肆無忌憚,任命壹宣布,就引起朝野強烈反響,清流派攻擊北洋派的時機趨於成熟。

這時,岑春煊以赴川就任為名,自上海乘船到武漢,旋具折電請“順道”覲見,因料到該折必被慶、袁等人駁回,所以不等朝廷回電,便坐火車沿京漢鐵路北上,途中瞿鴻禨的同鄉禦史趙啟霖專程趕到保定車站迎候,並陪同進京。 5月1日夜,岑春煊到達北京,次日淩晨詣闕面聖,正式拉開了“丁未政潮”的大幕。 岑春煊曾在慈禧庚子落難之時趕來“勤王”,令慈禧感恩戴德,因此他對慈禧的話頗有分量。1907年5月2、3、4、5日,岑春煊被連續被慈禧太後召見四次,召對過程被詳細記載在他的回憶錄《樂齋漫筆》中。岑春煊痛陳時局之非,大小官員假借新政名義,貪汙腐敗,剝削小民,導致人心離散,幾近亡國,他和慈禧均為之流淚。接著又點名彈劾慶親王奕劻,並舉出周榮曜之事作為例證,慈禧只說:“奕劻太老實,上了人的當了。”但仍嘉獎岑春煊的忠誠,也動搖了她對奕劻的信任。最後岑春煊提出要留在京城,做慈禧的“看家惡犬”。 慈禧首肯,次日(5月3日)授其郵傳部尚書之職,使岑春煊得以在北京立足。當天岑春煊又面奏慈禧,稱郵傳部侍郎朱寶奎鉆營得滬寧鐵路,勾結外人吞沒巨款,賄賂樞府,乃得此職,他“實羞與為伍”。 慈禧采納了岑春煊之言,罷黜朱寶奎。朱寶奎是袁世凱的親信,岑春煊壹到京城就使出狠招,把表面平靜的朝局攪得沸沸揚揚。孫寶瑄在日記中記述了當時的情形:“猶賴岑帥之突至,以霹靂手段為政府當頭棒喝,豈不使人可愛,豈不使人可敬?岑尚書乃壹活炸彈也,無端天外飛來,遂使政界為之變動,百僚為之蕩恐,過吳樾懷中所藏者遠矣!”

除了岑春煊利用他所受的恩寵來影響慈禧以外,清流派還組織了另壹條戰線,即由瞿鴻禨指使禦史趙炳麟、江春霖、趙啟霖(人稱“三霖公司”)為首,運動言官上疏言事,並發動報刊輿論助陣。他們抓住了慶、袁的另壹把柄——“楊翠喜案”。1907年5月7日,趙啟霖上折指控袁世凱親信段芝貴以12000金於天津買歌妓楊翠喜獻給奕劻之子載振,又從天津商會王竹林措十萬金作為奕劻的壽禮,因此而由壹介道員躍升巡撫。慈禧得悉後勃然大怒,當即下令撤去段芝貴的署黑龍江巡撫之職,並命醇親王載灃與大學士孫家鼐確查此案。

至此,清流派處於攻局,北洋派處於守局,似乎大有變天之勢。慶親王奕劻被岑春煊彈劾,“情形甚險” ,慈禧甚至醞釀了開缺奕劻的計劃;京津坊間又紛紛傳言,將以岑春煊代袁世凱為直隸總督。慶、袁開始使勁渾身解數,對瞿、岑展開反擊。 “楊翠喜案”被清流派禦史揭露以後,載振急忙密潛天津,與袁世凱籌商對策,袁世凱當即派部下將楊翠喜接到天津,又讓他人冒領楊翠喜,並操縱《大公報》和《順天時報》煞有介事地登出更正“楊翠喜案”的文章。 等到載灃、孫家鼐派員到天津查訪時,壹切都已安排停當。楊翠喜變成天津鹽商王益孫買的使女,而且立有“字據”為證,商會總理王竹林也宣稱,自己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借給段芝貴去送禮。壹樁言之鑿鑿的公案居然查無實據。

負責查證此案的載灃少不更事,查究之責主要取決於孫家鼐。孫家鼐為老臣勢力的重要人物,雖不滿於北洋,但對清流派也不感興趣,他主要從自身利益出發來考慮這件事。劉體仁的《異辭錄》對他當時的心態有切近地描寫:孫家鼐深知“博輿論之歡欣鼓舞固自易易”,但顧慮到:壹奕劻是親王,即使開缺,如仍留京,遇年節吉日,仍蒙召見,很有可能“卷土重來”。二即便能打倒奕劻,袁世凱也未必能壹塊打倒,如打不倒,被反噬壹口,更不合算。三“吾壹言壹動影響皇上甚巨大”,孫家鼐原為帝黨重臣,戊戌時曾受牽連,庚子後方得化解,壹慮及此,“戰戰兢兢之不暇,豈敢稍涉疏忽”。 在這種心境支配下,5月16日,載灃、孫家鼐以趙啟霖所奏之事“毫無根據”覆奏,慈禧隨即以“任意誣蔑”罪將趙啟霖革職。 如此壹來,清流派以“楊翠喜案”為突破口扳倒慶、袁的計劃流產。但奕劻父子究竟作賊心虛,只得棄卒保車,5月17日,載振奏請開去農工商部尚書及壹切差使,馬上得到批準。

