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落》
我生活在火與瘟疫之間
連同我的語言——這些無聲的世界。
我生活在蘋果園和天空，
在第壹次歡欣和絕望之中，
生活在夏娃——
那棵該詛咒的樹的主人
那果實的主人——面前
我生活在雲朵和火花之間，
生活在壹塊正在成長的石塊裏，
在壹本傳授秘密和墮落的書本裏。
詩人的靈感明顯來自《聖經·創世紀》，夏娃受蛇的誘惑，偷吃禁果，有說禁果即是“蘋果”，也有說是“無花果”。伊甸園的故事，是壹出天使墮落的故事，愚昧的人類始祖代表——亞當和夏娃，受到了“樹的主人”——上帝的懲罰。語言、書本代表人類智慧的開始，打開人類智囊開關的是“吃掉果實”這個動作。所謂的“墮落”，實則是人類擺脫鴻蒙的開始。
《願望》
但願來自幽谷和歲月的雪杉
向我張開懷抱，但願它守護我
遠離珍珠和船帆的誘惑。
但願我有雪杉的根系，
我的臉在憂傷的樹皮後面棲息，
那麽，我就會變成霞光和雲霧
呈現在天際——這安寧的國度。
然而，我活著，
來自幽谷和歲月之樹的每壹根枝椏
都是我額頭的火焰
由熱病和失落燃起的火焰
吞噬著守護我的大地。
妳的願望是什麽？是掙得百萬年薪？贏得佳人芳心？壹生健康順遂，安然無虞？而詩人的願望是這般凝重。
現階段我的願望有點多。30歲前的焦慮與日俱增，怕壹個人過不好這壹生，卻找不到人來相伴；怕找不到稱心工作，怕養不活自己，怕交不起房租……焦慮就如詩人所言的火焰，熊熊燃燒著，燒遍每壹個細胞。
我們追求平凡的小確幸，因為那才是觸手可及的，生活沒有那麽容易，人生沒有那麽容易，所以微小的幸福，就足以安慰人心。而只有擁有平凡的小幸福，才有可能去考慮大的貢獻。小林告訴我：先養活自己，再做公益。亦是如此。沒有先讓自己活得幸福壹些，如何讓別人活得幸福？
妳的願望也許不小，但實現願望的過程，可能才是最值得銘記的。
我的願望是，活著。如此卑微。
《致西西弗》
我發誓在水上書寫
我發誓為西西弗分擔
那塊沈默的山巖
我發誓始終和西西弗壹起
經受高熱和火花的炙烤
我要在失明的眼眶裏
尋找最後的羽毛
對著青草、對著秋天
書寫灰塵的詩稿
我發誓要和西西弗同在。
註：西西弗，又譯“西緒弗斯”，古希臘神話人物，據說他被罰將巨石推到山上，但將要抵達山頂時，巨石又滾下，只得重推，如此無休無止。
西西弗的存在本身就是荒謬的。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感覺枯燥，是否感覺虛無，是否感到絕望。但是，日復壹日的動作，沒有人願意去做。
這個推石頭的行為，就像壹眼能望到盡頭的生活，陷在某種相似的情境裏，日復壹日，年復壹年，無休止地進行著。
詩人是如此偉大地，想要和西西弗壹起，扛下這份艱辛。其實，每壹個在努力生活的人，都可以視同西西弗，視同和西西弗同行的人，日復壹日，年復壹年地，無休止地進行著同壹動作。吃同樣的三餐，走同樣的路線去學習工作、去休閑、去健身，每日重復同樣的事。
呵壹眼望到頭的生活。
詩歌譯文選自：阿多尼斯著，薛慶國譯，《我的孤獨是壹座花園》，譯林出版社，2009年版。
圖/來源網絡
首發公眾號當歸姑娘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