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馬特”創始人去開理發店了:不想再當網紅。
羅福興在為顧客剪頭發。
1月27日消息,上周末,伴隨著劈裏啪啦的鞭炮聲,深圳龍崗區坪地鎮白石塘村的皇妃美發店正式對外迎客。羅福興實現了他“開壹家店撐壹個家”的人生願望的前半部分。這位曾經靠著非主流發型在網絡裏“號令天下”的風雲人物如今已剪去長發,靠給人剪頭發謀生。
羅福興,是中國最早發起洗剪吹發型的人之壹,被貼上“殺馬特”創始人的標簽。但隨著年齡的增大、父親的去世,羅福興身上的叛逆逐漸褪去。他開始回歸主流,希望通過壹技之長擔起養家的重任。
羅福興現在的發型已不再“殺馬特”。
想為殺馬特正名
位於深圳羅湖區清水河片區的深圳工業站是壹個廢舊的火車站,2017年深港城市/建築雙城雙年展的落地讓這個廢舊的火車站熱鬧起來。站在遠處的天橋望去,很容易看到壹節廢舊的車廂上用粉筆寫的“臨時理發”四個大字。羅福興把這個車廂改造成壹個臨時的理發店,在裏面為路過的行人剪發。羅福興的這個行為藝術是整個展覽的壹部分。來自四川美術學院的李壹凡教授是他的策展人,他還在謀劃圍繞羅福興拍壹個紀錄片。
頻繁接觸藝術家、接受采訪是羅福興現在除了開店外幹得最多的事情。他的微信裏,有30多個記者聯系人。不想再當網紅後,羅福興更願意接受嚴肅性的人文紀實訪談,在壹次采訪中,他甚至說想當壹個社會學家。
“我想為殺馬特家族正名,我們不是別人眼中的腦殘。”在眾多訪談中,他都會重復自己的觀點。羅福興覺得,任何壹個群體的存在都是有復雜的社會原因的。即便他沒有找到smart這個詞,沒有當上殺馬特創始人,這個群體還是會出現的。大量生活在偏遠貧窮地區的80後、90後,他們有的做過留守兒童,有的來自單親家庭,大多數人上完初中後就輟學打工,枯燥的生活讓他們試圖通過外形的標新立異來獲得社會的關註。
“為什麽我能在網上把這些人都匯聚在壹起啊,因為有***同語言,想抱團取暖。”羅福興認為是***同的價值取向讓殺馬特家族成員聚集在壹起。同處壹個階層的人在壹起才能找到傾訴的對象,才有家的感覺。
去年8月,羅福興參加電視節目錄制,在和主持人聊到殺馬特話題時,主持人多次使用幼稚壹詞,這讓他很不舒服,感覺自己在被圍攻、被審判。他直接黑臉了,節目組不得不補錄。羅福興認為,自己過去的非主流行為是在特定生活背景下產生的。“哪怕我是幼稚的,我也是對的。”他說,不希望精英階層以壹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來俯視殺馬特家族。
如今,曾經頂著爆炸頭的80後、90後都長大結婚了,00後中留殺馬特發型的人很少,殺馬特似乎已完成歷史使命。作為曾經的創始人,羅福興的身上也沒有了明顯的殺馬特痕跡,只有隱約可見的紋身、胸前的骷髏頭墜鏈、肩上的鉆石鉚釘包算是在追憶他曾經的“輝煌”歲月。
羅福興“殺馬特”造型
創建殺馬特家族
羅福興1990年出生在廣東梅州五華縣的農村,小學五年級時,他開始上網並沈迷於網吧。在馳騁網絡遊戲世界時,羅福興被遊戲中人物的“視覺系”造型吸引。無聊之余,羅福興就開始模仿“視覺系”中的人物造型。他去村裏的理發店搗鼓了壹個爆炸頭,並從兩元店買來染發水將頭發染成粉紅色。他還在嘴唇上抹了口紅,耳朵上打洞戴上白色耳環,穿上黑衣塗上紋身,並劃破牛仔褲的膝蓋位置,以壹種不同常人的非主流穿戴打扮行走街頭。本來想著自己玩玩,令羅福興想不到的是,這壹造型竟讓他享受到了無上的榮耀。
羅福興的造型通過網吧的攝像頭在網上傳播開來,大家都說他“酷比時尚”。羅福興在電腦上搜索“時尚”發現了“smart”這個詞,從小就用寫白字的方式記英語單詞發音的他將“smart”讀成了“斯馬特”。後來,他覺得不夠霸氣,又將“斯馬特”改成“殺馬特”。
隨後,羅福興便以“殺馬特家族”的名字建立QQ群,把那些喜歡他造型的人都拉進群裏。在群裏,羅福興宣傳自己的造型,鼓勵成員模仿他,吸引了眾多青春期少年的追隨。QQ群的人員不斷壯大,從幾十人到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從壹個QQ群到幾十個QQ群。
隨著崇拜者的增多,羅福興從壹個QQ群主搖身壹變成為領袖式的人物。他各式各樣的發型成為殺馬特家族的樣板,殺馬特創始人的稱號不脛而走。在QQ群中,羅福興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羅福興不僅在虛擬的網絡世界中“號令天下”,指揮殺馬特家族成員入侵其他QQ群,占領百度貼吧,攻占天涯論壇,鼓吹他們的發型,還在線下組織殺馬特家族成員聚會。最風光時,羅福興根據自己在網上找到的壹套現代企業管理方式,將殺馬特家族成員按照“創始人-副創始人-長老-成員”的等級進行分類。他還發展了“殺馬特經濟”,利用自己的網絡影響力幫人打廣告做推廣。
