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此流年各天涯……
（壹）
陳遠空從小學開始就喜歡上吳青山。她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吳青山的名字，也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他有多好看，有多優秀。她的心中的位置就被吳青山占據了。
陳遠空每天的開心時分就是課間操時看見隔壁班末尾的吳青山。吳青山個子高，陳遠空壹眼就能認出。每壹個轉體動作，陳遠空做得十分標準，目的就是能轉頭多看幾眼吳青山。
小學每年舉行運動會的那幾天是陳遠空最開心的，她可以目不轉睛地註視吳青山跑800米，欣賞他每個跑步動作，“吳青山好厲害！又得了第壹。”“是啊，他這樣的比賽成績，完全可以參加市上比賽了。”每每聽到這樣贊美吳青山的話，陳遠空心裏也是十分開心，但她有時也會失落，“要是我也能跑800米跑第壹多好，女追男隔層紗，我要是跑得快，也許能追上吳青山。”
於是，操場上多了壹個跑步的身影。每跑壹步，陳遠空都感覺胸腔要炸裂，只能跑幾步走幾步。“喲，小胖妞也來跑步啊，是不是也學著減肥呢！”“哈哈哈……”同班的幾個男同學又來嘲笑陳遠空了。“妳看她跑得多奇怪，像鴨子跑，真搞笑。”幾個女生說得很小聲，但陳遠空還是聽到了。陳遠空沒做理會，低著頭繼續跑，從小到大她已習慣這些嘲笑。跑跑停停許久，操場已沒有多少人了，陳遠空拿起書包，默默離去。
學校組織了壹只足跑隊，還差壹名女生。當班主任說這則消息時，全班女生鴉雀無聲，生怕被抓去做壯丁。男生們嘰嘰喳喳，熱烈討論著誰去。班主任見許久沒人報名，只好決定把名額讓給隔壁班了。陳遠空心裏挺糾結的，她其實想去，因為隔壁班的吳青山參加了，可她又很害怕……
班主任要出教室了，陳遠空猛地站起身，“老師，我……我參加。”陳遠空說完臉就紅了，低著頭，不知所措。班裏的氣氛先是安靜了壹下，隨即笑聲充滿了整個教室。班主任也楞了壹下，但馬上就把陳遠空的名字填進了表格。
陳遠空成了足跑隊的壹員。當然，每次去訓練，又免不了被同學譏笑壹番。離比賽時間越來越近，訓練更加緊張。有好幾次陳遠空跟不上隊伍的步伐，牽連了旁邊的同學，導致隊伍摔倒。“陳遠空，每次都是妳，跟上中間的，步伐邁大點不行啊！”教練也發火了，像這樣怎樣參加比賽。“對不起。”陳遠空只會小聲說到。大家摔得都有點痛，隊伍裏充滿了各種抱怨。吳青山處於隊伍中間，摔得更嚴重，陳遠空瞧見他的手擦了皮，心中更是難過。
“陳遠空，這樣，妳來當替補，就跟著隊伍後面跑。”“好的。”陳遠空長舒壹口氣，幸好教練沒有把她踢出隊伍，這樣她還可以跟在隊伍後面看吳青山跑了。
足跑隊獲得了不錯的成績，比賽結束，隊伍就解散了。有多少次，望著吳青山奔跑的背影，陳遠空多想永遠的這樣追下去……
陳遠空還沒與吳青山說過壹句話，小學時光就這樣過去了。陳遠空好後悔當初為什麽沒進吳青山的班，這樣，她還可以和吳青山壹起照畢業照，以後總有懷念的念想。
（二）
陳遠空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和吳青山做同桌。意外之余，陳遠空心裏其實十分歡喜，“也許是我和他有緣分吧！”陳遠空長這樣想，心裏又添了幾分對吳青山的喜歡。
