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SOHO寫字樓像三座小山包,總面積超過52萬平方米,最高點達200米,是著名伊拉克裔英國女設計師紮哈·哈迪德及其建築事務所在中國踐行其魔幻和超現實主義理念的代表作品。
在這樣壹處堪稱宏偉與現代傳奇***融的巨型建築裏,另壹種與其格調截然不同的“小確幸”在快速孵化。AcFun(下稱A站),中國最早的壹家ACG二次元彈幕視頻網站,壹年前由武漢遷入北京,以半年招聘兩百人的成長速度沖進了這波互聯網創業大潮。
從去年年初開始,在股東和資本的推動下,A站不僅把公司搬來了北京,並且開始像B站壹樣,引入職業經理人團隊,進行公司化改造。
“目前的狀態仍然是在給高速行駛的火車換輪子。”這是A站的產品副總裁張俠,除了寒暄之外對PingWest記者說的第壹句話。
在那些最困難的時期,許多A站用戶都喜歡如此吐槽:“這破網站吃棗藥丸(諧音:遲早要完)。”久而久之,“吃棗藥丸”成為了壹個最有名的A站梗,公司的管理層和普通員工們都會以此自嘲自黑。
最爛的攤子和最好的改革
張俠更為人所熟知的名號是伊卡洛斯之翼,朋友和同事們叫她翅膀或者膀爺。去年6月,翅膀入職A站任產品副總裁,主管移動客戶端的產品和運營工作,後來也接手了Web端,隨之而來的是大刀闊斧的改革。
(翅膀說,露臉別人反而會不認識她的)
過去的A站壹直是以近乎於個人網站的性質存在,偏居於武漢,離互聯網和商業的壹線城市都比較遠,幾任主事者可以稱之為站長,但如果以作為壹個公司職業經理人的頭銜來要求,未免力有不逮。
以視頻內容為主的A站曾經長期以4臺服務器來承載百萬量級的DAU(Daily Active User,日活躍用戶數量);壹名負責審核的工作人員壹周七天幾乎所有時間都得耗在電腦前;甚至還有A站猴子(即工作人員的代稱)內鬥的傳聞。
內部的混亂無序反映在用戶層面的吐槽則更加誇張:視頻投稿的審核時間可能長達5天;明明是第壹次登錄,系統卻可能提示用戶已經超過每日登錄次數;連手機客戶端都常常無法正常看視頻。
翅膀最首要的任務就是調整她的團隊,“開了壹批人,招了壹批人”。 隨著翅膀的加入,A站產品經理的團隊實力得到了顯著的增強。多年職業經驗和圈裏圈外的良好口碑都為翅膀組建團隊打下了堅實基礎。
翅膀的主要招聘途徑是發微博:“微博特別好用。現在我最好用的產品經理就是我的粉絲。” 翅膀曾收到壹份簡歷,有二次元版本和三次元版本,簡歷的最後壹句話令翅膀印象深刻:“妳問我有什麽特長?我頭發特長。” 最後,這份簡歷的作者成功加入A站成為壹名運營員工。
“妳必須了解,因為其實二次元的用戶蠻特別的,很多時候會為自己熱愛的東西變得很敏感。如果妳做不到讓用戶喜歡的東西,至少不要讓他煩,至少不要雷人。但這個‘雷’點,三次元是把握不到的,很微妙。”
翅膀到A站後,在手機客戶端的第壹個版本就加了個小彩蛋。用戶在瀏覽客戶端首頁的時候,拉到頁面最後能看到壹個AC娘(A站代表形象)的頭像。稍微下拉壹點,就能看到壹個身體完整的AC娘。但這並沒結束,用戶仍然可以繼續拉,越往下拉AC娘的腿就會被拉得越長。手感非常粘滯,需要兩個手指交替,這更增加了不斷下拉的欲望。拉到不能再拉為止,AC娘會霸占整個屏幕,而兩腿中間有壹行小字:“我看這腿妳能玩壹年。”
“這事兒讓三次元的人幹他也幹不出來。”翅膀已經很少參與到產品壹線,但偶得之作還是會令人驚艷。 剛加入A站那會兒,翅膀經常碰到壹些讓很無奈的事,她只好壹步壹步手把手地教會這些員工該如何改進。
“原來我們運營反饋問題的時候,就是在群裏面丟壹句,說‘爸爸,網站炸了’。但這句話沒有任何實際的幫助,實際有用的信息應該是什麽?是‘爸爸,www.acfun.tv在什麽狀況下訪問不了,瀏覽器版本是什麽,線路是什麽,有多少用戶反饋這個問題’。”
翅膀對於這些“無奈”的壹般應對方式就是罵人,而且罵人特別兇,話說得不太好聽。 “我罵產品特別多,我覺得產品經理必須得抽打。因為產品經理犯錯就不是他壹個人犯錯,他帶著壹堆人犯錯,研發、設計、運營,都要給他‘陪葬’,我經常把產品經理罵得狗都不如。‘怎麽沒有腦子?!’‘是不是傻?!’‘我們按正常人邏輯來理解行不行?!’”