十年前,還沒興起大V和網紅,但隨著殺馬特潮流的興起,在很長壹段時間內,初中都沒讀完的羅福興在網絡世界中都是大V級別的風雲人物。“我當時喜歡以教父自居。”現在回憶起自己的偶像歲月時,羅福興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父親驟然離世,他扛起生活重擔
和眾多事物都遵守盛極必衰的普遍規律壹樣,隨著時間的推移,羅福興也慢慢走下了雲端。
2011年,羅福興到深圳打工。工廠裏有明文規定,儀表要端正,羅福興不得不剪去長發。後來,他還找了個理由退出殺馬特家族。然而,流水線上枯燥的工作讓向往自由追求個性的羅福興不適應,他沒幹多久就辭工了。羅福興開始混跡街頭,留起爆炸頭,還在胳膊上紋了壹個蜘蛛網。在他眼中,流水線上的工人就像被蜘蛛網困住的昆蟲壹樣,他不喜歡。
後來,母親把他送到壹個美容美發學校讓他學點手藝。當他從學校出來到理發店工作時,爆炸頭再次讓他受到歧視,客人覺得他是個學徒,不願意讓他剪。無奈,羅福興只能再次忍痛割愛剪掉頭發。
幾次的工作經歷讓羅福興發現,在主流的價值觀面前,他曾引以為傲的殺馬特發型成了他前行的阻礙,他不得不在殺馬特發型和短發間反復切換,直到他父親去世,他才徹底迎來了蛻變。
羅福興原本非常憎恨父親,因為從小到大父親很少陪他,連電話也很少打回來。前年七月,父親被查出得了肝癌,羅福興回了趟家。枯瘦的父親躺在床上表達自己的愧疚,提出去撞車碰瓷賺些賠償給他做遺產。這讓羅福興發現,父親心底是關心他的。他四處借錢給父親治病,祈禱著父親能和他壹起過個中秋節,然而,沒過多久父親就去世了。
父親去世後,羅福興真正成了家裏的頂梁柱,面對媽媽和兩個妹妹,他壹下子感受到了肩上的重壓。“父親什麽都沒給我留下,但給我留下了責任。”羅福興意識到壹個男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自己痛快就只是壹個皮囊,活著要有意思,應該勤勤懇懇。”羅福興的三觀徹底改變,他想賺錢養家,並把發型固定在了寸頭模式。
消失的存在感
和羅福興的殺馬特發型壹起消失的,還有他之前壹直特別喜歡的存在感。
從小到大,羅福興得到的關愛幾乎為零,在別人面前缺少存在感。上小學前,父母曾把他帶到深圳。在深圳,父母忙於經營小店鋪,基本不管他。上小學後,羅福興回到梅州老家成了留守兒童。上學期間,他的成績不好,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後壹排,老師基本上視他為空氣,只希望他不惹事。
童年遭遇的各種冷落成為羅福興後來對非主流的殺馬特發型癡迷的原因。當他以誇張的顛覆者形象示人後,馬上就會招來關註。當他成為能號令萬人的QQ群主後,存在感蹭蹭上升。
“我以前走在街上就喜歡被人關註。”殺馬特潮流盛行時,羅福興和同伴經常會被貼上“腦殘”的標簽,他不在乎,因為他覺得被人罵說明自己有存在價值,他很享受這種成為人群中焦點的感覺。
如今,羅福興已不喜歡也不苛求高人壹等的感覺了。他認識壹個藝術家,這個藝術家為了做喜歡的事情可以散盡家財不管不顧。羅福興特別欣賞,但他覺得自己無法這樣“為所欲為”,他必須回歸主流,融入世俗,像大多數人壹樣生存、生活。
這兩年網絡直播特別火,有人建議羅福興去當主播,光殺馬特創始人這個標簽就能為他吸粉無數,幫他輕松賺錢。羅福興卻很排斥,他覺得自己壹沒才藝、二沒技術、三沒思想,只能給粉絲提供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我已經不想出名了,也不想當網紅。”有沒有價值是現在羅福興權衡壹件事是不是值得做的主要依據。
剪頭發是羅福興能夠安身立命的壹個手藝。父親去世後,他曾長期在壹個美發店給人打下手,開家屬於自己的理發店也壹直是他的夢想。羅福興的母親在順德給人做保姆,兩個妹妹也在順德的工廠打工。他覺得自己如果能在深圳開家屬於自己的美發店,有了事業和落腳點,就可以把母親接過來壹起住。在過去的半年內,“開壹家店、撐起壹個家”始終是他掛在心頭的話。
上個月,羅福興在龍崗區坪地鎮白泥塘村找到了壹個門面,門面的地理位置並不好,但急著開店的他還是沖動地將其租了下來。為了應對高額的租金,他還找了壹個合夥人,兩人平攤租金。即便如此,羅福興前前後後也花了兩萬五,幾乎是他的全部積蓄。他最壞的打算是店鋪只能維持壹年,“就當練練手了,反正我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