陳遠空從小就很自卑，這可能和她的家庭有很大關系。父母經常吵架，父親動不動就打她和媽媽，所以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陳遠空的父親很少管她，陳遠空穿得臟兮兮的，加上趕上發育變胖很多，同學們都不怎麽喜歡她。陳遠空不怎麽說話，處在人堆兒裏只會靜靜地看別人說笑。
位置終於換好了，陳遠空坐在靠墻的這邊。吳青山去打掃衛生了，還沒坐到位置上。看著旁邊整齊的書本，陳遠空低垂了頭，“待會怎樣和他打招呼呢？”“他認得我嗎？”陳遠空陷入了沈思……“嗨！妳好，我叫陳遠空。”“妳好，我認識妳，我們小學是同校的。”“不對，不能這麽說，說簡單點。”“妳好，我叫陳遠空，很高興和妳成為同桌。”陳遠空構思了許久，想著想著思緒就飄向今天中午食堂的飯菜去了。
“嘿，妳好，我是吳青山。”“餵！”少年揚起手在陳遠空的面前來回晃。陳遠空這才回過神，“我叫回鍋肉……，不，不是，我叫陳遠空。”吳青山噗的壹聲就笑了，笑聲嘹亮，穿過了陳遠空的耳朵，眼睛，大腦。“他笑得好好看。”陳遠空臉刷的壹下紅了。
“我知道妳，小學時妳是我隔壁班的。”“對了，足跑隊，妳是我們足跑隊的。”“是啊。”陳遠空弱弱的說到，卻不知下句該說什麽，只因剛才太丟臉了。吳青山始終笑嘻嘻的，和前後同學打的火熱。剛開學的班上，新生們都有新鮮感，教室裏充斥著歡聲笑語，只有陳遠空靜靜地看向窗外，去平復心中復雜的心情。
開學第壹節課都上自習，教室終於安靜下來。“窗外有什麽啊？除了樹還是樹。”“妳怎麽不愛說話？”吳青山看向窗外，悄悄地問陳遠空。“沒有，我……我只是不知道說什麽，從小就這樣。”陳遠空訕訕壹笑。“其實妳笑起來挺好看的，別老是悶著。”吳青山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哦……”陳遠空點點頭，立馬又垂下，臉又紅了。
開學第壹天就在陳遠空發神中度過了。“妳笑起來挺好看的。”陳遠空壹直回味著這句話。壹回到家，陳遠空迫不及待的照起了鏡子，不自然地笑了笑，鏡中的女孩眼睛好清澈，好似將世間所有的不幸洗凈。“好傻哦！”陳遠空壹想起今天那些傻話，臉紅了，既羞又難過。“哎……”陳遠空放下鏡子，去淘米煮飯了。
（三）
“早上好！”少年微笑道。陳遠空壹路跑來學校，臉上紅撲撲，“早……”陳遠空喘著氣，低著頭坐到了位子上。“妳遲到了欸，班主任剛才說妳了吧？”“說了幾句。”吳青山本想多聊幾句，見陳遠空沒心情，就沒再問了。
“餵，陳遠空，醒醒，吃回鍋肉啦！”末壹句少年加大了音量。陳遠空動了動腦袋，小臉終於從書本裏擡了起來。“妳可真能睡，兩節數學課妳就這樣睡過去了，還好我用書本給妳做掩護，老師沒瞧見妳。”陳遠空眨眨眼，清醒了不少。“謝謝啊。”“看來妳是真想吃回鍋肉了。”吳青山神秘的笑起來。陳遠空壹頭霧水，轉過頭拿英語書時，才發現自己的數學書上那壹塊印濕的痕跡……“丟臉啊！”陳遠空只好假裝沒看到，立即合上書本丟在了課桌裏。不知是剛睡醒還是什麽，陳遠空臉上燙燙的。
陳遠空已經連續三天遲到了，為此班主任可沒少給陳遠空好臉色 。陳遠空也很難過，她每天早上都是聽著父親關門聲起床的，沒人叫她起床，沒人給她做早餐。每次，她都匆匆忙忙地去路邊買早餐，然後大口大口地邊跑邊吃。
“陳遠空，妳幫我帶早餐吧，食堂的早飯太難吃了，我們住校的又不讓出去，再吃下去，我會營養不良的。”吳青山每次和陳遠空說話都笑嘻嘻的，這次，有點像撒嬌。“我，我經常遲到，會耽誤妳吃飯的。”“沒關系，妳什麽時候來我就什麽時候吃。”“好，那妳吃什麽啊？”陳遠空不想拒絕。“妳給我推薦唄，街上有什麽好吃的就買吧！”“中街有小籠包，西街有煎餃，春卷……哦，那個小北路的皮蛋瘦肉粥特別好喝。”這是陳遠空第壹次和吳青山說這麽多的話，而且還是講她最喜歡的吃，陳遠空有些小激動。“這樣，妳就買這些每天不重樣就行。”“嗯。”陳遠空點頭，可心裏挺糾結的。沒辦法，答應了吳青山，只能起早點買早飯了。