(手辦和紙巾是A站辦公室最常出現的小玩意兒)
就在翅膀這樣的職業經理人壹邊招聘壹邊敲打之下,A站漸入佳境。
Web端DAU翻了兩倍,手機客戶端DAU翻了五倍,是翅膀在A站半年交出的成績單。
資深用戶“擼主”說,現在的A站手機客戶端和半年前相比,“簡直壹個天上壹個地下”,“不再是當年那個拿不出手的客戶端了”。
2015年的聖誕節,伊卡洛斯之翼在微博上感慨:“講真,AcFun是我接過最爛的攤子,卻也是最好的攤子。”
身著洋裝說需求
PingWest記者第壹次去拜訪A站時,前臺小妹似乎剛來沒多久,並不知道“伊卡洛斯之翼”或者“翅膀”是指的誰。其實,作為壹家公司的A站,包括許多中高層在內的絕大多數員工,入職時間都沒超過壹年。
去年5月,翅膀從壹家音頻客戶端公司辭職,希望自己的下壹份工作能與二次元相關。放在她面前的選項有A站與B站,要麽就去做壹個二次元項目的創業。如果去B站,她可能會負責拉扯壹個與旅遊相關的部門,但那不是她想做的,而A站給的職位是產品副總裁。
翅膀選擇了A站,因為當時的A站“足夠爛”。她覺得在A站能發揮自己所長,也有足夠的空間去真正做壹件事做壹個產品。
“這種拯救的感覺很爽,我覺得壹個業務越困難,越需要我。如果它做到壹定程度往上走,我不是特別擅長把壹件事兒從80分做到100分,而更擅長於處理從爛泥塘裏爬起來的事兒。”
她的名號彰顯了她身上具有的這種氣質。還在上學的時候,“特別中二”,喜歡暢想未來,想要為理想做出犧牲,也會幻想自己插著翅膀飛向太陽的場景,最後因蠟被融化而跌落,於是,張俠就把“伊卡洛斯之翼”作為自己的ID,沿用了十幾年。
翅膀在北京的互聯網產品經理圈頗有名聲,壹是因為產品經驗確實豐富,另壹個原因是她“身著洋裝說需求”。
翅膀是壹名lo娘,即把Lolita(洛麗塔)服飾當成日常服來穿的姑娘,最吸睛的特點就是裙撐特別大。她幾乎每天都穿不同風格的Lolita服飾出門上班,常常會有人表示好奇,“大冬天穿這個冷嗎?”,“大夏天穿這個熱嗎?”,“坐地鐵怎麽辦?”翅膀則幹脆在出門之前對著鏡子拍下自己當天的裝扮,配之以“不冷不熱不坐地鐵”的回答發微博。
在其他公司,穿Lolita這樣的“奇裝異服”上班可能會引來同事異樣的矚目,但在A站,這只是常態。
“上梁不正下梁歪”,PingWest記者幾次前往位於望京SOHO的A站,總能看到三四個lo娘公司員工,像貓壹樣穿梭在辦公室,工作間隙,她們互相拍照並上傳社交網絡。
翅膀也是這其中的壹員,“偶爾換其他衣服,別人就會認不出我,說‘妳誰啊?’” 翅膀說,“這並不會對工作帶來什麽影響,要說有,那也是積極的,會有更多優秀的二次元愛好者願意成為A站員工。”
(萌即正義)
翅膀很早就完成了從壹個簡單的二次元愛好者到職業經理人的心態轉變,這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公司雇妳不是為了給公司添堵,是要給公司解決問題的。”
她招聘產品經理,在面試的時候有三個問題必問:1、評判壹個產品好壞的標準是什麽?2、妳的產品方案跟上級引起沖突的時候(不壹定誰好誰壞)怎麽辦?3、作為壹個產品經理,妳追求什麽?初期的職業目標是什麽?近兩年內想做到什麽? 這些問題分別考驗產品經理對產品本質的認識、職業素養、目標是否清晰。
這是翅膀多年做產品、帶團隊形成的職業判斷力。這種判斷力對於現在的產品經理是最重要的能力,如果脫離判斷力的基礎去談創造力,那是言之無物。
在A站這樣壹個主流視角裏的二次元社區網站,作為公司員工更是必須足夠職業,才能讓公司良好運行下去。
A站在與B站的競爭歷史中落了下風,壹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於其沒有足夠及時地進行公司化運營,導致用戶在各方面體驗都非常不好。 但說起二次元彈幕網站,沒有人會忘記更加老牌的AcFun。
“包括壹開始的金坷垃在內,很多優秀鬼畜作品都是在A站火起來的。印象最深刻的就要屬這兩年的‘大力哥’、‘百元哥’、‘梁逸峰’等。”擼主說。