言官本有“風聞言事”的特權,但趙啟霖竟然因彈劾權貴而落職。壹時輿論嘩然,臺諫方面的反應最為強烈。由瞿鴻禨的門生汪康年主辦的《京報》特刊布消息:“言官大會於嵩山草堂,謀聯銜入告趙禦史聲援。”5月19日,禦史趙炳麟上疏稱,言官不宜獲罪,言路不宜阻遏,並以掛冠辭職相抗議。 禦史惲毓鼎也擬“言官不當反坐”折,反對將趙啟霖革職。 5月23日,江春霖再次上奏,詳細分析了載灃、孫家鼐覆奏中的種種疑竇,要求朝廷將該案推倒重查。

但這些攻擊不過是強弩之末,奕劻等人的地位已經恢復穩定。在政潮翻動中,奕劻等得以脫出逆境,除大學士孫家鼐、東三省總督徐世昌、察哈爾都統誠勛等人說情外 ,很關鍵的還有兩個人。壹個是大學士軍機大臣世續,他與慶、袁的關系本來密切,又擔心瞿、岑見用,“徒苦老慶(奕劻),於滿人無利”,所以在“楊翠喜案”發後的壹天“獨對”時,指出奕劻與岑春煊“素有嫌怨”,使“慈意稍為之解”。另壹個是奕劻之女四格格,她是慈禧面前的紅人,“朝夕為其父兄泣陳冤屈”。 當然,更重要的是,北洋派的實力遠遠超過清流派,慈禧也沒有最後下定決心擯棄北洋。 清流派的攻勢被瓦解以後,慶、袁開始全面反攻。第壹步是排岑。岑春煊到京初始,慈禧準其隨時入見,他亦不推辭,屢屢求見或上奏疏,放言無忌,使朝野頻生波瀾,慈禧因而漸有“倦勤之意”。 慶、袁趁機施展謀略,讓兩廣總督周馥、閩浙總督松壽接踵電奏饒平、黃岡、欽廉等地匪患難平。5月27日,奕劻向慈禧“獨對”,極力誇大兩廣軍情,聲稱非岑春煊不能平定,提出讓岑春煊重任兩廣總督,得到慈禧同意。 隨即岑春煊出任粵督的上諭明發,任郵傳部尚書僅只25天的岑春煊被排擠出京。岑春煊又驚又氣,大嚷:“朝廷用人如此!既有今日,則當時何必移我滇與蜀?” 隨即上折,托病不願赴任。清廷再諭其赴任。岑春煊想面聖挽回,亦被慈禧三言兩語匆匆打發,岑春煊自知不能在京城容身,又不願忍氣赴粵,只有重施故技,以養病為名重蹈滬上,伺機而動。

第二步是倒瞿。清流派兩員主帥去其壹,實力大減,北洋派再接再厲,又把矛頭對準瞿鴻禨。5月23日,在政潮中曾壹度傾向於清流派的禦史惲毓鼎,為京津鐵路事赴天津同袁世凱面商,其間受袁拉攏,並接受賄賂18000金,甘當其走狗。 6月16日,惲毓鼎呈遞農工商部右侍郎楊士琦前已擬好的彈幼瞿鴻禨的奏折,次日,瞿鴻禨被開缺。惲毓鼎給瞿鴻禨安上了四條罪狀:壹暗通報館,二授意言官,三陰結外援,四分布黨羽。 原來瞿鴻禨得知慈禧有意罷免慶親王的消息後,說給夫人聽,瞿夫人將此情報說給閨蜜汪康年的夫人聽,汪夫人又說給丈夫聽,汪康年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正在為《泰晤士報》采集新聞的曾廣銓,遂廣告中外,引起不小的轟動,英國公使夫人甚至就此事問及慈禧。 堂堂軍機大臣,不經查證便迅速罷斥,引起人們的紛紛猜疑。清流派的另壹重要人物軍機大臣林紹年在旨下後,公開抗辯“如此何足以服人?”,隨班進值時又力請派查,慈禧推諉不過,只好讓孫家鼐、鐵良調查此事,但又聲明,“林某要查,我不知如何查法?”孫家鼐請發惲毓鼎原折,慈禧竟然回答:“汝查而己,何必原折?” 孫、鐵當然不會自討沒趣,瞿案不了了之。