壹回到家，陳遠空就去找她的小豬罐子，那裏面是她攢的錢。陳遠空把壹張張壹元，五毛的錢疊好，拽著出門了。陳遠空買了壹個小鬧鐘，這是店裏最便宜的，老板心好，送了陳遠空兩節電池。陳遠空心情好極了，晚上吃了兩碗飯。
雖說有鬧鐘，陳遠空卻睡不著，總害怕鬧鐘出問題，把床邊的鬧鐘看了又看。直到後半夜，陳遠空才沈沈睡去。鬧鐘如約響起，陳遠空打了壹個機靈，跳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去洗漱。父親也剛起床，瞥了壹眼陳遠空，沒說壹句話。
陳遠空第壹次這麽早去上學，跑在街上有些不習慣。到了中街的包子鋪，陳遠空才想起忘了問吳青山吃多少個。壹籠八個包子，自己都要吃大半籠，那就給吳青山買壹籠吧。陳遠空吃著半籠包子，書包裏裝著吳青山的壹籠包子，不知為何陳遠空覺得今天這包子特別好吃，以至於還想吃，但想著吳青山還在教室裏等她帶的早飯，又加快了步伐。
當吳青山看著他的早飯時，只是笑著對陳遠空道“我吃不完這麽多。”陳遠空十分驚奇，“妳連壹籠都吃不完？”吳青山吃著包子道“妳幫我吃點吧。”雖然陳遠空很想吃，但還是搖頭拒絕了。
上午最後兩節數學課是陳遠空最難熬的時候，聽不懂，肚子餓，睡不著。陳遠空只好走神了，想象食堂今天煮什麽菜。“陳遠空，妳餓不餓？”“嗯。”“我也餓了，要不我們把早上的包子吃了吧。”“啊？”陳遠空沒想到上課認認真真的吳青山居然會上課吃東西，更沒想到他會和自己壹起分包子吃。
吳青山上課吃東西動作好自然，眼睛盯著老師，趁老師轉身就把包子送進嘴裏，再用書本擋壹下就開始咀嚼。相比下，陳遠空太不專業了，還要把頭埋在課桌下吃，咬壹口擡起頭。陳遠空擡頭埋頭動作十分滑稽，把吳青山都逗笑了。陳遠空好不容易吃完了包子，壹擡眼正對上吳青山的笑容，“剛才妳吃東西的樣子好可愛。”“……”陳遠空尷尬的笑了下。吃包子消耗了不少時間，兩節數學課過的很快。這天的午餐，陳遠空吃得很飽。
（四）
陳遠空和吳青山的交流多了些，雖然問壹句答壹句，但陳遠空很快就知道吳青山的壹些喜好，比如他喜歡大紅色，但他卻從不穿紅色的衣物；他喜歡貓，但他卻沒養過貓；他喜歡數學，但他的英語成績卻比數學好；他還喜歡旅遊，去過很多地方，但從未壹個人去旅遊；還有，還有他喜歡笑，他對每壹個人都笑呵呵的……
“陳遠空，妳準備交白卷啊？”“我，我不會做。”陳遠空使勁壓低聲音，生怕監考老師聽見。趁監考老師轉身，吳青山把試卷移向了陳遠空這邊。“妳盡量改壹些答案，不要壹摸壹樣。”陳遠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壹般，疾筆書寫。
“謝謝妳啊！”“要不妳再幫幫我，我英語聽力極差，我只看聽力。”誰叫陳遠空每科都不好，有這麽壹個學習好，人又好的同桌，陳遠空當然要學會利用資源了。但說完這句陳遠空就後悔了，其實她挺怕吳青山拒絕，嫌她笨，“好啊。”沒想到吳青山這麽爽快答應了，陳遠空快要開心地飛起。
“AABCC，BCCCA”陳遠空默念著，填著答案，“BC，BC什麽A？不對，是A還是C？”陳遠空忘了答案，趕緊又瞟了壹眼吳青山的卷子，“BCCDC，AACBB。”終於填完了，陳遠空長舒壹口氣，這下考試真的能進步了，起碼得拿個進步獎，陳遠空心裏樂開了花。
