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 讀
紀伯倫漂泊異鄉所寫的《沙與沫》美得令人不敢正視,如同用光的墨水在光的紙上寫出光明的文字壹樣,是對生命、對愛最美的謳歌。
既有詩歌的精練性和音樂的節奏之美,又具有散文富於靈活和多樣的表現力;既有理性思考的嚴肅和冷峻,也有詠嘆調式的浪漫與抒情。
作者:卡裏·紀伯倫(Kahlil Gibran,1883—1931),生於黎巴嫩布雪裏壹個宗教氣息濃厚的家庭。童年時期,母親教他阿拉伯文和法文,又請家庭教師教他英語。
1883年,紀伯倫隨母親移居美國波士頓,在那裏奠下了紮實的英文基礎。1897年返回黎巴嫩繼續學習阿拉伯文和法文,修選了醫學、國際法及宗教史和音樂等課程。暑期紀伯倫隨父親旅遊中東各地,心靈豁然開朗。
15歲時,他以阿拉伯文寫下《先知》的初稿,16歲時發表了第壹篇散文詩,並開始熱衷於繪畫。大學畢業之後遊歷了希臘、意大利、西班牙等地。隨後,紀伯倫進行了大量創作,開始了自己的寫作生涯。1923年,英文散文詩集《先知》出版,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不朽地位。
稻草人
有壹回,我對稻草人說:“妳壹定厭倦了獨守在這空曠的原野上吧。”
他答道:“恐嚇別人的歡樂是持久而深沈的,我永遠不會厭倦。”
我想了想,說道:“確實如此,我也體會過那種快樂。”
他說:“只有用稻草填充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快樂。”
然後我就離開了,也不知道他是在誇獎我,還是在貶損我。
壹年過後,稻草人變成了哲學家。
再次路過時,我看見兩只烏鴉在他的帽子下築巢。
另壹種語言
出生後的第三天,我躺在柔軟光滑的搖籃裏,驚訝地打量著我周圍的新世界。這時,母親問護士道:“我的孩子怎麽樣了?”
護士答道:“夫人,他很好。我餵了他三次,我從未見過這麽小的嬰兒就這麽快樂。”
我很生氣,我哭了:“媽媽,這不是真的,我的床很硬,我喝的牛奶很苦,母乳泛著惡臭,我很難受。”
但是我的母親不懂,護士也不懂,因為我講的是我來的那個世界的語言。
在我來到世上的第二十壹天受洗禮時,牧師對我母親說:“夫人,妳真的應該感到高興,妳的兒子天生就是基督徒。”
我很驚訝,對牧師說:“那妳在天堂的母親該不高興了,因為妳不是天生的基督徒。”
但是,牧師也聽不懂我的語言。
七次月缺月圓之後,壹天,壹個算命的看著我,對我母親說:“妳的兒子會成為壹個政治家,人類的偉大領袖。”
我哇哇大哭:“那是錯誤的預言,因為我會成為壹個音樂家,只會是音樂家,不會是別的。”
即使是在那時,別人還是聽不懂我的語言——我太震驚了。
三十三年過去了,在這期間,我的母親、護士和牧師都死了(願上帝保佑他們的靈魂),算命先生還活著。昨天我在教堂門口遇見了他,交談中他說:“我早就知道妳會成為壹個偉大的音樂家,妳剛出生我就預知了妳的未來。”
我相信他——因為現在我也忘記了那個世界的語言。
夢遊者
我出生的小鎮上住著壹位婦女和他的女兒,她們常常夢遊。
壹天晚上,當寂靜籠罩了大地時,母女倆又開始夢遊,她們在薄霧輕籠的花園裏相遇了。
母親說話了:“終於,我的敵人,妳終究毀掉了我的青春——妳把生命建立在對我的生命的摧毀之上!我多想殺死妳啊!”
女兒開口了:“噢,可惡的女人,又老又自私,妳阻礙了我的自由,妳使我的生命成為妳暗淡生命的回音!妳要死了該多好!”
正在那時,壹只公雞打鳴了,母女倆都醒了。母親溫和地問道:“親愛的,是妳嗎?”女兒也輕輕地答道:“是我,親愛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