最後壹步是陷岑。清流派失勢,但岑春煊尚掛有兩廣總督之職,況且他不甘寂寞,臨出京前又連上十數通奏折,遍議朝政。為徹底消弭後患,北洋集團決定置岑春煊於萬劫不復之地。6月1日,北洋壹黨羽偵知岑春煊將赴上海,便向偏袒北洋派的兩江總督端方發出密電:“西林岑春煊假滿即出京,無他意,亦不容其旁規”。 7月8日,禦史陳慶桂參奏岑春煊“屢調不赴,驕蹇不法,為二百余年來罕見”。附片中列舉岑春煊“貪、暴、驕、欺”四大罪,還有多處牽連到盛宣懷(當時是袁世凱的政敵),說岑、盛倚仗權勢合資經營企業。 折中還提到岑春煊與“逆黨”康有為、梁啟超、麥孟華等有關系,並且多次“禮招”麥孟華“贊幕府”。 但折上後,慈禧只是將詞連盛宣懷的兩條摘出交端方密查(盛宣懷時在上海),而把彈劾岑春煊的內容留中。北洋見不能撼動慈禧對岑春煊的信任,於是采取更有力的殺手鐧,即策劃了“偽造相片事件”。兩江總督端方通過袁世凱親信上海道蔡乃煌合成了壹張岑春煊與康有為、梁啟超、麥孟華等人在《時報》館前的合影,交給慶、袁,由奕劻在“獨對”時面呈慈禧,慈禧看後震怒,當即罷免岑春煊的官職。

然而,學者郭衛東根據惲毓鼎留下的《澄齋日記》認為,導致岑春煊被罷官的原因並非“偽造相片事件”,而是1907年8月10日惲毓鼎所呈遞的奏折,彈劾岑春煊滯留上海,內結康梁,外“借日本以傾朝局” ,並以最近日本利用韓國“丁未七賊”逼迫大韓帝國高宗李熙退位為警戒,這戳中了當年慈禧被外國逼迫歸政光緒帝的痛處,才導致她失去了對岑春煊的信任,於8月12日傳旨開缺岑春煊。而惲毓鼎的這封奏折,也很有可能是北洋派嗾使的。開缺的諭旨只是提“岑春煊著開缺安心調理”,沒有像通常的免職諭令那樣敘其根由,可見慈禧對岑春煊也只是懷疑而已,不足以公開示人。 學者孔祥吉也認為:“清檔與惲氏日記均明確指出,是惲毓鼎的奏章,劾倒了岑春煊,絲毫沒有提到梁啟超或康有為與岑春煊合影的假照片壹事。倘若袁、端真有假照片進呈,按理說,惲氏不會獨貪此功。徐壹士所述,端方進岑春煊與梁啟超合影劾倒岑春煊的掌故,在清檔中無法證實,顯然是坊間流傳的野史,實在不足為憑。” 瞿、岑已被徹底擊垮,隨後清流派人物林紹年被排擠、《京報》被查封,丁未政潮也落下帷幕。 表面看來,北洋派是丁未政潮的勝利者,但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清流派失勢,北洋派亦未得勢,結局是兩敗俱傷。丁未政潮後,慈禧對北洋的疑慮非但沒有打消,反而加深,她開始扶植親貴和老臣勢力來與北洋對抗。

開缺瞿鴻禨時,慈禧本想把奕劻也壹並開去,6月18、19日兩天,慈禧召孫家鼐、世續、鹿傳霖等人密議奕劻的進退問題,孫家鼐等提出,驟去奕劻“無人接手,於事無益”。 6月19日,慈禧命醇親王載灃入軍機處學習行走,意圖扶植載灃來抗衡乃至取代奕劻。見此情勢,奕劻只好以退為進,提出辭職,進行試探要挾。慈禧考慮到載灃初入軍機,年輕缺乏經驗,壹下子還不能承擔軍機處的全盤工作,瞿鴻禨已去,如奕劻再引退,中樞機構可能出現混亂乃至癱瘓的局面,於是降旨加以慰留。除載灃外,慈禧還重用世續、載澤、善耆等親貴。1907年6月,肅親王善耆、鎮國公載澤分別就任民政部和度支部尚書。親貴勢力開始代替清流勢力,作為慈禧牽制北洋集團的工具。

丁未政潮後,北洋想趁機把楊士琦塞進軍機處,奕劻為此特向慈禧推薦。而慈禧想援引孫家鼐入樞,孫家鼐卻自感“老病不勝重任”。不過,孫家鼐直言不諱地告訴慈禧,“士琦小有才,性實巧詐,與臣同鄉,臣知之最稔。蓋古所謂‘饑則依人,飽則遠飏’者也” ,又推薦了老臣勢力中的另壹重要人物鹿傳霖,而後湖廣總督張之洞也與袁世凱同時躋身中樞。軍機處形成新的組合,北洋壹翼,有奕劻、袁世凱兩人;反北洋壹翼,有載灃、張之洞、鹿傳霖三人,世續為中間派。這為宣統以後袁世凱倒臺、親貴上臺的局面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