拿到考試成績，陳遠空先是壹驚，最後陷入了無盡的郁悶。吳青山也很錯愕，看了陳遠空的試卷，只能對她無語。數學卷子陳遠空改的答案恰好是吳青山對的，沒改的也錯了壹半。英語聽力簡直慘不忍睹，陳遠空抄錯順序，後面的全錯，更可笑的是，聽力沒有D選項，陳遠空還選了壹個D。
果然，英語課上，老師洗涮了陳遠空壹頓。全班哄堂大笑 ，吳青山也忍不住笑了。陳遠空真想找個洞啊！
不過，吳青山人確實好，什麽聽寫，默寫，練習，測試，只要陳遠空不會的，吳青山都會給她講。陳遠空抄作業的水平也鍛煉出來了，至少不會出現英語聽力選D這種錯誤。
（五）
今早壹起床，陳遠空就覺得不對勁，怎麽不對勁呢？原來是左眼壹直跳。“左眼跳財。”陳遠空這樣安慰自己。
陳遠空今天給吳青山帶的皮蛋瘦肉粥。吳青山邊喝粥邊背著單詞，白乎乎的熱氣拂過少年的臉龐，恬靜美好。左眼壹跳，陳遠空趕緊將目光從吳青山臉上抽離。
第壹節英語課，英語老師還沒走到講臺，就開始詰問同學們“同學們，練習冊買了嗎？”“買了。”同學們早有準備的答道，隨即就將練習冊拿出來，等待老師的檢查。
陳遠空先是壹懵，後才想起自己的練習冊忘在家裏了。要是說自己的練習冊忘在家裏，老師肯定會說自己沒買找借口而已。英語老師可是陳遠空心中的“滅絕師太”，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陳遠空的。
“怎麽辦？什麽左眼跳財，眼皮跳就是跳災。”陳遠空雙手緊貼著課桌，緊張到了極點。“妳沒買？”吳青山看出了陳遠空的緊張。“我買了，忘在家裏了……”
“兩桌，壹桌……”陳遠空心裏默數著“滅絕師太”和自己的距離。“完了，完了。”陳遠空眼壹閉，今天真的要被“滅絕師太”滅絕了。就在陳遠空閉眼的壹瞬間，吳青山把自己的練習冊推向了陳遠空。就在這下壹秒，“滅絕師太”恰好轉身看向吳青山這壹桌，正好看到吳青山桌上的空白。
“吳青山，妳沒買？”“滅絕師太”壹臉嚴肅。“老師，我買了的，忘帶了，我是真的買了的，下次我壹定帶來。”吳青山壹臉認真，不像在說謊。“滅絕師太”也不相信像吳青山這樣的好學生會沒買，但還是要在班上樹威信。“妳沒帶，這節課怎麽上？自己去教室後面站著上課。”吳青山二話沒說就拿著英語書去教室後面了。
這壹切太突然了，陳遠空除了驚愕，還是驚愕。陳遠空悄悄轉過頭看向吳青山，正好對上了吳青山的目光。吳青山酷酷壹笑，似在對陳遠空耍帥。回頭看著吳青山嶄新的練習冊，練習冊上沒有半點汙漬，就像吳青山的臉，吳青山的笑。陳遠空心裏竄起壹股暖流，有感動，有喜歡……
這節課陳遠空聽得特別認真，在吳青山的練習冊上做了許多筆記。
（六）
時光就在少男少女們的嬉嬉鬧鬧中度過了。青春的煩惱似乎對少男少女們沒多少影響，大家都在歡笑和思考中成長。
陳遠空沒有和吳青山同桌了。
換桌位那天，吳青山送給陳遠空壹張明信片。明信片上是壹個很大的瀑布，雄偉，壯闊，陳遠空從未見過。
“這是我姑姑送給我的，我很喜歡這個地方，我把它送給妳。”“陳遠空，妳要多笑笑，別老哭喪著臉。作業不會的，記得隨時來找我……”吳青山依舊笑得那麽純凈，明媚。“……好……”陳遠空喉嚨就像被噎住了壹樣，發不出聲。
陳遠空那天腦袋懵懵的，晚上很早就睡去了。
沒有吳青山做同桌，陳遠空心裏總是空嘮嘮的，她知道，對於吳青山，她已習慣，甚至依賴。她不會清晰地看到吳青山吃早飯的側臉；她不能在考試時厚著臉皮抄吳青山的答案；她也不能時刻感受吳青山溫暖的笑容了……
