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卿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芙蓉山”在山東臨沂、福建閩侯、湖南桂陽、寧鄉等地均有,此芙蓉山何處不詳。這首小詩寫詩人在風雪之夜投宿山莊的情景。詩以白描的手法,描繪出壹幅山居風雪夜歸圖。寫景逼真,刻畫生動,語言凝煉,構思精巧,風格清雋,是中唐寫景記行詩的名篇。
詩的上聯是壹組對仗句。上句勾勒出暮色蒼茫、青山隱隱的曠遠空間,下句描繪了山村居舍的貧寒簡陋。僅此兩句,就將壹幅清遠簡淡的山村暮景圖展現在我們面前。上句詩人先用“日暮”兩字點明時間,接著用“蒼山”兩字來描寫芙蓉山壹帶的群山。這四個字似乎平淡無奇,然詩人於句尾著壹“遠”字,意境頓生:唯其“日暮”,茫茫暮靄籠罩著群山,遠處的“蒼山”仿佛更加遙遠,因為山路如此漫長遙遠,使詩人日暮投宿的心情顯得愈為焦急而迫切。“白屋”,指古代平民所居之屋。《漢書》顏師古註曰: “白屋,以白茅覆蓋屋者也。”這裏指詩人投宿之處芙蓉山主人的山舍。以“白屋”狀其山舍,已見其貧寒窮困,復飾以“貧”字,則其貧已甚。不僅如此,“貧”字還與句首“天寒”首尾呼應,渲染出山居周圍環境的寂寞蕭條。“天寒”兩字與上句“日暮”對應成文,造成壹種日暮天寒、風雪黃昏的氛圍。這兩句詩在景色的選取與安排上是頗下了壹番剪裁、提煉功夫的。在眾多的景物中,詩人只擷取了暮色、遠山、寒天、茅舍這些山村風雪之夜的典型景物加以描繪,使之形象鮮明傳神。還有,在寫景角度上也富有變化,首句為遠景,次句則為近景特寫,遠景與近景置於同壹畫面,顯得錯落有致而避免了呆滯平板。另外,詩人對顏色字的運用也頗為恰當而巧妙。蒼,青黑色,用“蒼”來形容暮色中寒山的顏色,逼真而貼切。白屋,不僅寫其貧困,其中的“白”字還與“蒼”對應,暗示其屋被雪覆蓋後所呈現的潔白的顏色,為末句“風雪”作了伏筆。
如果說上聯的自然景色完全是以視覺形象來展示的話,那麽第三句的畫面則是借助於聽覺形象來表現的。“柴門”,以木柴編結為門,承上“白屋”; “犬吠”,點明是陌生行人叩門投宿,而非主人還家。這壹句承上啟下,從全詩的安排來看,上聯展現的是山村靜景,這句從靜景中引入動景,為創造結句風雪人歸的優美意境作了必要的鋪墊。
結句“風雪夜歸人”向稱名句。詩人描繪了這樣壹幅生動感人的圖畫:山長路遠,夜色茫茫,風雪交加,行路之人終於找到了歸宿。壹個“歸”字極耐人尋味:行人投宿何以言歸?乍看似不合情理,其實我們細加體味,不難發現,這個“歸”字乃是全詩的畫龍點睛之筆。主人的熱情好客,不是從這個“歸”字上體現出來了麽?客人的欣慰喜悅,不也從這個“歸”字上流露出來了麽?壹個“歸”字絕妙地表現了主客之間的壹段情意,也使整個畫面景中見情。由此,我們可看出詩人語言的錘煉功夫,也使我們知道了這首寫景小詩何以千百年來膾炙人口的原因。詩人不但精心構思,巧妙安排,描繪出栩栩如生的自然景物,而且采取熔情入景的藝術手法,使情與景在詩中高度契合,創造出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
極肖山莊清景,卻不寂寞。(吳逸壹《唐詩正聲評》)
上二句孤寂況味,犬吠人歸,若驚若喜,景色入妙。(黃叔燦《唐詩箋註》)
較王、韋稍淺,其清妙自不可廢。(施補華《峴傭說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