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長霞去世後,每天有十數萬市民自發到醫院吊唁,高峰時達到20萬人,而登封市人口總數不到63萬在任長霞靈堂所在的人民醫院旁開著壹爿小店的登封市民李松蘭,回敘起那時的情景,當著《了望東方周刊》記者的面就眼圈發紅起來。
第39屆世界廣告大會 愛孩子從這裏開始
Diggi數字盛典 意亂情迷不妨顛鸞倒鳳
“壹大清早滿街筒子都是人,像發大水壹樣,從來沒見過。我幹脆關了店門,也排上隊去送任局長。”她說。
從4月15日到17日,壹連3天,每天都有十多萬人自發到醫院吊唁這個身高1.57米的40歲女人,高峰時達到近20萬人,而登封市人口總數不到63萬。
從大清早直到第二天淩晨兩三點,吊唁的隊伍以每分鐘約50人的速度走過任長霞的靈柩。不少人為了多看她壹眼,出了靈堂又排在了隊伍末尾。
靈堂所在的登封市主幹道少林路,長4公裏,寬60米。在那3天裏,整條大街人頭攢動,黑色的挽幛重重疊疊。
登封市乃至河南省多年未見這樣的壹幕了。
鄭州登封市公安局局長任長霞的短暫人生,具備了壹部“鐵血傳奇”必須的幾乎所有要素。
“女神警”、“女包公”、“任青天”,任長霞驚心動魄、情節奇巧的打黑、破案故事流傳不絕,隨便找壹位登封市民都能講出好幾樁。
4月14日夜,去鄭州匯報案情後返回登封的任長霞,在高速公路上遭遇車禍辭世。
讓任長霞心急火燎地奔波的,是兩個多月來線索寥寥的“1·30”案——壹名6歲小女孩被殺。同事說,以破案神速著稱的任長霞感到壓力很大,出事當天,為了向鄭州市局匯報案情,她連晚飯都沒顧上吃。
妹妹任麗娟說,車禍當晚她趕到醫院,看到姐姐雙唇微張,眼睛睜得很大。任長霞的丈夫衛春曉告訴《了望東方周刊》,停靈3天,直到火化前,她也沒有閉眼。
作為全國“五壹”勞動獎章獲得者、第四屆中國十大女傑,去世前7個月,出現在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節目中的任長霞幾乎沒有笑容。壹切都如此符合對於壹位鐵腕女英雄的慣常想像。
然而,在任長霞的私人相冊中,《了望東方周刊》記者看到的那個短發齊眉、壹臉憨笑的警校女生,那個披著大紅披肩依在丈夫身旁的女子,那個擁著幼子回眸微笑的少婦, 卻又如此平常。
老百姓想給她立壹座銅像
《了望東方周刊》記者觀看了市民吊唁任長霞的錄像:她救助過的孤兒披戴重孝;她接待照料過的老上訪戶、70多歲的苗鳳英為她守靈3天;壹位老人哭倒在靈堂的臺階前:“任局長走了,這咋整呀!”
登封市公安局就在人民醫院對面,任長霞的下屬們還來不及傷心,先為維持葬禮秩序喊啞了嗓子。
公安局副局長嶽建國是任長霞的警校同學,他說,他們過壹會兒就要擦壹遍水晶棺,因為吊唁的人實在太多,踢起的浮土很快就蓋上壹層。在靈堂入口,按照當地葬儀擺了禮桌,登記人們送來的挽幛、花籃、花圈。嶽建國說,人們送來的慰問金越來越多,許多人根本不留名,禮桌的桌腿都被人潮擠斷了。
壹位當地電視臺的記者跟拍了葬禮的全過程。他說,17日,當靈車開往殯儀館火化時,送別的人群幾乎讓靈車難以前行,“長霞,壹路走好!”“好閨女,妳慢點走!”哭喊聲響成壹片。直到靈車走出市區,還有壹些老百姓開著拖拉機、摩托車追隨在後面。
葬禮過後壹個多月,《了望東方周刊》記者來到人民醫院,門口的布告欄、附近的公***汽車站站牌,到處還貼著百姓悼念任長霞的詩文,有鉛筆手寫的,也有打印的。在那些殘破褪色的詩文上面,又蓋上了嶄新的。
署名“市民中***黨員秦海斌”的悼詩有七八首。其中題為《同樣是為官》的詩這樣寫道:“長霞是清官,自律要求嚴;長霞情系民,受到百姓贊;長霞為官正,兩袖是清風;......好壞百姓評,自誇不能算。”