吳青山不再讓陳遠空帶早飯了。因為，吳青山成了通校生，每天坐公交上下學。幸好，每星期總有壹兩天，打掃完衛生，陳遠空能和吳青山壹起走到校門口。陳遠空很珍惜，自己可以借此和吳青山說上話。吳青山還是老樣，不管說什麽，笑容總洋溢在臉上。
校園是個神奇的地方，誰喜歡誰，誰暗戀誰，誰和誰在壹起……這些話題總喜歡被學生們掛在嘴邊，特別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們，稚嫩的臉龐下總有壹顆顆躁動的心。
陳遠空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這些話纏身的。不知誰在班上帶頭討論起陳遠空和吳青山來。陳遠空沒有表現對吳青山的喜歡，可能流言就是因為壹句玩笑話，壹個動作，甚至壹個眼神……
“陳遠空喜歡吳青山。”這樣的話，陳遠空聽壹次，臉紅壹次。這不算心虛，這是事實。但陳遠空還是會極力辯解，“我沒有。”“沒有，臉紅什麽。”周圍的笑聲更多了。這種時候，陳遠空只好埋向書本，不再理會，如果沖出教室，只會招來更多的嫌疑。
吳青山好像沒有什麽影響，照樣上課，打籃球，照樣和陳遠空壹起打掃衛生，壹起出校門。倒是陳遠空，只要有吳青山在周圍，就渾身不自在。
流言總是有保質期的，熱度壹過，人們就會漸漸忘記。陳遠空終於松了壹口氣，幸好沒傳到老師的耳朵裏，她也能自在地和吳青山講話了。
吳青山想要考市裏那所最好的高中，那裏離他的家近。陳遠空知道，以自己現在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吳青山是她的第壹個朋友，更是她第壹個喜歡的人。她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和吳青山能再次走進同壹所校園，同壹個班級，甚至同桌……
陳遠空不再為吳青山帶早飯，但是，她依舊早起不敢遲到。
陳遠空不敢向吳青山問作業，於是，她上課不再打瞌睡認真聽課。
英語極差，陳遠空每天背單詞，背課文。
幾何題不會做，陳遠空每天找題練。
就這樣，陳遠空終於進班級前十，陳遠空開心極了。還有小半學期的中考，陳遠空信心十足。她時常做著這樣的夢，夢到她和吳青山走進了同壹所高中，走進了同壹班，更坐在了同壹桌。
“好巧。”
“是啊，好巧。”……
（七）
“我困了，芳姐。”“睡吧。”我幫陳遠空蓋好被子，就回到值班室了。陳遠空是腫瘤科的病人，離我科室近，加上是同鄉，就漸漸熟絡起來。值班無聊時，我喜歡去找陳遠空聊天。這姑娘性格好，整天笑呵呵的，完全看不出是壹個癌癥病人。她的笑純凈，明媚，極易感染人。
這天我休假，燉了壹些湯，給陳遠空帶了些去。壹個年輕女孩兒，得了病，身邊又沒誰照顧，怪可憐的，順便我也想聽聽那個她沒說完的故事。說實話，她的那個故事不算多麽精彩，更談不上什麽驚心動魄，無非就是小兒女家的懵懵懂懂，小小情愫。但我喜歡聽別人講故事，喜歡別人講故事時的口吻，神態……
“遠空，快來嘗嘗。”“芳姐，妳來了。”陳遠空洋溢起她的招牌笑容。病房裏，陳遠空放著陳粒的《性空山》，她好似十分喜歡這首歌。
“今天我休假，學著煲了壹些湯，給妳帶些，來嘗嘗。”陳遠空從床上坐起，消瘦的臉龐始終掛著笑容。
“妳的故事還沒給我講完呢！”我看著陳遠空手機裏的歌詞，說實話，我不怎麽懂這首歌。
“故事快要完了。”陳遠空把音樂關了。“中考前兩個月，我媽突然回來了，把我帶到了另壹個城市，在那裏，我度過了高中，大學。”“在那個沒有他的城市，我背了很多單詞，做了很多數學題，對了很多人笑。可我卻在沒有遇見像他那樣的人了……”陳遠空喝了壹口湯，看向窗外。