2016年1月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報道了“阿裏巴巴(旗下優酷土豆)和騰訊分別投資了最早深耕二次元的AcFun和bilibili”。不久,A站又宣布完成獲得軟銀中國6000萬美元投資。 自此,A站正式成為壹家規模超過300人的中型互聯網創業公司。
更多的職業和更真的愛
曾經有許多二次元愛好者對PingWest記者表達過對二次元商業化的反感,然而在剛剛過去的2015年,這種商業化已經不可阻擋。
壹位擅長做鬼畜視頻的二次元愛好者在2015年初還在為壹份4000元薪水的工作累死累活,到了2016年初,他靠接商業合作推廣的視頻訂單就已經能月入超過十萬。
二次元商業化為這樣壹群人帶來了巨大的發展機會。 B站選擇在這個話題上盡量保持沈默,避免跟用戶產生沖突。
而對曾經流失了大量用戶的A站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A站不會阻止Up主進行壹些商業化的嘗試,希望給他們提供壹個“可以雙向選擇的平臺”,是否商業化都取決於他們自己;A站也不跟Up主簽排它性的條約,“不阻攔想以此賺錢的人賺錢,也尊重把二次元當成純粹愛好的人”。
Up主 “愛的玩物”從高中就開始上A站,到現在從事金融相關的工作,對個人網站商業化經歷從不理解到理解的過程:“其實步入社會才知道,當壹件事是作為興趣去做的時候,就會非常熱情非常開心。牽扯到工作,到商業化,到利益,有些事情我們說不清,但懂的人都懂。最後A站挺過來了,這對於用戶來說是喜事壹件。”
“真正要抵制的東西,是那些打著二次元旗號,用盜來的圖和視頻賺黑心錢的人。”翅膀說。
版權問題是國內任何壹家視頻內容公司的心病。不到壹年之前,A站還曾因版權問題被後來的股東優酷土豆起訴。
如果滿分是10分的話,翅膀給現在的產品、運營、技術團隊打8.5分,已經過了蜜月期,她仍然保持了壹種相當不錯的感覺。
還有很多此前遺留下來的“坑”需要翅膀壹步壹步填,包括登錄系統的問題。而最新壹筆融資,對她和A站來說也是“終於有錢了,終於能做壹點事兒了”。
來到A站之後,翅膀希望團隊成員能力更為全面。比如她招產品經理就會偏向於小公司出身的,因為在大公司流水線上訓練過的螺絲釘能力相對單壹,不如小公司出來的人技能點多;更不能再像之前的A站壹樣,擺脫不了濃厚的個人網站色彩,從而導致運營艱難,問題重重。
因為希望營造壹種尊重技術研發同事的氛圍,翅膀已經在A站成功創造了壹個新的單位“爹”——1爹即壹個程序員的壹個工作日。產品經理經常要作評估:“這個需求大概需要7爹”。
“很多事情,比如產品要改需求,出Bug什麽的,壹般來說產品經理會特別郁悶,跟研發之間的關系也會受到影響。現在他們好得不能再好了,這些事兒都沒有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特別奇怪。”
(翅膀說:因為妳愛二次元,所以妳更應該好好地對它,應該更職業地對它)
A站曾經有些運營員工,做事也會很任性,全憑自己的愛好、性格,職業性比較差,翅膀就會跟他們說:其實愛二次元跟以之為職業這件事情壹點都不沖突。
“就是因為妳愛二次元,所以妳更應該好好地對它,應該更職業地對它。”翅膀說。
“但我們也不能說之前A站的運營者就不愛它?”PingWest記者問。
“是愛它,但不得法——我的能力配不上我的愛。舉個例子,妳很喜歡這個姑娘,但妳養不起她,她喜歡的是奢侈品,或者她喜歡什麽東西,妳很愛她,但妳沒有能力養她,就是這個原因嘛,她應不應該回應妳這份愛呢?不應該,因為人家要的東西妳給不了她。妳的愛是不是真實的?是的,但妳給不了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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