市民李景元告訴《了望東方周刊》,大家都想給這位與他們相處了3年公安局長修壹座紀念堂,立壹座銅像。
他說,立銅像是為了讓後人不能忘了任長霞,也是要給壹些當官的敲敲警鐘。“任局長讓我們知道了什麽是好官。如果當官不為民做主,我們就攆他走。”
女人中的豪傑
古城登封位於鄭州、洛陽、平頂山三市結合部,以嵩山和少林寺聞名。
這裏流動人口超過百萬,壹度黑社會橫行,是河南惡性案件的重災區,積案累累,百姓怨聲載道,市公安局在全市30多個職能部門行風評議中多年列倒數第壹。
登封,還以居民“性剽悍,善訴訟”著稱,是有名的上訪城市。
2001年4月就任登封市公安局長,是任長霞警察生涯中最大的壹次考驗。這壹年她37歲。
當時,同事們都懷疑,壹個身單力薄的年輕女人,能夠“玩得轉”這座錯綜復雜的城市嗎?然而,僅僅過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任青天”的稱謂已開始出現在了壹些市民的口中。
5月27日,《了望東方周刊》記者在登封市公安局門前,看到任長霞事跡展板前圍聚著十幾位老百姓。“任局長俺們見過,”從20裏外的石道鄉趕來的村民張秋娥告訴記者,“前年抓住‘砍刀幫’,開公判大會,會上看見了她,大家都說,這不是前些天老來村裏轉悠的那個兔毛販子嗎?”
張秋娥說的是任長霞為人津津樂道的壹次化裝暗訪:為了搜集30余人組成、強買強賣、敲詐勒索的“砍刀幫”的證據,女公安局長打扮成了收兔毛的鄉下婦女前去偵查。
不僅僅是破獲“砍刀幫”了。就任不久,壹封按滿血手印的舉報信,讓盤踞白沙湖、草菅人命、橫行鄉裏的王松進入任長霞的視線。曾致使7人喪命、百余人受傷的王松團夥,背景復雜、關系網密集。
壹位當時跟蹤王松案件的記者告訴《了望東方周刊》,那些天,任長霞顯得很“神秘”,只見她的車在公安局大院進進出出,辦公室的燈光壹直亮到子夜。
盡管市民的“口頭文學”與資料記載略有不同,但公認的事實是,任長霞趁王松帶著巨款大搖大擺走進她辦公室遊說時逮捕了他。王松的67名嘍羅也無壹漏網——這簡直像是電視劇的情節。此案被列入當年中國十大涉黑案件。
1998年12月,接到群眾舉報,壹個黑幫頭目要在鄭州邙山公墓祭奠死去的同夥。任長霞帶領偵查員淩晨3點趕往潛伏,進行抓捕,但是兩名主要頭目漏網。
黑幫頭目知道,被任長霞盯上便逃不掉,便將任長霞丈夫的弟弟綁架,裝入麻袋扔到黃河邊,故意讓任長霞看到,以進行恐嚇,並捎話說:“如能網開壹面,要20萬、30萬都行。”
母親勸說,別幹了,公安這行又苦又累,還很危險。任長霞說:“要怕我就不幹警察。”
在登封市公安局的壹個角落裏,存放著壹塊兩米多高的石碑。那是郭嶺村兩戶村民送來的。他們的兩個女兒在1990年被強奸殺害,案件10余年未破。任長霞從壹名老上訪戶那裏得到線索,為沈冤女孩抓住了兇手。
這塊精雕細刻的石碑,村民們原本要樹到市中心廣場,被任長霞攔下了。
寫著“巾幗英雄”、“當代女傑、執法如山”字樣的鏡匾,在登封市公安局大樓裏還留有不少。壹位老警員說,前不久公安部推行“五條禁令”,任長霞讓各個派出所拿壹塊匾去當張貼“五條禁令”的支架,但是都用不完。
任長霞到任後,擴大了公安局控申接待科的規模,又把每周六定為局長接待日。
任長霞的第壹個接待日接訪224人,從早晨到深夜11點,壹整天她只是啃了幾塊燒餅。控申科科長宋海仁提供的數字顯示,2001年該科接訪3683人次,2002年3155人次,到了2003年,這個數字降到1113人次。
事實上,以任長霞壹人之力,無法解決登封的所有積年問題。
然而,在社會治安已經成為中國民眾最頭疼的問題之壹、在警察形象已經嚴重關系著黨風能否好轉之時,任長霞的出現讓民眾又壹次看到了希望。
但這是否就足夠了呢?