後來的故事我都知道了，陳遠空做了壹名攝影師，去過世界各地，再後來就來到這個醫院。
“妳沒去找過他嗎？”
“高三結束後，我獲得了他的聯系方式。他很意外，我居然沒有忘記他。”“我們約好回初中學校見面……”“我失約了。”
“既然喜歡，為何不見？”
陳遠空頓了頓，抿了壹口湯。“我不知道。”“或許……我壹直輸給自己的懦弱。”
“妳獨自去過那麽多的地方，連和他回到妳們認識的地方的勇氣都沒有嗎？”
“……在他面前，我低到了塵埃……”
陳遠空苦笑了壹下，喝完了湯，便陷入沈思。我收拾起碗勺，細細品味起“低到塵埃”這句話。我記得某位作家也曾說過同樣的話。
“芳姐。”陳遠空突然叫住我。“我去了那個地方，那個他送我的明信片上的地方。”“那是伊瓜蘇大瀑布，在那兒我沒有拍壹張照片。因為我覺得，站在那瀑布底下應該是兩個人……”
後來，我上網查了那個地方，有部電影就是關於那個瀑布，電影中的有句臺詞是這樣說的-----“我終於來到大瀑布。想起何寶榮，我覺得好難過，因為我始終認為，站在這瀑布下的應該是兩個人。”
(八)
陳遠空去世了，在動完手術三周後，病情突然惡化。
見過太多生離死別，我對陳遠空更多的是惋惜。壹個人值班時，我常常想到她那親切的笑臉，無奈嘆息病魔的無情。
最後壹次見陳遠空，她送了我壹張泛黃的明信片，上面正是伊瓜蘇大瀑布。陳遠空臉頰和眼窩瘦得凹陷下去，她努力地向我擠出微笑。“芳姐，妳說喜歡壹個人去不敢讓對方知道，這種人是不是特沒有用？”
我壹時想不出答案，不是世間所有喜歡都有結果，有些情愫，只適合埋在心底，任其生根發芽。“每人都有難言之隱，喜歡不說絕不是判斷這個人有無用的標準。”
“我曾經很長壹段時間都在執著於過去，執著於過去那些回憶……在伊瓜蘇瀑布下，我把眼淚和過去留在了那兒。現在，我不再執著了，真的……”陳遠空疲憊極了，躺在床上喘著氣。
我不知道她為何要這樣說，見她累了，我也不再打擾。“快休息吧！遠空。”我不知道，這會是我最後壹次見她。
明信片背面是陳遠空抄的《性空山》歌詞。瀑布傾瀉而下，氣勢恢宏，或許，它也在壹直等兩個人……
兩年後，我認識了壹個叫吳青山的病人，吳青山是名職業旅行者，他爬山時，摔斷了腿。我發現，他的笑容和陳遠空的好像。
吳青山也很喜歡和我聊天，他的那些旅遊經歷奇特玄幻，十分吸引我。“方醫生，妳知道嗎？我第壹次旅行去的是伊瓜蘇大瀑布。我是從壹張明信片知曉這個地方的，那時我的願望就是去那裏。後來，我把這張明信片送給了壹個女孩。”“我的願望實現了，可我再未見過那個女孩……”
他很喜歡《性空山》這首歌，查房時經常聽到他在聽。有天，吳青山給我講了壹個和陳遠空故事很像的故事。故事中的男女懵懵懂懂的，像未綻放的花苞，恬靜美好。
“伊瓜蘇瀑布有個淒美的傳說-----美麗的女孩拒絕了神祗的求愛，決意與心愛人劃船私奔。勃然大怒的神祗劈斷了他們劃渡的河流，從此他們走過的地方就只留下壹個伊瓜蘇孤獨著，落寞著……伊瓜蘇是用來紀念愛情的地方。”
“我在伊瓜蘇瀑布下淋了壹身的瀑布雨，水花混合著我的淚水從臉上流下，我看到了好多情侶，巨大的瀑布見證著他們的愛情。我好難過，站在瀑布底下的只有我壹個人。”
“我知道，她壹定也去過哪兒……”吳青山說得很篤定。
病房裏回蕩著陳粒的歌聲“……杳無音信，我性空山……”
吳青山出院時，我把那張瀑布明信片給了他，我看不出來他是什麽表情，他道完謝後，就消失在醫院的走廊裏……
“……杳無音信，我性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