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在初春的空氣裏,剪出嫩綠的側臉。我梳著滑稽的羊角辮,跑在青蔥滿目的田壟間,外婆坐在銀杏樹下,手中的線衣已逐漸成形。銀針翻舞,劃出圓潤的弧線,壹點白芒,落在發梢。“丫頭,過來!”我驀然停下腳步,回頭望向那棵銀杏。那時的外婆,不算太老,眼中壹汪氤氳水汽,依稀朦朧著當年,銀杏新葉般靈動的青春。
外婆拎起毛衣的領口,招手喚我。“妳這丫頭,毛毛躁躁,哪有我當年的樣子。”外婆微嗔,伸手拂過我有些稀疏泛黃的亂發,“袖子短了些,妳那雙穿不下的襪子,拆了可以縫個小口袋……”她止不住地絮絮叨叨,眉目間,滿是溫柔的歡喜。我扮個鬼臉,跑開,眼角瞥見,外婆依舊站在銀杏樹下,比比劃劃,喃喃自語,專註得仿佛對待新生的孩童。
外婆織的毛衣,還放在衣櫃裏,壹針壹線輕訴著,那道不該錯過的風景。
銀杏葉在深秋的蕭瑟裏,落下燦爛的無奈,走在鄉間的田壟,不覺,又成了當年肆意奔跑的稚童。不過是稻穗熟了幾載,卻已不再是舊時景。老屋裂開歲月縫隙的門板上,寫著大大的“拆”字,外婆站在銀杏樹下,壹地回憶,襯著她清秀不再的容顏。
“丫頭,過來!”熟悉的喚聲,嗓音裏,壹絲絲沙啞蔓延。縫衣針甩出的銀光,落了外婆滿頭。她俯身,拾起壹片落葉,衣袖拂去煙塵,那枚葉,靜靜地躺在手心,葉脈滲透著滄桑,微不足道的重量,卻如此沈重。“這棵樹,怕也留不住了,留著,做個念想吧。”
我鄭重地點頭,仰起臉,看天,那抑制不住的鹹澀液體,不過是,秋陽刺了眼。
如今,那秋葉已幹枯,然,時光承載的回憶,卻永遠,是壹道不該錯過的風景。
我知道,腳步的前方,會有更多風景,但記憶的書頁裏,那壹頁,永遠是最美的風景,不容忘,不該錯過。
惟願,不忘童真,不錯過初心。