壹上任就開除不合格警員
任長霞1983年從警校畢業後,就開始當警察,先後任過預審員、預審科副科長等基層職務。
在任登封市公安局局長之前,她還做過鄭州市公安局法制室副主任,以及管理六七十人的技偵支隊隊長和打黑組副組長。
提拔任長霞的鄭州市公安局局長李民慶說,她最欣賞任長霞的“不服輸”。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女下屬很少哭,也從沒要過官,“逢壹必爭,逢冠必奪”的強烈好勝心甚至有時讓她顯得有點“鉆牛角尖”。
“這個女人不得了。”同事們這樣說。
就任公安局長後,任長霞管理的幹警,達到了上千名。
老民警張國強印象很深,他第壹次見到任長霞是在深夜1點多,他所在的潁陽派出所位於登封最西面,距離市區40多公裏。剛上任的任長霞那天巡視到他那兒,已是淩晨。
隨後,房屋破敗漏雨的潁陽派出所很快蓋了新辦公室,配了壹輛面包車,現在這個派出所馬上就要添第三輛車了。
上任第壹天,任長霞就開除3名不合格保安,隨後辭退了15名違紀警員。
上任後,任長霞用壹個星期跑遍了登封市17個區、鄉、鎮的派出所和民警談心,到老百姓家裏去了解實際困難,在全市發放了1.5萬份征求意見表。
她還在全局範圍內以筆試和面試的形式公開招聘派出所所長,進行大刀闊斧的整頓和改革。市局現任8名副局長中,有壹半是從基層派出所提拔的。
不久,登封市公安局從行風評議末位上升到前5名。
鄭州市公安局副局長楊玉章說:“任長霞絕對是出類拔萃的警察。”
他說,她有這樣壹個特點:遇見大案就興奮,案件越難越有興趣。回憶起壹次破了大案,任長霞高興得在河堤上翻跟頭。
而在丈夫衛春曉看來,任長霞過去5年變化驚人。曾經被丈夫昵稱作“小貓”的任長霞,剛工作時也會因為審問犯罪嫌疑人時聲音“像蚊子哼哼”而臉紅,也喜歡聽音樂會、喜歡打扮;從普通警員到公安局長,她變成了壹個目光冷峻、常年不著家的“女強人”。
衛春曉說,壹次他偶然看見妻子的背影,發現她已經有點駝背,猛然壹陣心酸。“壹天24小時都工作,她也覺得不夠用。”
市民都知道任長霞的電話
在登封,任長霞的辦公室電話和手機號碼都是公開的,幾乎所有市民都知道。對此有壹些爭議,但人們仍津津樂道。
市民郭克道兩年前曾為提供黑社會性質團夥“砍刀幫”的有關線索,打通了任長霞的手機。“任局長當時就說,妳過來吧。可爽快了。”
郭克道記得,到了局長辦公室,任長霞壹邊聽他說,壹邊就開始打電話安排破案,“效率特別高”。
鄭州市公安局副局長劉凱,是任長霞的老上級。他說,任何時候給任長霞打電話,哪怕是淩晨時分,她壹般都會鈴響壹聲就接聽。
與任長霞通電話,對於丈夫衛春曉來說,卻是充滿痛楚的記憶。任長霞去世前,他們已經有壹個多月沒有見面,3年來,這對於衛春曉已是常事。任長霞去世前3天的深夜11點,衛春曉打電話給妻子商量家事,還沒開口,對方只說了壹句“在開會,正忙”就掛斷了。這就是任長霞留給丈夫最後的話。
做律師的衛春曉說,10多年前,他們結婚不久,任長霞還是壹名普通警員,壹次他在外地進修,任長霞好不容易通過朋友打長途電話給他,聊了半個多小時還舍不得掛斷。但是後來,任長霞越來越忙,電話也越打越簡短。
“我們夫妻其實有很多話要說,但是,她那邊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衛春曉滿懷遺憾。
任長霞去世後,她的母親要求用壹部手機給她做陪葬,“她離不開電話,她總有那麽多事要辦。”妹妹衛麗娟卻偷偷把手機收了起來,“姐姐太累了,別再讓電話吵她,她該好好歇歇了。”
不容易的女人
“任長霞不是不愛家人,實在是這些年來,公安欠賬太多了,有太多的老百姓需要去照顧。”劉凱說。
3年前的壹次小煤窯塌方,讓幼年喪母的11歲孩子劉春玉又失去了父親。戴著孝、扶著壹口薄棺的劉春玉獨自給父親送葬的情景,讓當時在場處理事故的任長霞感到“心都揪緊了”。
那年“六壹”節,任長霞來到劉春玉的學校,送來書本衣物,認繳她的學費,還帶動幹警在這所學校壹對壹資助了126名小學生,從此就成了劉春玉的“任媽媽”。
2002年“六壹”節,任長霞又給劉春玉買了壹條白底綠花的裙子,還安排孩子們去鄭州參觀了科技館。
為登封最西部山坳裏的王堂村修柏油路,給岌岌可危的崔疙瘩村小學建新校舍,看到接訪的村民有哮喘就送去中藥,資助殺人犯的幼子......任長霞在這種時候總會動感情,用她的話是“女人淚窩淺”。
警員曹淑紅說,壹次為了破案和任局長在偏遠山村蹲守了壹個星期,任局長專門派車讓她回家洗澡,可是任局長最長的記錄是21天不洗澡。
但任長霞的“慈心”卻那麽有限。她當局長後,她的獨生子卯卯就再沒收到過媽媽的生日禮物。
丈夫衛春曉說,壹次全家聚餐,恰好任長霞回家來趕上了,壹家人說說笑笑,任長霞卻啜泣起來。
衛春曉說,他明白,那是任長霞感到深深的對家庭的歉疚。“她做到現在這樣已經很不容易,我們就不要求她什麽了。”
任長霞歸根結底是壹個女人。
壹次,面對新聞攝像機,她先是公事公辦地說:“我要發揚以前的成績,再接再勵,把我們的公安工作搞好,把我們社會治安搞好,給大家壹個安定團結的社會環境。謝謝大家!壹會兒裏面我們還要開會,大家就請先回去吧。”
末了,加上壹句:“今天我好看不好看?”
衛春曉說,現在他終於有機會從從容容地和任長霞說壹會兒話了。每天下班,他都會坐在妻子的遺像前告訴她今天做了什麽。擺在遺像前的百合、白玫瑰和天堂鳥,都是任長霞生前最喜歡的,經常更換的鮮花,總是香氣撲鼻。
任長霞留下的課題
《了望東方周刊》在采訪任長霞事跡的時候,媒體正在報道壹個“大款警察”被判死刑的新聞。
林福久曾任鞍山市公安局稅偵分局局長、鞍山市公安局內保分局局長,他先後索取和收受他人財物折合人民幣633萬余元。其中,索賄數額569萬余萬。他還貪汙公款和財物折合人民幣71.2萬余元。
這樣的事情,近年來屢有所聞,在壹些大的腐敗案件中,都有公安局長卷進去。在賴昌星走私案中,甚至連時任公安部副部長的李紀周也收受了賄賂。
任長霞其實只是做了壹個警察分內之事,卻贏得了民眾的極大好感,這本身是令人扼腕的。
她為什麽能做到有些警察做不到的呢?任長霞認為,當警察本身是為了實現人生理想,而不是為了別的。
她說:“從小我看到男警察女警察,當時穿的都是上白下藍,看著非常羨慕。自己想著自己將來要能成為壹個警察。我覺得這個職業挺崇高的,也是我從小的理想。”
任長霞從小長在農村,有過貧寒的生活。接觸過任長霞的人說,她是壹個無私無畏的人,把老百姓的事看得比什麽都重。
登封市公安局政委劉叢德提起“任長霞現象”,認為主要是指她在百姓中的聲望極高。老百姓對她的評價,最突出的是“辦實事”、“不收禮”、“不收錢”。
任長霞走了。如何才能創造出更多的任長霞的課題,卻留了下來。
從去年開始,中國公安系統開始推行警務改革,從出臺“五條禁令”以解決公安隊伍中的槍、酒、車、賭等“老大難”問題,到清理公安隊伍、讓“三萬警察卷鋪蓋”;從進行行政審批、幹部人事和財政管理“三項制度改革”,到組織督察組赴各地暗訪警風,壹系列制度正在建立之中,但這同樣是壹個並非壹日之功的進程。-
市民對任長霞的評價
●自從任長霞來之後,登封的面貌大有改觀。
●咱們原先登封公安上積了不少大案,任局長來了後,都連續把這些個案子破了。
●很得民心,反正是不賴,為民辦好事。
●很佩服她,因為她是女中英雄,女人中的豪傑。
始終把維護和實現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公安工作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持人民公安為人民,必須時刻把人民群眾的安危冷暖放在心上,從人民群眾最希望公安機關做的事情做起,從人民群眾對公安工作最不滿意的事情改起。凡是得民心、順民意的事情,都要竭盡全力去做;凡是失民心、背民意的問題,都要雷厲風行去改。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